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銅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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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的葬禮結束那天,我在他枕頭下摸到了這塊表。
    銅殼子被磨得發亮,表蓋邊緣有道月牙形的凹痕,像被人用牙啃過。表盤裏的指針停在三點十四分,秒針卻還在極緩地跳動,每走一格,就發出細如發絲的“哢”聲,像是骨頭在摩擦。
    “這表邪性,扔了吧。”小叔蹲在門檻上抽煙,煙蒂燙穿了他的黑布鞋,“你爺爺最後那幾年,總半夜對著它說話。”
    我把表揣進兜裏,金屬貼著皮膚泛起冷意。這是爺爺年輕時從舊貨市場淘來的,據說是民國時期的玩意兒。他總說這表能“記事兒”,我以前隻當是老人的糊塗話。
    回城裏的高鐵上,表突然開始發燙。我慌忙掏出來,表蓋不知何時彈開了,表盤裏的阿拉伯數字正在融化,墨色的液滴順著銅殼往下淌,在牛仔褲上洇出深褐色的斑,聞著有股鐵鏽混著杏仁的怪味。
    更詭異的是,指針動了。
    不是順時針走,而是倒著轉。分針追著時針,在表盤裏轉圈,發出越來越急的“哢哢”聲,像有人在敲棺材板。我按住表蓋想合上,卻摸到內側刻著行小字,是用極小的楷體寫的“寅時三刻,魂歸處。”
    這時,鄰座的老太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泛著青黑,死死摳著表殼“這表……見過血吧?”
    我嚇了一跳,想抽回手,卻發現她的手掌像粘在了銅殼上。老太太的眼球渾濁發黃,瞳孔裏映著倒轉的指針,嘴角咧開一個僵硬的弧度“三點十四分,該喂表了。”
    話音剛落,表蓋“啪”地彈回原位,發燙的銅殼瞬間涼透。老太太像被抽走了骨頭,癱在座位上翻白眼,嘴角淌出白沫。乘務員趕來時,她已經沒了呼吸,法醫檢查後說是突發心梗,但我清楚地看到,她手腕內側多了道月牙形的紅痕,和表蓋上的凹痕一模一樣。
    高鐵在淩晨三點十四分抵達終點站。我攥著表衝出車站,冷風灌進喉嚨,帶著鐵鏽味。打車回家的路上,司機總通過後視鏡看我,最後忍不住說“小夥子,你兜裏揣的啥?我這計價器倒著跳呢。”
    我低頭看表,指針還在倒轉,已經從三點十四分跑到了十二點整。而司機的計價器上,金額正從起步價往回退,數字每跳一下,車窗外的街景就模糊一分,路燈變成拉長的光帶,行人像被揉碎的影子。
    “師傅,停車!”我猛地推開車門,踉蹌著衝進小區。身後傳來刺耳的刹車聲,回頭時,出租車已經消失在濃霧裏,隻有計價器最後顯示的“0”,像隻睜著的白眼。
    家裏的門鎖是壞的,我擰了半天才打開。客廳的掛鍾停在三點十四分,和爺爺的表分秒不差。冰箱裏的牛奶結著冰,瓶身上的生產日期是昨天,保質期卻印著“101novel.com03年7月14日”——那是我爺爺去世的日子。
    我把表扔在茶幾上,衝進衛生間想洗臉,抬頭卻看到鏡子裏站著個穿長衫的男人。他背對著我,手裏拿著塊和我一模一樣的銅表,正在用一塊染紅的絨布擦拭。鏡中的瓷磚牆上,掛著本泛黃的日曆,日期停留在民國二十六年,七月初七。
    “擦三遍,血就幹淨了。”男人突然開口,聲音像砂紙磨過銅器。他緩緩轉過身,我這才發現他沒有臉,脖子上空空的,隻有血漿往下滴,落在銅表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我尖叫著後退,後腦勺撞在門框上。鏡子裏的男人消失了,隻有我的臉在鏡中扭曲,左眼的瞳孔裏,倒轉的指針正在轉圈。
    這時,茶幾上的表響了。不是“哢哢”聲,而是清晰的腳步聲,從銅殼裏傳出來,一步一步,像是有人穿著皮鞋在走樓梯。我壯著膽子拿起表,貼在耳邊聽,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表蓋內側,接著是指甲刮擦銅殼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誰在裏麵?”我顫聲問。
    表殼震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我突然想起爺爺臨終前說的胡話,他總對著空氣喊“阿禾”,說“表餓了”。當時以為是老年癡呆,現在想來,他說的或許是真的。
    淩晨四點,我抱著表坐在沙發上,不敢合眼。窗外的天開始泛白,但陽光透不進來,小區裏的樹影全是歪的,像被人擰過的麻花。對麵樓的王阿姨突然出現在樓下,她穿著睡衣,眼神呆滯地往單元門口走,手裏拿著把菜刀,嘴裏念叨著“三點十四分了,該切肉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衝到窗邊往下看。王阿姨的丈夫追出來拉她,卻被她反手砍在胳膊上,鮮血噴在地上,像朵綻開的紅梅。而王阿姨看都沒看丈夫,徑直走到單元門口的老槐樹下,開始用菜刀挖樹根,嘴裏反複說“埋深點,表才不會叫。”
    這時,我手裏的表突然發燙,倒轉的指針停在了三點十四分。表蓋自動彈開,表盤裏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我的手指往下流,滴在地板上,竟像有生命般,往門口的方向爬。
    王阿姨被警察帶走時,我看到她的睡衣口袋裏露出半截銅鏈,和我這塊表的鏈子一模一樣。她路過我家樓下時,突然抬頭往我的窗戶看,嘴角帶著和那個老太太一樣的僵硬笑容,無聲地說“該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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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下午,我把表扔進了垃圾桶。但晚上回家時,它就躺在我的枕頭上,表蓋內側的小字旁邊,多了滴血漬,像個未幹的句號。
    我開始失眠,總在淩晨三點十四分準時醒來。每次醒來,都發現自己站在客廳裏,手裏拿著表,對著鏡子擦拭。鏡中的我眼神空洞,嘴角掛著笑,而鏡子裏的時間,永遠是三點十四分。
    更可怕的是,我開始忘事。
    早上出門時,明明記得帶了鑰匙,卻發現兜裏隻有表;中午在公司吃飯,同事說我剛才還在聊項目,可我一點印象都沒有,隻記得自己在衛生間用自來水擦表;晚上回家,看到門口放著個保溫桶,裏麵裝著塊帶血的生肉,鄰居說這是我早上讓他幫忙買的,可我完全不記得。
    直到那天,我在爺爺的舊物裏找到本日記。
    最後一頁的日期是101novel.com03年7月14日,也就是他去世那天,上麵隻有一句話“阿禾說,表餓了,要活人喂。”
    日記下麵壓著張黑白照片,是爺爺年輕時和一個女人的合影。女人穿著旗袍,手裏拿著塊銅表,笑容溫婉,但她的左手手腕上,有道月牙形的疤痕。
    我突然想起表蓋內側的小字——“寅時三刻”,換算成現在的時間,正是淩晨三點十五分。而三點十四分,是喂表的時間。
    這時,表又開始發燙。我盯著倒轉的指針,突然明白過來——爺爺不是在對著表說話,他是在和表裏麵的“阿禾”說話。那個民國時期的女人,她的魂被困在了表裏,需要靠活人來續命。
    淩晨三點十四分,我再次醒來。這次,我沒有站在客廳,而是在小區的老槐樹下。手裏拿著那把王阿姨用過的菜刀,刀刃上沾著血。表蓋敞開著,表盤裏的液體已經滿了,正在往外溢。
    樹洞裏,埋著個黑色的塑料袋。我顫抖著挖出來,打開一看,胃裏瞬間翻江倒海——裏麵是鄰居家的小狗,已經被剁成了碎塊,而它的脖子上,掛著塊迷你銅表,指針正倒轉著。
    表蓋內側,新刻了行字“還差一個。”
    我癱坐在地上,看著手裏的菜刀和表,突然想起爺爺日記裏的“活人喂表”。原來王阿姨挖樹,不是埋東西,是想把表藏起來。而那個老太太,鄰居家的狗,都是被表“吃”掉的。
    這時,手機響了,是小叔打來的。他的聲音帶著哭腔“阿明,你快來醫院,我……我好像中邪了。”
    我趕到醫院時,小叔正被綁在病床上,他的手腕上有月牙形的紅痕,眼睛瞪得滾圓,死死盯著天花板“表……表在叫我……三點十四分……”
    床頭櫃上,放著塊銅表,和我的一模一樣。小叔的妻子說,這是早上在他枕頭下發現的。
    我看著兩塊倒轉指針的表,突然明白過來。這表不是一塊,是一對。爺爺和阿禾各有一塊,當兩塊表湊在一起時,就是“魂歸處”。
    而現在,兩塊表都在醫院裏。
    淩晨三點十四分,病房裏的燈突然熄滅。兩塊表同時發出“哢哢”聲,指針倒轉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停在三點十五分。表蓋同時彈開,裏麵的暗紅色液體像兩條蛇,順著桌麵往一起爬,匯合成一條血線。
    小叔突然停止掙紮,臉上露出和那個老太太、王阿姨一樣的笑容,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說的是“阿禾,我來陪你了。”
    然後,他的頭猛地往旁邊一歪,沒了呼吸。
    我衝出病房,走廊裏空無一人,隻有牆上的時鍾在倒轉,從三點十五分回到三點十四分,再回到三點十三分……周而複始。
    跑到醫院門口時,我看到一個穿旗袍的女人站在路燈下,她的手裏拿著塊銅表,笑容溫婉,正是照片上的阿禾。她衝我揮揮手,手腕上的月牙形疤痕在燈光下泛著紅光。
    我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表,表蓋內側新刻的字變成了“輪到你了。”
    這時,手機收到條短信,是陌生號碼發來的,隻有一張照片。照片裏是我自己,穿著長衫,手裏拿著塊銅表,正在用染紅的絨布擦拭,背景是民國二十六年的日曆。
    原來,我不是在幫爺爺擺脫表的詛咒,我是在成為新的“喂表人”。從摸到這塊表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被選中了。
    銅表在我手裏發燙,倒轉的指針開始加速。我知道,再過一分鍾,就是三點十四分。而這次,該喂表的人,是我。
    遠處傳來公雞打鳴聲,天快亮了。但我知道,有些東西,永遠不會消失。它們會藏在倒轉的指針裏,藏在月牙形的疤痕裏,等著下一個拿起表的人。
    表蓋“啪”地合上,最後一刻,我仿佛聽到阿禾的聲音在耳邊說“別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然後,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當護士發現我時,我正躺在醫院的走廊裏,手裏緊緊攥著塊銅表。表蓋內側的字變成了“下一個,寅時三刻。”
    而我的手腕上,多了道月牙形的紅痕。
    我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枯坐了整整三天。小叔的遺體被拉走時,我盯著太平間門口那塊鏽跡斑斑的門牌,數字“14”被腐蝕得隻剩半個,像塊被啃過的骨頭。口袋裏的銅表始終是涼的,表蓋內側的“輪到你了”三個字,血漬已經幹透,變成深褐色,像粒陳年的痂。
    出院那天是陰天,出租車司機看到我手腕上的紅痕時,突然把車停在路邊,說什麽都不肯再開。“你這是沾了不幹淨的東西,”他從儀表盤抽了張黃符塞給我,符紙邊緣發黑,“前幾年拉過個戴這表的老頭,到了火葬場門口,他說表響了,非要下去喂表。”
    我捏著黃符,指腹觸到紙麵上凹凸的符咒,竟和表蓋內側的刻痕隱隱重合。“他喂了什麽?”
    “還能是什麽?”司機發動車子繞了個大圈,避開火葬場的方向,“自己的手指頭唄。我從後視鏡看著呢,他蹲在燒紙爐旁邊,哢嚓一口咬下來,血滴滴進表蓋裏,那表‘哢嗒’一聲,指針就順過來了。”
    車窗外的街景開始扭曲,明明是下午三點,卻暗得像黃昏。我摸出表,指針果然在順時針走,不緊不慢地指向三點十四分。表蓋內側的字跡變了,“輪到你了”被劃掉,換成“血食不足,需活物”。
    回到家時,防盜門虛掩著。客廳裏彌漫著淡淡的檀香,爺爺的遺像被擺在茶幾正中央,相框前放著個銅製的香爐,三支香燃得正旺,煙圈在空氣中擰成麻花,最後全鑽進了我手裏的表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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