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五五年。
    “爸！”
    坐在家門口玩耍的小男孩看見院子外的人，轉頭朝屋裏大喊，
    “大夫過來了。”
    不多時，梨誌雲從屋內趕出，解下了前院院門的鎖：“大夫！久失遠迎。”
    “嗯。”大夫也跟他握了握手，“你夫人在裏麵？”
    “在的。”梨誌雲點點頭，朝門邊的小男孩道，“致福，去把那些東西都拿出來。”
    四歲的梨致福站起身，去客廳搬張椅子放在黎母床邊，又倒兩杯茶放在床頭櫃上，還拿來了一套紙筆。
    “哎呦，真乖。”躺在床上的黎母見狀，不禁誇讚，“大夫來了吧？”
    “嗯……”梨致福小聲應著，低頭跑了出去。片刻後，兩個大人先後走進了臥室。
    “我老婆在這。”梨誌雲指指床榻，“算起來已經……九個月了，快生了。”
    “那很好啊。”看了眼她的大肚子，大夫在床邊坐下，“就是想調養一下是嗎？”
    “對對。”梨誌雲點頭，又塞了個紅包過去，“沒什麽病的，就是想請大夫調一下身體。”
    大夫接過來，手指捏一捏，塞進兜裏便開始給她把脈：“手伸出來……舌頭也看一下。”
    梨誌雲恭敬地站在床邊，眼睛不時看看大夫，又看看老婆。
    過了一炷香，大夫檢查完畢，對他說：“你夫人身體很好，沒有問題的。我開個小方子給她再補養補養就行了。”
    看著他拿起床頭櫃的紙筆，梨誌雲連忙道謝，一張單子寫完又恭恭敬敬地接了過來，給他付足診金送出了門。
    “致福！”接著，他把藥單連同一袋錢幣交給了兒子，“去外麵的藥鋪，抓這些藥回來。”
    梨致福看著他，像是要確定別的什麽東西。
    梨誌雲便說：“錢會有剩下的，你拿去買點吃的好了。”
    梨致福這才出了門。
    “真是破費了……”黎母躺在床上感慨，“我身子好著呢，用不著每個月都喝藥調理啊。”
    “嗐，怕什麽破費。”梨誌雲擺擺手，“最要緊的是你養好身子，這樣才能再生個大胖小子下來！”
    “瞧你這話說的。”黎母掩著嘴笑了笑，“對了，孩他爸，這個孩子叫什麽想好了嗎？”
    “叫什麽啊……”梨誌雲現場想了半分鍾，“唔，男的叫福近，女的叫水蓉怎麽樣？”
    “好城裏氣的名字。”黎母評價，“怎麽想到的？”
    “福近福近，第二個大胖小子生下來了，咱家的福就更近了。就跟致福一樣，生了兒子以後可有福氣。”
    梨誌雲頭頭是道地解釋，
    “水蓉既然是閨女了，那當然得要一個出水芙蓉一樣的黃花大閨女呀。”
    “我想的也差不多。”黎母道，“不過我想的是黎雙福，或者黎黃花，哈哈。”
    “嗐，男孩的名字也行吧，但女孩的名字還是我的好點。”梨誌雲還挺有自信，“咱們現在闊綽了，不能太農村氣。”
    “也是，你在外麵做了大生意，都沾上城裏氣了。”黎母不以為然地笑笑，“可是那樣的話，怎麽要放下買賣，回咱們這老家呢？”
    “葉落歸根，咱得衣錦還鄉呀。”梨誌雲也坐到了床邊，“而且不回來，上哪兒娶到這樣的賢惠媳婦？”
    “不害臊。”黎母撇撇嘴。
    “總之你別想太多。”梨誌雲撫了撫老婆的額頭，“安安靜靜地過了這個月，家裏別的活我包了。”
    “喂，爹娘早早就下田裏幹活了，你還不去麽？”黎母故意岔開話題，“有錢也不能懶耕田，莊稼要管。”
    “這不是剛剛等大夫來嘛。”梨誌雲笑著站起身，“那我出去了，你先歇著吧，等致福回來了我再來給你煲藥。”
    “嗯，你去就是了。”黎母應。
    “對了，”但梨誌雲才剛走了兩步又停下，“今天老張來修水井的轆轤，我留門了，他可能會進來拿凳子或者茶水之類的，先給你說一聲方便。”
    “你昨天就說了。”黎母回答，“我還抱怨了你嘞，自家井的小部件壞了還要找別人修，劃不來。”
    “自己動手多麻煩，反正咱有錢。”梨誌雲現在確實有種闊氣，“好了，我出去了。”
    黎母看著他離開臥室，便也閉上了眼休息。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忽然傳來了某人的腳步聲。
    她睜開眼，試探著問：“致福？”
    不對，不是小孩的聲音。
    還沒問第二句，屋外便走進來一個神色嚴肅的精瘦漢子，戴著頂大鬥笠，提著個小木箱，一身布衣草鞋十分樸素。
    黎母看不大清鬥笠下的臉，就問：“修水井的老張？”
    那人張開口，頓了兩秒才說：“嗯。誌雲家水井壞了，我來修。”
    “那麻煩你了，井就在院子外邊。”黎母回答，“椅子或者茶這裏都有，隨便拿吧。”
    那人倒沒有進屋，隻是站在門檻前，往屋裏掃了眼就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老張今天可能心情不好……以前沒見他這麽沉默的。
    黎母有些感慨，自從被梨誌雲要求在家裏休養，她已經兩個多月沒去外麵溜達，也不知道他家怎麽樣了。
    或許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他看上去比以前滄桑了許多，都快沒認出來。
    當然，黎母沒認出來也正常，她以前從來沒見過蘇三。
    但蘇三卻知道她，還知道梨誌雲全家上下的各種事情——他在周邊打聽了不知道多久時間，甚至連今天會有人去他家看病、修水井都了如指掌。
    這般的努力，加上這幾年一邊做短工一邊四處奔波打聽梨誌雲的努力——都是為了今天能有機會摸過來。
    摸到……這個蒿裏村大仇人那寬敞明亮的家裏。
    若要報仇，用裹了布背在後麵的大砍刀是最方便的。先把獨自在家的黎母殺了，等他兒子買完藥也殺掉，到時他跟他爸媽回來再殺掉……
    但那樣太莽撞，蘇三家裏還有老母要奉養，他自己不能栽在這種地方。況且要這樣做，蒿裏村的錢肯定拿不回去。
    那怎麽辦？蘇三看向了麵前的黎家水井。
    反正老張今天是來不了了，自己想怎麽發揮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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