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黑水巨魾·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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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鱗中影
鎮水石在我枕邊放了三個月,表麵漸漸滲出黏膩的液體,像沒擦幹淨的血。有天夜裏,我夢見自己又回到了那片粘稠的肉壁之間,老周的臉嵌在肉裏,嘴唇翕動著說“它在長新鱗了。”
驚醒時,我發現手掌心多了道月牙形的傷口,正往外滲著青黑色的血。更駭人的是,鏡子裏我的瞳孔邊緣泛著淡淡的綠,像瀾滄江深處的水色。
村裏來了個收山貨的外鄉人,背著個鐵皮箱,見人就問有沒有見過“會發光的鱗片”。他給我看張照片,上麵是片青黑色的鱗,和老周桶裏的那片一模一樣,隻是鱗片內側的人臉在哭,眼淚是渾濁的白色。
“這東西叫‘憶鱗’,”外鄉人往我杯裏倒了些發黃的酒,“每片鱗裏都鎖著個魂魄,能看見死者生前的最後一幕。我爹是個潛水員,三年前在瀾滄江失蹤,留下的就隻有這個。”
他的手機裏存著段視頻,是潛水記錄儀拍的。畫麵裏,渾濁的水下有個巨大的陰影,背鰭上的鐵鏈已經斷成幾截,最末端纏著塊潛水服碎片——和外鄉人穿的這件一模一樣。陰影掠過鏡頭時,屏幕上閃過無數張臉,擠在透明的膜裏,其中一張是外鄉人的爹,正對著鏡頭揮手,嘴唇動著,像是在說“下來”。
“你見過它,對不對?”外鄉人的眼睛突然變得渾濁,和憶鱗裏的人臉如出一轍,“它肚子裏的城缺個守門的,你手腕上的鏈就是鑰匙。”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的傷口貼在我手腕的印記上,兩股青黑色的血瞬間融在一起。窗外,瀾滄江的水開始倒灌,漫過門檻時,我看見水麵上漂著無數憶鱗,每片裏都有張臉,有王寡婦,有李老頭,還有個穿著潛水服的男人,正對著外鄉人微笑。
八、斷鏈
外鄉人消失在江裏的第七天,有人在下遊發現了半截鐵鏈,上麵掛著塊生鏽的鐵牌,刻著“37”——那是他爹的潛水員編號。村長把鐵鏈掛在老榕樹上辟邪,可夜裏總有人聽見鐵鏈在哭,聲音像無數人在水裏冒泡。
我在老周的船底發現了個暗格,裏麵藏著本泛黃的日記,紙頁邊緣已經被水泡得發卷。最後一頁畫著幅奇怪的圖水魾的心髒裏插著鎮水石,周圍盤著十七根鐵鏈,其中十六根已經斷裂,隻有標著“撈屍人”的那根還連著,末端係著個小小的鐵錨。
“每根鏈鎖著個行當的人,”日記裏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船工、漁民、潛水員……湊齊十七行,才能把它重新鎖回江底。”
夜裏劃船時,我總覺得船底有東西在撞。把船翻過來一看,船底粘著層白色的粘膜,上麵嵌著無數細小的牙齒,像被什麽東西從底下啃過。更詭異的是,粘膜裏裹著些碎木屑,拚起來能看出是“37”的形狀。
鎮水石突然變得滾燙,我把它扔進江裏,水麵立刻炸開個漩渦,漩渦中心浮出個巨大的黑影,比上次見到的更大,背鰭上的斷鏈在水裏掃來掃去,像在尋找丟失的部分。月光下,我看見它的肚皮上裂開道縫,裏麵透出微弱的光,隱約能看見座模糊的城——有歪歪扭扭的房子,有飄著的燈籠,還有無數人影在裏麵走動,像個熱鬧的集市。
“那是‘回魂城’,”老周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我轉頭看見他站在船尾,下半身已經變成了魚尾巴,鱗片上沾著水草,“被吃掉的人都在裏麵活著,以為自己還在岸上。”
他指向城裏最高的那座樓,窗戶口站著個穿潛水服的人影,正往下扔鐵鏈,“但他們每走一步,腳下的路就會變成肉壁,每過一天,身上就多片鱗。到最後,連自己是人是魚都分不清了。”
九、補鏈
村裏的鐵匠突然瘋了,整天抱著塊燒紅的鐵砧喊“要補鏈”。他把燒熔的鐵水倒進江裏,鐵水沒冷卻就化作無數細鐵絲,在水麵上織成網,網住的不是魚,而是些半人半魚的東西——上半身是村民的臉,下半身是泥鰍般的尾巴,指甲又尖又長,正拚命往水裏鑽。
“第十七根鏈是‘守鏈人’,”鐵匠被捆在柱子上,嘴裏還在念叨,“老周是上一個,現在該你了……鐵水裏要摻活人的血,越親的越好……”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從屋頂漏下來的江水淹死了。水是憑空出現的,順著房梁往下淌,在地上積成個小水窪,裏麵浮著片憶鱗,鱗片裏是鐵匠年輕時的樣子,正往鐵鏈上釘最後一顆釘子,旁邊站著個穿軍裝的男人,是我從未見過的爺爺。
日記裏夾著張褪色的照片,是爺爺和老周的爹在江邊的合影,兩人手裏抬著根鐵鏈,鐵牌上刻著“0”。照片背麵寫著行字“民國三十八年,補第十七鏈,用鐵匠血。”
我終於明白老周說的“鑰匙”是什麽了。鎮水石不是用來鎖水魾的,是用來固定鐵鏈的樁;那些被吃掉的人也不是祭品,是鏈環——每個行當的人代表一節鏈,湊齊十七節,才能把水魾重新鎖回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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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是最後一節鏈的“鎖芯”。
瀾滄江的水開始發燙,像煮滾的粥。江麵上飄著層白色的泡沫,裏麵裹著無數細小的鐵鏈,正往岸邊爬。我把爺爺留下的懷表扔進鐵匠鋪的火爐,懷表殼熔化後,露出裏麵的齒輪,每個齒上都刻著個小小的“鐵”字——爺爺果然是最後一個給鐵鏈打鐵扣的人。
鐵水倒進江裏時,水麵上的斷鏈突然直立起來,像十七條銀色的蛇,朝著水魾的方向遊去。我看見外鄉人的爹從回魂城裏走出來,手裏舉著“37”號鏈;王寡婦提著籃子,鏈牌上寫著“洗衣婦”;連老周都拖著魚尾巴,把“撈屍人”的鏈扣接在斷口上。
最後一節鏈朝我飛來時,我沒有躲。鐵鏈穿過手腕的印記,瞬間與血肉長在一起,疼得像骨頭被生生劈開。水魾的巨眼浮出水麵,瞳孔裏映著完整的十七節鏈,每節都在發光,像串遊動的燈籠。
“它要沉了,”老周的聲音在水底響起,“但回魂城會留下,等下一次漲水,新的鏈環會自己找上門來。”
十、江眠
水魾沉入江底的那天,瀾滄江的水變清了,清得能看見水下的石頭。有人說看見江底有座城,裏麵的人在揮手,還有人說聽見鐵鏈在唱歌,咿咿呀呀的,像老周的船槳聲。
我留在了村裏,接替老周做起了撈屍人。每天劃著鐵皮船在江麵上晃悠,漁網裏總能撈上些奇怪的東西——半塊潛水表,一縷沾著鱗片的頭發,或是片映著陌生人臉的憶鱗。
外鄉人留下的鐵皮箱裏裝著本潛水日誌,最後一頁寫著“回魂城裏的人以為自己在活著,其實是被水魾消化的養分。守鏈人看得見真相,卻永遠離不開江,就像鏈永遠離不開樁。”
夜裏,我總夢見自己站在回魂城的城門上,手裏握著鐵鏈的末端。城裏的人在趕集,王寡婦在賣菜,李老頭在修鞋,外鄉人的爹在教孩子潛水,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但當我低頭時,發現自己的腳已經變成了魚鰭,鱗片上刻著新的鐵牌——“0”,和爺爺當年的一樣。
昨天撈上來個小男孩,他說自己掉進江裏後,看見座很漂亮的城,裏麵有個穿潛水服的叔叔給了他片鱗,說能幫他找到媽媽。我把男孩送回家,他娘給我端來碗魚湯,湯裏漂著片青黑色的鱗,映著我的臉,瞳孔已經完全變成了綠色。
“這魚真鮮,”她笑著說,嘴角露出兩排細密的尖牙,“像是從江底最深的地方撈上來的。”
我低頭喝湯時,看見碗底沉著十七根細小的鐵鏈,正慢慢拚在一起,形成個完整的環。窗外,瀾滄江的水又開始變渾了,江麵上漂著片新的憶鱗,裏麵是個穿撈屍人衣服的年輕人,正把網撒進水裏,手腕上的鏈閃著光,像道永遠解不開的鎖。
黑水巨魾·終章
十一、鱗語
小男孩的鱗片在我掌心發燙時,瀾滄江的霧就沒散過。白茫茫的水汽裹著鐵鏽味,鑽進骨頭縫裏,夜裏總能聽見有人在霧裏數鎖鏈——“一、二、三……”數到十七就停,停頓時長剛好夠人喘口氣,像被水嗆住的聲音。
我在老周的暗格裏又翻出個鐵盒子,裏麵裝著十七片憶鱗,每片都用紅繩係著,對應著不同的行當。“洗衣婦”的鱗上沾著皂角沫,“潛水員”的鱗裹著水草,“鐵匠”的鱗還留著鐵砧的劃痕。最底下那片沒有標簽,鱗片裏是片模糊的水影,晃一晃,能看見無數雙眼睛在水底眨動。
村裏的井水開始發綠,挑水時桶底總沉著些細小魚鱗,曬幹了碾成粉,竟能在夜裏發光。有戶人家的孩子把魚鱗粉塗在牆上,第二天牆麵滲出粘液,密密麻麻的手印從裏麵凸出來,每個指節都長著倒鉤,像水魾的鰭。
“它們想出來。”瘋癲的老獵戶突然出現在江邊,他的腿在十年前被“水祟”咬斷,現在卻踩著條光滑的木腿,木頭紋路裏滲著綠汁,“回魂城的牆快破了,那些人在裏麵待得太久,長出了牙。”
他遞給我塊風幹的肉,說是去年在江灘撿的,嚼起來有股鐵味。我認出那是外鄉人潛水服的布料,纖維裏嵌著細小的牙齒,和憶鱗內側的齒痕一模一樣。老獵戶突然笑起來,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兩排青黑色的牙“我也是第十七鏈的,當年跑了,現在它來收債了。”
他轉身跳進江裏,水麵沒冒半點泡,隻浮起片憶鱗,裏麵是老獵戶年輕時的樣子,正舉著獵槍對準水魾的眼睛,槍托上刻著“獵戶”二字——原來十七鏈裏還有這一節,是我漏算了。
霧裏的數數聲變成了十六下。
十二、補漏
回魂城的影子開始映在江麵上。滿月時,能看見城裏的燈籠在水底亮著,有人影隔著水麵招手,嘴型都是“下來”。有個新來的貨郎不信邪,撐著竹筏往影子劃去,第二天竹筏漂回來,上麵堆著他的貨物,每件東西裏都塞著片憶鱗,鱗片裏貨郎正在城裏擺攤,賣的全是濕漉漉的衣裳,領口繡著死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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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十七片憶鱗按順序串成項鏈,掛在脖子上時,鐵鏈突然發燙,每片鱗都亮起光,照得江麵像塊碎鏡子。水底傳來開裂的聲音,回魂城的牆真的破了,道裂縫裏湧出無數隻手,抓著船幫往上爬,指甲縫裏還沾著城裏的泥土——那泥土其實是水魾的肉屑,在陽光下慢慢蠕動。
“漏了就得補。”鐵匠鋪的鐵砧突然自己動起來,燒紅的鐵水順著裂縫流進江裏,在水麵凝成道鐵網,網住隻半人半魚的東西,上半身是貨郎的臉,下半身纏著鐵鏈,鏈牌上“貨郎”二字正慢慢褪色。
鐵網越收越緊,那東西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嘶鳴,皮膚剝落處露出青色的鱗片,鱗片裏映著十七張臉,全在同時尖叫。我突然發現,它的眼睛不是渾濁的白,而是清澈的黑,像極了剛掉進江裏的孩子——原來“變成魚”是假的,是被水魾的粘液裹成了繭,裏麵的人還活著,隻是被當成了修補城牆的“補丁”。
老周的日記最後一頁是張地圖,標注著回魂城的七處城門,每個門都對應著一節鐵鏈的“鎖孔”。我握著鎮水石往最深的城門遊去時,無數隻手從肉壁裏伸出來托住我,有王寡婦的,有李老頭的,還有爺爺的——他們的手掌都留著同樣的月牙形傷口,和我掌心的一模一樣。
城門上嵌著塊凹陷的石頭,形狀剛好能放進鎮水石。我把石頭按進去的瞬間,整座城劇烈搖晃,所有的燈籠同時熄滅,黑暗裏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十七節鐵鏈順著城牆爬上來,像十七條蛇,將破洞死死纏住。
十三、守夜
瀾滄江的霧散了,江水清得能看見江底的鎮水石,像顆黑色的心髒在緩緩搏動。回魂城的影子消失了,但夜裏劃船時,船槳總能撞到些硬東西——是城裏的瓦片、木桌、斷了的燈籠杆,它們沉在江底,慢慢和石頭長在一起。
村裏的人漸漸忘了那些事。新來的貨郎推著嶄新的獨輪車,沒人記得江裏漂過的憶鱗;老獵戶的木腿被換成了假肢,他總說夜裏夢見魚,卻想不起魚長什麽樣;隻有小男孩還攥著那片鱗,說裏麵有個穿撈屍人衣服的叔叔在對他笑。
我把十七片憶鱗埋在老榕樹下,上麵種了株桃樹,樹汁是紅色的,滲出地麵時凝成細小的鐵鏈。有天夜裏,桃樹開滿了白花,花瓣落進江裏,變成無數銀色的魚,圍著船打轉,每條魚的眼睛都映著回魂城的燈火——原來它們不是水魾的“籽”,是城裏人的魂,借魚的樣子出來透氣。
老周的鐵皮船被我拆了,木板拚成座江神廟,廟裏沒供神像,隻掛著根生鏽的鐵鏈,鏈牌上刻著“守鏈人”三個字。香客們說這鏈子靈,丟了東西來拜拜,第二天準能在江邊找到;漁民們出海前會往鏈上纏紅布,說能避開“水祟”。
隻有我知道,鐵鏈在“吃”紅布。那些布料被粘液浸透後,會變成新的鏈環,補在生鏽的地方;丟在江裏的東西也不是找回來的,是回魂城裏的人順著鐵鏈推上來的,他們在裏麵還做著生前的營生,隻是顧客變成了水裏的魚。
今年雨季來得格外早,江水又開始泛綠。我劃著新做的木船在江麵巡邏,網裏撈上來個繈褓,裹著個剛出生的嬰兒,手腕上有圈淡紅色的印記,像道淺淺的鏈。
嬰兒笑起來時,嘴裏露出兩顆細小的牙,泛著青黑色的光。我把他抱回廟裏,放在鐵鏈下,他伸手抓住鏈環,印記突然變得鮮紅,和鏈牌上的字融在一起。
夜裏,數數聲又響起來了,從“一”數到“十七”,清晰得像在耳邊。我摸著嬰兒手腕的印記,突然明白守鏈人不是“一個人”,是“一代代人”——老周傳給我,我傳給這孩子,就像鐵鏈上的環,斷了一節,總會有新的補上。
江麵上漂著片最大的憶鱗,裏麵映著水魾的全貌它的肚子裏根本沒有城,隻有層層疊疊的鐵鏈,十七節鏈環首尾相接,繞成個巨大的螺旋,我們都在螺旋裏,既是鎖,也是被鎖的人。
遠處傳來嬰兒的啼哭,混著鐵鏈摩擦的輕響,像首永遠唱不完的搖籃曲。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月牙形的傷口已經長平,長出片小小的鱗,鱗片裏,無數隻眼睛正隔著江水,靜靜地望著我。此後的日子,我悉心照料著嬰兒。他成長得很快,眨眼間便能蹣跚學步,對那鐵鏈充滿好奇,常伸手去觸摸。
某夜,狂風大作,瀾滄江的水再次洶湧起來。江麵上,巨大的黑影若隱若現,水魾似有掙脫鐵鏈束縛之勢。嬰兒的身上散發出奇異的光芒,他手腕上的鏈印愈發清晰,竟自行與鐵鏈相融。
我心中一驚,意識到這是命運的安排。此時,十七片憶鱗從老榕樹下破土而出,圍繞著我們旋轉。每片憶鱗都釋放出強大的力量,與鐵鏈交織在一起。
水魾發出憤怒的咆哮,試圖衝破這股力量。但十七節鐵鏈緊緊鎖住它,憶鱗的光芒不斷增強,將水魾重新壓製回江底深處。
風停了,水也漸漸平靜。嬰兒依偎在我懷裏,甜甜睡去。我望向江麵,知道這一切還未結束,但守鏈人的使命會一直延續下去,我們將守護著瀾滄江,守護著這十七節鐵鏈編織的永恒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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