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畫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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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著畫板的年輕人叫陳默,是美術學院的學生。他買下那枚印章,是被印麵扭曲的“鎮”字吸引——最近在畫係列暗黑插畫,覺得這字的邪氣剛好能做參考。
    回畫室的路上,他總覺得懷裏沉甸甸的,像揣了塊冰。初秋的午後明明很暖,可印章貼著胸口的地方卻泛著涼意,透過毛衣滲進皮膚裏。他把印章掏出來看,玉質裏的暗紅紋路像是活了,順著筆畫的走向緩緩流動,印麵的“鎮”字在陽光下竟泛著層淡淡的黑霧。
    “大概是光線問題。”他把印章塞進畫筒,加快腳步往畫室走。那是棟老舊的教學樓,頂樓的畫室是他和幾個同學合租的,窗外爬滿了爬山虎,葉子已經開始發黃,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
    剛推開畫室門,就聞到股奇怪的味道——像是墨汁混著鐵鏽,還有點腐爛的草木氣息。室友們都不在,畫架上蒙著防塵布,角落裏堆著半幹的顏料管,地上散落著畫紙,一切都和早上離開時一樣,可那股味道卻越來越濃,像是從畫筒裏飄出來的。
    他把畫筒倒過來,印章“咚”地掉在畫板上。印麵朝上,“鎮”字的筆畫裏竟滲出些黑褐色的液體,滴在畫板上,迅速暈開成一片汙漬,形狀像極了一張人臉。
    陳默心裏咯噔一下,趕緊拿紙巾去擦。可那液體像是長在了畫板上,越擦越黑,最後竟透過木質紋理滲了進去,在背麵留下個模糊的印子。他翻到畫板背麵,那印子紅得發黑,和印章上的“鎮”字一模一樣。
    這晚他留在畫室加班,想把那枚印章的樣子畫下來。台燈的光打在畫布上,他握著畫筆的手卻不停發抖——白天看到的人臉汙漬總在眼前晃,還有懷裏那股若有若無的涼意,像條蛇纏在身上。
    ht時,畫室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道縫。風灌進來,吹得畫紙嘩嘩作響,牆角的掃帚“哐當”倒在地上。陳默猛地抬頭,門口空蕩蕩的,隻有走廊裏的應急燈透過門縫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道細長的光帶。
    他走過去關門,指尖剛碰到門把手,就看到門把手上沾著個紅印——和他掌心那個越來越清晰的“鎮”字一模一樣。他嚇得縮回手,再看時,紅印卻消失了,隻有層薄薄的灰塵。
    回到畫架前,畫布上突然多出了些奇怪的線條。不是他畫的,歪歪扭扭地交織在一起,最後竟勾勒出個佝僂的人影,手裏舉著枚印章,正往地上的人身上蓋。而地上那人的臉,赫然是他自己的模樣!
    “誰幹的?”陳默抓起畫布就想撕,卻發現顏料已經幹透了,像是畫了很久。他突然想起下午的室友們——難道是他們的惡作劇?可這畫的筆觸陰冷扭曲,完全不像室友們的風格,倒像是……自己畫的。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指甲縫裏沾著些暗紅的顏料渣,和印章邊緣的顏色一模一樣。
    接下來的幾天,怪事開始纏上他。畫素描時,模特的眼睛總會莫名其妙變成紅色;調顏料時,白色顏料裏會突然浮出些黑絲,像頭發;最嚇人的是,他夜裏趴在桌上睡覺,醒來時總發現畫紙上多了幅畫——全是扭曲的“鎮”字,密密麻麻地擠滿紙麵,每個字的筆畫裏都嵌著張人臉,有老有少,眼神空洞地盯著他。
    他開始失眠,白天精神恍惚,畫畫時總控製不住地往畫布上畫那個“鎮”字。有次專業課上,教授看著他的畫突然臉色大變“陳默,你這畫裏的氣韻不對,太凶了,像是在招東西。”
    教授是研究傳統繪畫的,懂些風水命理。陳默猶豫了很久,終於把印章的事說了。教授聽完,讓他把印章帶來看看。
    第二天,教授拿著放大鏡看了半天,又用朱砂在紙上拓了個印。那印拓在紙上,紅得發紫,邊緣還冒著細小的氣泡,像是活物在呼吸。
    “這不是普通的厭勝印,”教授的聲音發顫,“這是‘換骨印’,早年間用於殉葬,說是能讓死者魂魄附在印章上,找活人借命續魂。你看這玉質裏的紋路,其實是前幾任主人的骨血凝結的,每多一個人,這印的邪氣就重一分。”
    陳默嚇得手裏的畫筆都掉了“那……那我該怎麽辦?”
    “解不開的,”教授搖搖頭,指著他掌心的紅印,“你看這印已經滲進皮肉裏了,說明它已經認你當新主了。前幾任主人恐怕都沒好下場,你現在能做的,就是趕緊找個替身,不然不出半月,你的魂魄就會被它吸進去,永遠困在印子裏。”
    “找替身?”陳默猛地站起來,“您是說……讓我把印章再賣給別人?”
    “不然你以為那些攤主為什麽要賣它?”教授歎了口氣,“這印子有靈,會逼著主人找下家,不然就先把主人的魂魄吞了。你仔細想想,買印子時是不是總覺得它在勾著你?那就是它在選替身。”
    陳默想起買下印章時的感覺——明明覺得詭異,卻像被蠱惑了一樣非要買下來。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搖著頭說“我做不到……這是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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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授沒再勸他,隻是讓他好自為之。回到畫室,陳默把印章鎖進抽屜,可夜裏總能聽到抽屜裏傳來“咚咚”的響聲,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木頭。他趴在桌上畫畫,畫筆會自己動起來,在紙上畫滿“鎮”字,每個字的末尾都拖著條紅線,指向潘家園的方向。
    一周後,他的視力開始下降,看東西時總覺得有層紅霧。有天對著鏡子梳頭,發現自己的眼睛裏竟有個小小的紅印,和印章上的“鎮”字一模一樣。他伸手去揉,那印子卻越來越深,最後竟嵌在了瞳孔裏。
    當晚,他做了個噩夢。夢裏自己被關在個漆黑的盒子裏,周圍擠滿了人影,都在抓他、咬他,嘴裏喊著“該換你了”。他拚命掙紮,卻看到盒子壁上刻滿了“鎮”字,每個字裏都嵌著張臉——有老周、林墨、蘇晴,還有些不認識的麵孔,都在對著他哭嚎。
    驚醒時,他發現自己正趴在畫架前,手裏握著那枚印章,印麵朝下按在一張空白畫布上。他趕緊把印章拿開,畫布上赫然印著個巨大的“鎮”字,紅得像血,而在字的正中央,是他自己的臉,正透過畫布往外看。
    陳默終於崩潰了。他抓起印章,瘋了似的往潘家園跑。深秋的風卷著落葉打在臉上,像刀割一樣疼,可他不敢停——瞳孔裏的紅印越來越燙,像是要把他的眼睛燒穿。
    到潘家園時,天已經黑透了。他蹲在當初買印章的角落,把紅木盒子擺在地上,自己縮在陰影裏,盯著過往的行人。有個老太太拄著拐杖走過來,拿起印章看了看,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這印章……我見過。”
    陳默心裏一緊“您見過?”
    “幾十年前,我男人買過個一模一樣的,”老太太的聲音發顫,“後來他就瘋了,整天說有人要抓他,最後在屋裏上吊了,手裏還攥著那枚印章……”
    陳默的臉瞬間慘白。老太太放下印章,歎了口氣“小夥子,這東西邪性,別碰。”
    老太太走後,他盯著印章看了很久。玉質裏的暗紅紋路已經變成了黑色,印麵的“鎮”字像是在流血,滴落在盒子裏,發出“滴答”的聲響。他突然想起教授的話,想起夢裏那些哭嚎的麵孔,想起自己瞳孔裏的紅印——原來從買下印章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沒有選擇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姑娘停在他麵前,好奇地拿起印章“叔叔,這是什麽呀?”
    陳默抬起頭,臉上露出和之前那些攤主一樣的笑容,聲音卻在發抖“是……鎮宅的,保平安。”
    小姑娘的媽媽走過來,皺著眉把她拉走“別碰陌生人的東西。”
    母女倆的身影消失在人群裏,陳默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的紅印已經開始變淡,而印章的玉質裏,一個新的輪廓正在慢慢成形——是個背著畫板的年輕人,正和那些麵孔擠在一起,往玉質的深處沉去。
    風越來越大,卷起地上的枯葉,像是無數隻手在拉扯他的褲腳。他把印章重新放進紅木盒子,慢慢站起身,往畫室的方向走。路過一麵鏡子時,他無意間瞥了一眼,鏡中的人佝僂著背,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嘴角豁了顆牙,正對著他無聲地笑。
    而那枚印章,還躺在潘家園的角落裏,等著下一個伸出手的人。
    殘響
    那枚印章在潘家園的角落躺了三天。
    第三天傍晚,一個穿中山裝的老者停在攤前。他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鼻梁上架著副銀絲眼鏡,手指枯瘦卻有力,拿起印章時,指腹恰好按在印麵的“鎮”字中央。
    “這玉料倒是特別。”老者的聲音帶著點沙啞,像是很久沒開口。他翻來覆去地看,鏡片後的眼睛突然眯起——玉質深處,那些擠在一起的人臉正在緩緩蠕動,最邊緣處,一個背著畫板的年輕人輪廓正慢慢變得清晰。
    老者的指尖在印麵上輕輕摩挲,那“鎮”字的筆畫像是活了,順著他的指腹微微起伏。他突然從口袋裏掏出個放大鏡,對準印章邊緣的暗紅痕跡,看了足足半分鍾,嘴角勾起抹詭異的笑。
    “多少錢?”
    蹲在陰影裏的陳默早已沒了力氣,隻是麻木地伸出三根手指。老者沒還價,掏出錢包付了錢,將印章揣進懷裏,轉身走進漸濃的暮色裏。
    老者住在城西的一棟老樓裏,樓道沒有燈,牆壁上布滿黴斑。他打開三樓的房門,一股濃重的檀香撲麵而來,屋裏沒開燈,隻有客廳中央的香案上點著三支白燭,燭火在穿堂風裏明明滅滅,映得牆上掛著的幾十幅相框忽明忽暗——相框裏全是同一個印章,隻是角度不同,玉質的暗沉程度也在慢慢加深。
    老者把新得的印章擺在香案最上層,和其他相框裏的印章並排。他從抽屜裏拿出個錦盒,打開後,裏麵是枚幾乎完全變黑的印章,印麵的“鎮”字已經模糊不清,像是被無數人臉的輪廓填滿。
    “第三十七個了。”他對著香案喃喃自語,聲音裏帶著種近乎狂熱的興奮,“快了……就快集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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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子時,老者把那枚新印章放進一個銅盆,倒入糯米和白酒,用朱砂在盆底畫了個複雜的符號。他脫掉中山裝,露出背上的刺青——那刺青竟和印章上的“鎮”字一模一樣,隻是更大更繁複,紋路裏用朱砂填過,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紅光。
    他拿起銅盆裏的印章,猛地往自己手背上按去。
    “滋啦”一聲輕響,像是皮肉被灼燒。手背上瞬間浮現出個鮮紅的“鎮”字,和印章上的圖案分毫不差,而印章的玉質裏,陳默的臉突然清晰起來,正對著老者無聲地嘶吼。
    老者卻笑了,拿起旁邊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在“鎮”字周圍刻下幾道紋路。血珠順著刀痕滲出來,滴在銅盆裏,糯米突然開始冒泡,白酒變成了暗紅色,像是被血浸透。
    接下來的幾天,老者每天都會在子時進行這場儀式。他手背上的“鎮”字越來越深,漸漸和背上的刺青呼應,而印章裏的人臉也在不斷變化——老周、林墨、蘇晴、陳默……他們的表情從痛苦變成麻木,最後和其他麵孔擠在一起,在玉質深處緩緩沉浮。
    直到第七天夜裏,變故發生了。
    老者正要用刻刀加深手背上的紋路,印章突然劇烈地顫動起來,玉質裏的人臉開始瘋狂衝撞,像是要衝破束縛。銅盆裏的糯米突然炸開,暗紅色的液體濺了他一臉,他抹了把臉,卻發現手上沾著的不是酒,而是粘稠的血。
    “怎麽回事?”他盯著印章,突然發現玉質深處,所有的人臉都轉向了同一個方向——那裏,一個新的輪廓正在慢慢成形,比之前任何一個都要模糊,卻帶著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就在這時,香案上那枚完全變黑的印章突然裂開,一道黑氣從裂縫裏竄出來,直撲他的麵門。老者慘叫一聲,被黑氣掀翻在地,手背上的“鎮”字開始冒煙,像是被火燒過一樣。
    他掙紮著爬起來,想抓住那枚新印章,可印章卻自己從銅盆裏跳出來,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門口。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外麵的月光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道細長的光帶,而光帶裏,站著個佝僂的黑影,手裏拿著個紅木盒子。
    老者看清黑影的臉時,瞳孔驟然收縮——那是張布滿皺紋的臉,嘴角豁了顆牙,和潘家園那個最初的攤主長得一模一樣。
    “你……”
    黑影沒說話,隻是彎腰撿起地上的印章,放進紅木盒子裏。轉身時,老者看到他的手心——那裏有個模糊的紅印,和印章上的“鎮”字一模一樣,隻是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了。
    黑影走後,老者癱坐在地上,手背上的“鎮”字正在慢慢消退,露出底下的皮肉,像是從未有過。他抬頭看向香案,那些相框裏的印章都在微微顫動,玉質深處的人臉正一個個消失,像是被什麽東西吸走了。
    最後,隻剩下那枚裂開的黑印章,在燭火下慢慢化為灰燼。
    第二天一早,有人發現老者死在了屋裏,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手背上幹幹淨淨,沒有任何痕跡。隻有香案上的銅盆裏,還殘留著些暗紅色的液體,幹涸後,在盆底形成個歪歪扭扭的“鎮”字。
    而此時,潘家園的舊貨市場上,一個豁了牙的老頭正蹲在角落裏,麵前擺著個紅木盒子。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下來,落在那枚印章上,玉質裏的暗紅紋路緩緩流動,印麵的“鎮”字依舊扭曲,隻是最邊緣處,一個新的輪廓正在慢慢成形,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風卷起地上的枯葉,吹過老頭空蕩蕩的指尖。遠處,一個背著相機的年輕人正朝這邊走來,腳步輕快,渾然不覺自己即將伸出的手,會握住怎樣的命運。
    那枚印章在紅木盒子裏輕輕顫動,像是在發出無聲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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