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們還是會一起變老——隻是，各自一方。
    月下的有匪君子就那樣沉默地表白，深情無處安放——
    可深情，也如最美最絢爛的煙花忽然綻放；
    靜水流深處、最流奔的暗湧，光是看著，便已令你，不敢說話、不敢觸碰。。。
    越美麗的東西，越不可觸碰。有時不是不可，是不敢嗬——
    子期， 你說你不知何時歡喜於我，可我猜想，或許起於那一年點刑司後院，
    玉蘭花影中，你在清洌的酒香中說起，那一場慘烈的少年往事。
    你的母親，那個在春日豔陽裏彈著《有所思》說她痛到心肝脾肺腎的美麗女子。。。
    從邊境嫁到盛京快20年，她一直是個孤獨患者在自我拉扯——
    而你，那個敏感多思的小小少年，你也是啊。
    你為何會喜歡我？
    我想，我或許是知道的。
    那個月下的夜晚，渣玥淚流滿麵，是的，她哭了。
    “對不起，子期，都是我不好。。。你是很好很好的。。。”
    子期：我那麽好麽？我那麽地好，你為什麽不喜歡我？
    渣玥：“我。。。”
    子期，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你知道我的種花老家，是吧？
    小時候，我們院裏有個小姐姐，她媽媽喜歡叫她小乖囡。
    她長得很漂亮，書也念得好，相比那個時候我天天跑出去嚎著我是“朝陽區十三妹”，
    小乖囡姐姐就是我蕭媽嘴裏的、別人家的孩子。
    我是小乖囡姐姐的對照組，蕭媽經常拿她來說我，這不好啊，那不好啊。
    可我還是很喜歡我小乖囡姐姐，覺得她真是人如其名，長得可美可美，可乖可乖啦。
    用我們那裏的方言說，她就是個“乖妹兒”。
    後來，乖囡姐姐家裏出事了。她爸爸出了車禍，並沒有死，癱瘓了。
    那個時候她十歲，十二年後她二十二歲。大學畢業，想著是出國呢，
    還是就在家附近找個工作，和她媽媽一起照顧她癱瘓的爸爸。
    十二年的辛苦護理，她原本溫柔美麗的媽媽，
    那個總是帶著溫暖的笑，叫她“小乖囡”的媽媽，慢慢變老、總是很疲憊，
    長出了本不應該那麽早出現的縷縷白發——
    有個晚上，她對她媽媽說，要不我就在家附近，也來照顧爸爸吧？
    那個晚上，她爸爸睡熟了，她和媽媽在夏日的陽台上深夜聊天。
    陽台上媽媽以前種的茉莉花已經有點枯萎了，就那麽靜靜地擺著。
    她媽媽說，囡啊，你還是出國吧。你爸爸癱在床上十二年，這個家，已經把我困住，
    困了整整十二年。我不想，再讓你也被困住了。
    囡啊，你知道嗎，有一天我累到想死，覺得再撐不下去了。。。
    你知道被困住十二年是什麽感覺嗎？
    其實我也形容不太出來。
    就好像一天24小時裏，隻有早上醒來的那個時候，你或許有過一秒鍾的、清醒中的恍惚——
    在那一秒鍾裏，一切悲劇都不曾發生；
    時光可以倒流；
    你仍舊是原來的樣子；
    你覺得幸福可以被結結實實地碰觸；
    你覺得你和那個人的每一次牽手、每一個擁抱，都帶著春天裏陽光的溫度；
    。。。。。。
    可是，就那麽一到二秒鍾，你又回到了這間屋子，
    充滿著陳舊的、灰塵滿布的氣息，你家裏有個需要你照顧的病人；
    你需要告訴自己，有些事情你必須做；
    。。。。。。
    你知道嗎？有那麽一天，我看著你爸爸那樣，
    我突然就想，要是當初的車禍，他在當時就走了，也許，也是可以被允許的吧。。。
    你看，媽媽被困得都想你爸爸去死了。。。
    媽媽不想你也變成這樣啊。。。
    她媽媽哭了。泣不成聲。
    而那盆已經枯萎的茉莉花，就那麽靜靜地擺著。
    小乖囡姐姐對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
    她說：“玥玥，你知道這整件事裏最讓我困惑的是什麽嗎？”
    你或許都知道，我媽媽和爸爸是青梅竹馬。
    當年他們就是他們那個年代裏，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將愛情進行到底”的、最幸福、最美滿的一對。
    我還小的時候，我看見媽媽就算在家做家務，都開開心心地哼著歌兒。
    她是那麽的幸福，幸福到讓她覺得，
    這份“將愛情進行到底”的愛情，
    才配得上她和老公遠離家鄉、到c市開創幸福人生的果斷與決然。
    她的愛情是她心底最美的那片天空，
    也是因為愛情，她可以十二年細心照顧癱瘓在床的愛人，從無說得出口的怨言——
    或許說得出口的怨言並不是最痛的那一份，就像我們遇到最悲哀的事，哭著哭著，反而會笑一樣。
    她是因為愛情，才加倍的痛苦——
    她是因為愛情，當初照亮心底的絢爛煙花，才成了靜水流深裏，最黑暗的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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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希望當年的愛人可以死在車禍現場的時候，
    她知道，她也不過是個普通平凡的、怕痛怕苦的女人；
    她甚至心懷怨對，除了自己的女兒，她甚至不敢將這份怨對、對周圍的人說出；
    她覺得她可以寫一首《致橡樹》的美好情詩，但根底裏，她“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她的心裏住著一個驕矜的女孩，一個公主。
    當年，她和他青梅竹馬，在同一個城市上大學的她，真的曾是一個公主啊，
    被他捧在手心裏的，一個真正的公主。。。
    可什麽時候，公主變成了惡毒的巫婆？
    她希望當年那個王子去死。。。
    是什麽時候呢？
    命運這隻手，太可怕。
    玥玥，你知道嗎？都說太用力的人走不遠，
    以前我小的時候聽姥姥說我媽媽，
    “這孩子太用力啦。。。
    太用力地去喜歡你爸爸，當初我都勸她嫁另一個對象，另一個追她的男孩，她不聽啊。。。”
    以前我是有點不明白的。老師都常說我們要努力，努力了還要再努力，
    所以為什麽，太用力的人反而走不遠呢？
    那天晚上聽了我媽媽說她被困死了，我忽然，就明白了。
    小乖囡姐姐說她明白了。
    小乖囡姐姐說得很平靜，平靜得像在講一個無關的人，無關的事。
    子期，在那個時候，天天嚷著我是“朝陽區十三妹”的我，
    每天都聽蕭媽說我不能偏科，要再努力點，把成績搞起來；
    然後我也拚盡全力，想把班上的對家卷死——
    可是我，好像，也忽然間，有點明白了。
    努力不應該是某種需要被時常覺知、時常提醒自己的東西，
    再強的意誌力都會用完，所謂的精神力，需要太多穩定的支點。
    真正堅持到最後的人，
    往往靠的不是激情，而是恰到好處的喜歡和投入。
    就說那個連我種花家教員都點讚的漢高祖，
    在少年英雄項少俠一統江湖的時代，
    他一個中年才開始“創業”的混混，得有多穩定的精神內核，
    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敗中，走到那個叫“垓下”的地方啊——
    [哎，這裏必須插播一個！我教員就是眼光獨到！看他點評得多好啊！
    我教員的精神內核也超穩噠！
    我三起三落的鄧爺爺精神內核也超穩噠！
    他們都棒棒噠！渣玥想，身為我種花家人，我也想像你們一樣，精神內核超穩，就棒棒噠！]
    是的。太用力的人更容易產生期望落差。
    “努力沒有回報”這件事本身，就是讓人非常絕望的事啊。。。
    就如同，最長久的陪伴應該是不費心力的。
    小乖囡姐姐的媽媽，已經因為自己一直以來的“太用力”，耗盡了所有的心力。
    所以她希望她的女兒出國，離開那個“困”了她十二年的地方。
    二）
    渣玥給少司美人講完“故事”後，
    就看見月光之下、眉骨走勢如山川之秀美的少司美人眼睛突然一亮！像最美的流星一劃而過！
    然後少司美人笑了：“玥，你真的是，很會安慰人啊。”
    子期：玥，我好像也明白了。明白了你為什麽有點喜歡那個被你叫做大貓的葉九。
    記得那年他一箭成名、射殺犬戎元帥為國立下大功，
    有那麽一次，我聽見一個年輕的皇宮禁衛問他，
    九殿下，你以前每天練功是不是就想著，有那麽一天，要名震天下、為國立功啊？
    聽說殿下你五歲習武，十一年裏，刮風下雨都沒斷過。。。
    你生來就是殿下，本可以不用這樣用功的。。。那樣用功，是不是很辛苦？
    你到底是怎麽堅持下來的啊？你看看我，我能不能像你一樣啊。。。
    九殿下說什麽了？
    九殿下：沒有啊。我以前練功的時候，
    哪想得到有一天會變成絕世高手啊提到絕世高手，十六歲的九殿下驕傲臉！）
    我就是想著，今天還沒變成高手，所以明天還得練！
    明天、後天；
    後天、再後天；
    一天又一天。。。
    一天天過去，我自己覺著還可以的時候，師父又說，哪裏就可以了啊。。。
    還背後說我腦子笨、沒我二哥、三哥聰明！嗬！！
    那就接著練唄。
    然後有一天，我又聽見師父對我皇祖母說我腦子笨，有些事情就是天生的！
    我的大力氣是天生的！我腦子不如二殿下、三殿下也是天生的！
    特麽地，我很生氣！
    我氣得還摔了我的弓！
    我想，天生神力有個p用！變不成絕世高手，老子不練了！
    可第二天，我還是一早起來去練功了。
    我想了好幾天才明白，我不練功會很不習慣，我其實，是喜歡練功的！
    然後我就一直練下去了！我想著，實在當不成絕世高手也行吧，我自己喜歡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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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問辛不辛苦？
    我不是騙你啊，我九殿下、東越絕世高手絕不騙人的。
    我真覺著不辛苦，反正在宮裏呆著，人人都喜歡我二哥、三哥，
    我閑著也是閑著，就練練功夫唄。
    然後忽然就有一天，師父說，你的功夫，現在也勉強算是可以了。
    哎，那不就行了！
    子期：玥，你喜歡葉九，是因為他對你的喜歡，不那麽“用盡心力”，讓你覺得簡單和開心麽？
    然後，渣玥就看見少司美人笑得比這晚的月光還美，
    他輕輕地說了最後一句：
    “玥，等有一天，我沒有那麽太用力的時候，你如果還在這裏，我也是有機會的，是不是？”
    哎不是！少司美人啊，我講故事，儂做閱讀理解，這閱讀理解做得有點超綱了哈！
    三）
    幾日後的“來思宴”韓蕭二人還是沒能去成——
    兩人都默契地裝作沒有那“倆倆相忘”的月下陌上，第二日如常上工。
    哎，咱們都學著“莫太用力”嘛，是不是？
    或許這正是我和少司美人相同的地方吧。
    那日一早渣玥起來用自製的“牙刷”刷牙，忽然就想，
    “職業打工人”，天大地大上班最大，生命中總有些事，可以撫平情情愛愛帶來的憂傷——
    有些事它就不值得拚盡全力。
    莫太用力、莫太用力哈。咱手裏總得抓住點什麽東西，是不是？
    兩人沒去成“來思宴”的原因無它，這個春日裏的“貴女失蹤案”爆發了。
    2天之內，3起閨閣小姐失蹤案。3個全是世家貴女。
    其中一位，木府千金。前線木丹青老將軍的侄女，木千瑜。
    周鐵來匯報情況的時候有點焦急——
    這木千瑜，是前線木將軍的侄女不說木丹青大哥的女兒，其大哥多年前戰死，大嫂不久也病逝。僅留一女。），
    更是我東越新皇選秀選中、已冊封號的“木婕妤”，
    這“木婕妤”不日便要進宮，現在突然失蹤，新皇震怒，我點刑司怕是十分難辦。
    3起失蹤被綁）事件，
    要麽在上香回來路上失蹤木千瑜）；
    要麽在家中消失吏部江姓官員之嫡次女江晚亭）；
    要麽在赴宴路上失蹤世家女謝敏君）。
    比對一下她們行動軌跡，倒是有三個地方，3位小姐都曾去過。
    “十裏錦”綢緞鋪、“霓裳”衣坊、“玉人來”首飾店。
    蕭玥暗歎，這3個貴族小姐們喜歡光顧的品牌店，她穿來三年，竟然一個也沒去過。
    都怪我種花家網購業務發達啊，消費習慣養成，換個時空都不換。
    所以各大資本方都瘋狂地搞手機搞app搞直播搞帶貨啊！
    又想起穿越之前還沒發貨的菲仕樂高壓鍋，
    渣玥：特麽紅樓未完、2k大洋的高壓鍋沒發貨，意難平！）
    於是那天下午，蕭玥和少司大人一起去“逛街。”
    兩人探查半晌，達成共識：這案子吧，的確難搞。時間緊，任務重。
    關鍵是，貴女失蹤，你懂的，都莫說萬一、這3個貴女失貞——
    就被綁這件事本身，在古代已經可以成為要了女子小命的大事。
    所以這回的案件，不能明查。隻有暗查。
    回點刑司路上，蕭玥看了看少司大人，說：
    “線索全無，小姐們的安全第一，要不我明天扮個貴族小姐，去走走這條路線，釣魚執法吧。”
    東越的貴族小姐們逛街，在人多的公眾場合比如大街上），
    大多以輕紗蒙麵。
    坐在店裏pick貨物的時候例外，就像咱種花家當年手持健康碼去吃飯也得摘口罩不是麽！）
    蕭玥搞釣魚，倒不怕被認出來。
    再說了，有自家的“戲曲妝”化妝技術，蕭玥變身嬌滴滴的貴族小姐有問題？那必須沒有啊。
    可少司大人不同意。
    他看了蕭玥好幾眼。
    她還真是像她自己說的，在她夢中的那個種花老家，隻要上工，男人當牲口用，女人當男人用啊。
    像她自己說過的，有糙漢子，怎麽就能沒糙女子？
    這小女子怎麽可以這樣“糙”呢？
    莫說她平日裏都搞男裝ook，就算偶爾穿個小姑娘裝扮，
    也是露頭露臉、昂首挺胸走在大街上。
    用她自家的話說，咱亂世巨星，當然得“炸街”，出街麽，要的就是這個排麵！）
    話說他也是東越女兒們的“春閨夢裏人”，
    身為世家公子、和皇族沾親，他也算見過不少出色的女子，可哪個有她這樣“糙”呢？
    少司大人真是愁！真愁！
    明知她說的“釣魚執法”是最好的辦法，明知她是最好的人選，可就是心裏愁！
    話說他當初為什麽會喜歡她？
    到底是什麽時候啊！
    你不讓她以身犯險！她能聽？
    她給你一個白眼！轉頭就衝進後院，換一身女裝，然後給你看她的ook！
    話說點刑司後院，少司大人和周鐵雖然見過蕭玥女裝，
    卻也被眼前這高挑嬌美、難描難畫的“貴族小姐”驚呆——
    恩，把他們的同事關係切成男女視角，是驚豔才對！
    因太皇太後張清華個人審美影響深遠，東越貴女以清瘦、風雅為美。
    蕭玥卻是在清雅之中，多了三分英氣，
    為突顯女性特征，扮得盡善盡美，蕭玥沒有像平時一樣以白布略略裹胸——
    而是！so, 吃瓜群眾都能get！
    是的，腿長胸大東越美少女蕭司掌營業啦！
    看著少司大人和周鐵一臉“略顯尷尬的驚豔”，蕭玥心想，就還好吧，這隻有c，離d還早著呢。
    對麵的二位點刑司男同事，你們東越的土著姑娘除了朱顏閣的妹子們），都生怕挺胸抬頭，
    所以你們看我這樣，就用腳腳摳大平層——
    哎，咱不至於。真不至於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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