寒露方過，濟世堂簷角的銅鈴在夜風中輕顫。桂枝斜倚在藥櫃最高層的青瓷罐旁，玄色衣襟沾著幾縷晨露。他指尖輕彈，一滴琥珀色的藥酒在空中凝成桂枝嫩芽的形態，又在蒸騰的辛香中消散。
    "又在顯擺你的通陽術？"清冷女聲自下方傳來。生地黃墨綠裙裾掃過黃芪藥屜，烏發間的地黃花泛著幽藍光澤，"這般燥氣橫行的時節，你倒不怕助長火邪。"
    桂枝垂眸望著她發間流轉的陰寒之氣，腰間銀桂枝紋驟然發亮："心陽乃生命之火，若似你這般..."話音未落，後堂傳來木門吱呀聲，老掌櫃扶著位踉蹌書生闖入，驚起滿室藥香。
    "脈象結代，三五不調。"蒼老的手指按在書生腕間，燭火將跳動的影子投在《傷寒論》書頁上。藥櫃深處九道微光同時閃爍，人參率先現形，白袍掠過脈枕時帶起參香。
    "勞煩諸位會診。"老掌櫃對著虛空作揖，仿佛早知這些靈體的存在。炙甘草廣袖輕揚，金線織就的脈象圖在空中浮現：心脈如將熄的燭火，時而在關部驟停，複又微弱跳動。
    生地黃執銀針點向虛空："左寸沉細如絲，尺部更見空虛。"針尖凝出墨色露珠，"此乃陰血不能上奉之兆。"桂枝卻將酒壺按在脈枕，琥珀液體滲入金線脈絡："你們看右寸浮取不應，沉取如探棉絮，分明是胸中陽氣衰微。"
    阿膠從烏木盒中起身時，裙擺流淌著蜜色光澤："觀其麵色晄白，指甲泛青，血虛之象已現。"她指尖輕觸書生眼瞼，"眼白血絲纏繞如蛛網，這是陰不斂陽，虛火上炎。"
    麻仁突然從棗匣探出腦袋，發間棗花簌簌掉落："快看他脖頸後側！"眾人望去，書生衣領掩著的皮膚上，細密皮屑如秋霜鋪陳。"血虛生風，燥邪傷津。"麻仁撚碎手中棗核，褐色粉末在空中凝成潤燥的符紋。
    大棗捧著銅鏡飄來，鏡中映出書生舌象："舌體瘦薄，邊有齒痕，此乃氣血雙虛。"她忽然將鏡麵轉向桂枝，"但舌尖泛紅，苔少而幹，若用你辛溫之性過甚..."
    "所以需要我的甘潤來製衡。"麥門冬踏著梧桐葉現身，素白衣袂綴滿晶瑩水珠，"秋燥灼肺，金不生水，當以天門冬五錢潤肺生津。"她指尖輕點，水珠在空中繪出肺經走向，尺澤穴處赫然有團燥火盤旋。
    生薑突然從藥碾後蹦出，娃娃臉上的茯苓粉簌簌掉落："你們聞到焦苦味了嗎？定是他誤服黃連傷了中陽！"他鼻尖抽動，指向書生腰間露出的藥包殘片，"脾胃乃後天之本，這般折騰..."
    "這正是關鍵所在。"人參忽然截斷話頭，掌心浮起參須狀的金芒，"患者脈象雖顯陰陽兩虛，但病機起於勞心過度。"他轉向蜷縮在藤椅上的書生，"公子可是秋試將近？夜間常握卷至三更？"
    書生虛弱點頭："近日總覺心中空懸，夜間盜汗浸透中衣..."
    "思慮傷脾，暗耗心血。"炙甘草腕間金線忽然收緊，脈象圖中浮現脾胃虛影，"子夜陽入於陰時反不能寐，此乃陰陽不相交泰。"她廣袖拂過虛空，金線交織成炙甘草湯的雛形。
    藥爐騰起第一縷青煙時，桂枝與生地黃的爭執已趨白熱。桂枝腰間酒壺蒸騰的辛熱之氣，將地黃裙擺灼出細小的焦痕。
    "心陽衰微至此，當以桂枝四錢為君！"他指尖金芒化作桂枝嫩枝，直指脈象圖中微弱的心火，"《傷寒論》有雲："脈結代，心動悸，炙甘草湯主之"，方中桂枝..."
    "但仲景原方生地黃用至一斤！"生地黃墨色水汽凝成古籍殘卷，密密麻麻的批注浮在空中，"患者舌尖紅絳如朱砂，豈可再添薪火？當以滋陰為重！"
    阿膠忙將融化的琥珀液滴入兩者之間："二位且看，患者雖有心悸，但伴隨口幹咽燥、皮膚甲錯，此非純陽虛證。"她裙擺拂過書生指尖，青紫之色稍褪，"需得陰陽並補，方能..."
    "怕是你這膠質之物阻礙藥性運行。"桂枝冷笑，酒壺中突然竄出辛熱之氣，將阿膠的蜜色屏障灼出裂痕。人參見狀揮袖，參須狀金線纏住躁動的辛氣："桂枝！你莫忘了方中還有生薑、大棗！"
    正在偷吃棗泥糕的大棗差點噎住，慌忙吐出棗核："我的甘緩之性可護胃氣，生薑辛散能助藥力..."她突然指向窗外，"你們聽！"
    夜雨不知何時淅瀝落下，書生忽然劇烈咳嗽，掌心血絲在燭光下觸目驚心。麥門冬急揮衣袖，梧桐葉裹著清涼水汽覆住書生口鼻："秋燥刑金，再這般爭執下去..."
    "都住手。"炙甘草的聲音不重，卻讓滿室藥香為之一滯。她腕間金線突然暴漲，將眾人靈力盡數收束："桂枝三錢，生地黃八錢，人參二錢。"金線在空中編織出完整藥方，"麻仁三錢潤燥通便，阿膠二錢烊化衝服，麥冬五錢清心除煩，生薑三片宣通陽氣，大棗十枚補中益氣，清酒七升同煎。"
    生地黃蹙眉："這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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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乃通陽複脈、滋陰養血的權衡之法。"炙甘草指尖輕點，藥方中桂枝紋樣與地黃花相互纏繞，"你且細看患者足三陰經。"金線脈絡突然下移，顯出肝經太衝穴處鬱結的黑氣。
    麻仁恍然大悟："陰血不足則肝失濡養，虛風內動！難怪他皮膚燥癢。"說著將棗核粉撒向黑氣，褐色粉末化作潤澤之氣緩緩滲透。
    桂枝沉默片刻，忽然將酒壺傾倒，琥珀酒液融入生地黃的墨色水汽："罷了，且讓你這陰寒之物，借我的酒力通達四肢百骸。"奇妙的是，原本相衝的兩股氣息交融後，竟化作溫潤的淡金色霧氣。
    首劑湯藥入喉時，書生忽然劇烈嗆咳。生薑眼疾手快拍其後背，卻見咳出的痰中帶著血絲。生地黃銀針疾刺太淵穴，墨色藥氣順肺經而上："陰虛不能製陽，虛火灼傷肺絡！"
    "且慢加量！"炙甘草金線纏住桂枝正要傾倒的酒壺，"子時陰陽交替，當觀其..."話音未落，書生突然抽搐，十指如雞爪般攣縮。阿膠裙擺瞬間化作流動的蜜河，裹住他痙攣的手足："這是血不養筋！"
    麻仁急撚棗仁："酸棗仁應能安神止痙..."大棗卻按住他手腕："他此刻脾胃虛弱，酸斂之物恐礙氣機！"說話間，麥門冬已引天井穴水汽上行，梧桐葉狀的清涼氣息籠罩書生百會。
    桂枝突然割破指尖，一滴金紅藥血落入湯藥："以我桂枝之血為引，通陽而不傷陰。"說來也奇，藥液頓時騰起淡紫煙霧，書生抽搐漸止，蒼白的唇色竟透出些許紅潤。
    人參捋須長歎："陰陽相爭，最忌矯枉過正。"他掌心浮出參須探入藥湯，"再加粳米一把，護住胃氣方是根本。"
    七日調理中，這般驚險屢現。第三日寅時，書生忽然渾身滾燙，麥門冬的梧桐葉盡數枯黃。"陰虛發熱！"生地黃將銀針浸入阿膠蜜液，刺入三陰交穴。桂枝卻察覺異常："這熱源自中焦！"金線探查發現竟是生薑偷偷加了劑量。
    "你這莽撞小子！"人參揪住生薑耳朵，"患者昨夜嘔吐，分明是胃虛不受藥力！"大棗忙將棗泥喂入書生口中："需調整配伍比例，桂枝減半錢，生地黃添半錢，再加飴糖一兩緩急。"
    至第七日破曉，書生脈象終現從容。炙甘草的金線脈絡中，心火已如初升朝陽，腎水似月下深潭。桂枝發間新生的嫩芽轉為深綠，生地黃的墨裙透出隱隱朱紋。
    "陰陽已達平衡。"炙甘草收回金線，卻見桂枝與生地黃在藥櫃兩端相視而笑。晨光中，他們的氣息悄然交融，在當歸屜上凝成露珠——正是陰陽和合的至臻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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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炙甘草湯又名複脈湯）《傷寒論》
    【組成】甘草炙，四兩 生薑切，三兩 桂枝去皮，三兩 人參二兩 生地黃一斤 阿膠二兩 麥門冬去心，半升 麻仁半升 大棗擘，三十枚
    【用法】上以清酒七升，水八升，先煮八味，取三升，去滓，內膠烊消盡，溫服一升，日三服現代用法：水酒各半煎服，阿膠烊化）。
    【功用】滋陰養血，益氣溫陽，複脈定悸。
    【主治】1.陰血不足，陽氣虛弱證。脈結代，心動悸，虛贏少氣，舌光少苔，或舌幹而瘦小者。2.虛勞肺痿。咳嗽，涎唾多，形瘦短氣，虛煩不眠，自汗盜汗，咽幹舌燥，大便幹結，脈虛數。
    【證治機理】本方原治“傷寒脈結代，心動悸”，為氣血陰陽俱虧所致。《素問·脈要精微論》雲：“代為氣衰。”尤在涇日：“脈結是榮氣不升。”陰血虧虛，不能充盈脈道，陽氣衰弱不能鼓動脈行，脈氣不相續接，故見脈來結代。氣血陰陽俱虛，心失所養，則心動悸；肌體失養，則虛贏少氣。若氣血虛弱不能上養於肺，肺失宣降，津失敷布，則咳嗽、涎唾多；氣陰俱虛，虛火擾內，則見自汗盜汗、虛煩不眠、咽幹舌燥、大便幹結、脈虛數。本方所治之虛勞肺痿，亦為氣血陰陽俱虛所致。治宜補益氣血陰陽，溫陽複脈定悸。
    【方解】重用生地黃滋陰養血，“補五髒內傷不足，通血脈，益氣力”《名醫別錄》），為君藥。炙甘草、人參補氣養心，資氣血生化之源；麥冬、阿膠滋陰養血，養心潤燥，扶助陰血之虛，共為臣藥。大棗、麻仁養血潤燥；桂枝、生薑溫通經脈，宜通心陽，並可製約君臣藥滋膩之性，俱為佐藥。煎加清酒，助桂薑溫通血脈以行藥勢，為佐使藥。本方為治氣血陰陽虛損之常用方。
    【配伍特點】氣血陰陽並補，補中寓通，滋而不膩，溫而不燥。
    【方歌】炙甘草湯參薑桂，麥冬生地火麻仁，大棗阿膠加酒服，虛勞肺痿效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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