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東昌府，驕陽似火，蟬鳴在枝頭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煩意亂。東昌府衙的後花園裏，知府施仕倫身著一襲青衫，正對著一卷泛黃的《漕運紀要》出神。石桌上，指節有節奏地敲打著，篤篤聲與蟬鳴交織，仿佛在奏響一曲獨特的樂章。
    黃天霸抱著刀，身姿挺拔地倚在廊柱下，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忽見知府李大人端著冰鎮酸梅湯，腳步輕快地往這邊來，黃天霸連忙輕咳兩聲，提醒施仕倫。
    "施大人，這大熱天的，喝碗酸梅湯解解暑吧。"李知府笑容滿麵地說道，話未說完，忽見衙役連滾帶爬衝進月洞門，官帽歪到了耳朵根，模樣狼狽至極。
    "報！黃河渡口漂來三具浮屍！"衙役氣喘籲籲，聲音裏滿是驚恐。
    施仕倫聞言，霍然起身，卷軸嘩啦一聲掉在青磚地上。黃天霸的刀鞘不經意間磕在石階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李知府手一抖，酸梅湯潑了半碗，深褐色的汁液順著袖口往下滴，在青磚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一行人匆匆趕往渡口，此時渡口已經聚了不少百姓，議論紛紛。幾個膽大的漁民用竹竿小心翼翼地把屍體往岸邊撥。最前頭那具男屍麵朝下浮著，灰布短打被水泡得發脹，後心處赫然釘著三枚鐵蒺藜，在陽光下泛著森冷的光。
    施仕倫蹲下身，從袖中取出犀角柄的放大鏡，在日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他仔細觀察著傷口，神色凝重："創口邊緣泛青，入肉三分卻不見血淤。"他忽然用鑷子夾住鐵蒺藜尾部，高舉起來，"諸位請看，這暗器末端有倒鉤，分明是水匪慣用的"鬼見愁"。
    李知府掏出手帕，緊張地擦著汗："定是上遊來的流寇作案，本府這就發海捕文書..."
    "且慢。"施仕倫打斷李知府的話，突然掀開另一具屍體的衣襟，露出腰間一道紫黑色勒痕，"這繩印斜向上走，說明死者是被倒吊著浸入水中。再看指甲縫裏的青苔——"他舉起死者的手，眾人湊近一看，指甲蓋裏果然嵌著幾縷水草，"這是隻有南岸礁石區才長的龍須藻。"
    黃天霸眼神銳利，忽然抽刀挑開第三具屍體的褲腳，眾人倒吸一口冷氣——小腿肚上密密麻麻釘著二十餘枚船釘，排列成北鬥七星的形狀，詭異而恐怖
    "船釘索命。"施仕倫的聲音冷得像結了冰，"去年漕運司的押糧官，便是這般死法。"此言一出，眾人麵麵相覷，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暮色降臨時，東昌府衙的書房裏亮起十六盞羊角燈，暖黃的燈光將房間照得亮堂堂的。施仕倫麵前攤著三張詳細的屍格圖，朱筆在"船釘"二字上重重畫了個圈。窗外傳來撲棱棱的振翅聲，一隻灰鴿落在窗欞，腿上的竹筒還沾著水汽，顯然剛經曆了一場長途飛行。
    "大人，水文圖取來了。"趙班頭捧著個桐木匣子進來，額角還掛著汗珠，氣喘籲籲地說道，"按您吩咐，從漕運衙門借的嘉靖年間河道圖，說是最精細的版本。"
    施仕倫小心地展開泛黃的絹布，指尖順著黃河故道細細描摹，神情專注而認真。燭火在他眉間投下跳動的陰影，忽然，他的手指停在某處："你們看，南岸礁石區往北五裏，正是回水灣。"
    黃天霸湊過來看，動作稍大，差點碰翻燭台："這彎道像個葫蘆腰。
    "正是。"施仕倫蘸著茶水在桌上畫起來，耐心解釋道，"回水灣水流湍急，尋常船隻不敢夜行。但若是熟知水文的老手，卻能借離心之力..."他突然抓起三枚銅錢往桌上一拋，錢幣滴溜溜轉著圈撞在一起，"拋屍之人定是算準了時辰，讓屍首順流漂到渡口！"
    趙班頭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拋屍之人定是算準了水流和時辰，讓屍首順流漂到渡口，誤導我們的調查方向！
    "不止如此。"施仕倫將銅錢擺成三角，眼神堅定而銳利，"你們看這三具屍體出現的位置，恰好構成等邊三角形。中心點..."他的朱筆重重戳在圖紙某處，"就在黑魚嘴！"
    窗外突然炸響驚雷，暴雨傾盆而至，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打在窗欞上。黃天霸的刀不知何時出了鞘，雪亮的刀光映出施仕倫眼底跳動的火焰："傳令各營，今夜子時，黑魚嘴甕中捉鱉。"
    蘆葦蕩裏暗得伸手不見五指，仿佛一張巨大的黑幕籠罩著一切。二十條蒙著黑布的舢板藏在葦叢中，船頭都拴著個竹筒浮標，在水麵上輕輕晃動。黃天霸蹲在施仕倫身邊，第無數次調整腰間的牛皮水囊——裏麵裝著他偷藏的燒刀子，這是他緩解緊張的小秘密。
    "來了。"施仕倫突然低喝，聲音低沉而有力。遠處河麵上亮起三盞綠燈，在雨幕中像鬼火般飄飄忽忽，透著詭異的氣息。黃天霸剛要起身，突然臉色發青，抓著船舷幹嘔起來，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黃壯士？"李知府提著燈籠過來，繡著雲紋的官靴剛踩上船板，就聽"哇"的一聲——黃天霸吐了個昏天黑地，穢物不偏不倚全灌進了知府的靴筒。李知府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又羞又惱，卻不好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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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三條黑影從綠光處現身。為首的那人赤著上身，胸前紋著猙獰的虎頭，雨水順著他健碩的肌肉往下淌，手中鋼叉在雨中泛著寒光，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殺氣。施仕倫眯起眼睛，認出那正是失蹤半年的水匪劉六。
    "放浮標！"施仕倫一聲令下，二十個竹筒悄無聲息滑入水中。說時遲那時快，劉六的船隊突然散作雁陣，船頭同時燃起火把，照亮了河麵。熊熊火光中，水匪們猙獰的麵孔顯露無遺，呐喊聲震耳欲聾。
    "中計了！"趙班頭驚呼。隻見那些火船借著風勢直撲而來，船尾竟都拖著浸滿火油的葦垛，火勢凶猛，照亮了半邊天。熱浪撲麵而來，令人窒息。
    施仕綸不慌不忙舉起令旗："轉舵，放浮筒！"官兵們迅速行動起來，砍斷纜繩，數百個裝滿火硝的竹筒順流而下。兩股火龍相撞的瞬間，河麵炸開衝天火光，巨大的爆炸聲震耳欲聾，火光將劉六的船隊照得無所遁形。水匪們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嚇得驚慌失措，慘叫聲此起彼伏。
    黃天霸終於緩過勁來，長嘯一聲踏浪而起，身姿矯健如鷹。刀光閃爍間，劉六的頭巾被削去半截，焦糊的布條衝天豎起，活像個滑稽的辮子。水匪們見勢不妙，尖叫著跳河逃生，卻不知施仕綸早在下遊布好了鐵網，等待他們的隻有束手就擒。
    晨光熹微時，黃天霸拎著劉六的首級歸來，臉上帶著勝利的笑容。施仕倫正在查驗俘虜，忽然瞥見李知府靴筒裏泛著可疑的油光，嘴角微微抽搐："黃壯士，回京後記得賠李大人一雙新靴。"眾人聞言，不禁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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