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天儀在磁力的牽引下，發出如龍吟般的嗡鳴，震顫著整個地宮。黃天霸手中的刀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牽引，突然脫手飛出，直插北鬥天樞星的方位。施仕綸的官袍被氣浪掀得獵獵作響，但他卻死死地按住懷中的《河防考》。泛黃的書頁間，飄落出半張婚帖，新郎的名字赫然是二十年前失蹤的河防司主事——周忱。
    “原來如此！”施公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他突然撕開書脊，夾層裏滑出一串翡翠算籌，“周大人早將龍脈圖藏在河防典籍之中，卻被你們……”他轉身，目光如炬，逼視著圓覺，“改造成了殺人機關！”
    圓覺麵色微變，但還未等他開口，青銅麵具人突然摘下麵具，左耳殘缺處赫然紋著西廠的蓮花印。“施大人可知，當年奉命活埋周忱的，正是其結拜兄弟？”他袖中射出三枚鐵蒺藜，卻全數釘入了突然現身的趙班頭胸膛。
    “爹！”黃天霸的嘶吼聲震落了梁上的積塵，他目眥欲裂，眼睜睜地看著趙班頭咳著血沫扯開衣襟。胸口紋著的北鬥七星缺了最後一顆，那是他身為河工後代的標記。“當年我奉命護送周大人出京，卻在黃河渡口……”他顫抖的手指向了李知府，“被這位父母官灌了離魂散！”
    地宮突然劇烈震顫，三百個琉璃罐齊齊炸裂。浸泡著紫河車藥液的死胎懸浮在空中，眼窩裏射出幽藍的磷火，在渾天儀上交織成洪武年間的黃河流域圖。施仕綸眼疾手快，抓起翡翠算籌擲向星圖，算籌竟自動嵌入了“開封府”的方位。
    “天霸，你的刀！”施公突然抓住黃天霸的手腕，目光緊盯著他手中的刀，“刀柄上的雲紋是否與周大人婚帖上的印章相符？”鋼刀入手的刹那，黃天霸隻覺頭痛欲裂，記憶如開閘的洪水般湧現：六歲那年被推入黃河，腰間綁著的正是半塊虎符！那是他身為周忱後人的唯一證明。
    圓覺的禪杖趁機掃向渾天儀的樞軸，星圖驟然翻轉，藥師殿地麵裂開九道縫隙，每個裂縫都升起一具青銅棺槨。首具棺材的蓋板滑落，露出周忱栩栩如生的屍身，他手中攥著的正是另外半張婚帖。
    “時辰到了。”圓覺突然扯破僧袍，露出繡滿梵文的金縷衣，“九棺聚煞，黃河倒流！”九具棺槨同時噴射出黑水，遇空氣即燃起青紫火焰。黃天霸的刀突然發出悲鳴，刀身浮現出細密的銘文——竟是河工臨終前用牙齒咬出的血書！那血書中記載著他們被活埋的真相，以及對後人的詛咒和祝福。
    施仕綸在火雨中展開婚帖，背麵顯出用明礬寫的配婚八字。當他將新娘的生辰填入渾天儀的“地煞”位時，周忱的屍身突然坐起，口中吐出一枚青銅鑰匙。
    “快開金印！”趙班頭用最後的力氣喊道。黃天霸將鑰匙插入河防司的金印，印鈕應聲彈開，滾出九粒舍利子。施公抓起舍利子，一一嵌入童屍的眼窩，磷火霎時轉為金色，照亮了整個地宮。
    地底傳來萬馬奔騰之聲，三百具河工白骨破土而出，骨架拚成了巨大的治河輿圖。周忱的屍身指向正北，黑水退去的地方露出了一艘前朝的沉船。桅杆上吊著一具戴著帝冕的枯骨，手中緊握著的詔書正是“九龍鎖陰局”的原始手諭。
    “原來建文帝當年……咳咳……”趙班頭氣若遊絲，“根本不是失蹤，而是被朱棣做成了鎮河樁！”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悲憤和無奈，為那些無辜的河工和建文帝感到痛心。
    圓覺的金縷衣突然自燃，火中顯出八百童魂的虛影，他們哭喊著、掙紮著，仿佛要掙脫這無盡的束縛。黃天霸長嘯一聲，斷刀劈入渾天儀的核心。磁暴炸開的瞬間，他看見自己腰間的虎符與周忱婚帖上的印章嚴絲合縫——原來自己正是周忱與指腹為婚的河工之女的後人！
    西廠太監見勢不妙，分水刺直取施公的咽喉。千鈞一發之際，趙班頭用肉身擋下了致命一擊。他沾血的手指在黃天霸的刀柄上按下了最後一顆算籌，那是他能為施公做的最後一件事。
    翡翠光芒大盛，建文帝的遺骸轟然坍塌，露出了龍椅下的鑄鐵閘門。“開閘！”施仕綸將官印擲向閘輪，黃河水如排山倒海般灌入地宮，衝散了所有陰煞陣法。
    黃天霸踏浪而起，斷刀劃出北鬥弧光，圓覺的首級隨著洪水衝進沉船破艙。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周忱和所有河工的靈魂在向他微笑，感謝他為他們洗刷了冤屈。
    三日後，黃河水退，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地宮和幹涸的河床。施仕綸站在河床上，麵前是三百具重新入殮的河工棺槨，他們終於得以安息。
    黃天霸默默地將斷刀插入周忱的墓前，刀身映出他脖頸後的七星胎記——那是當年趙班頭為保故人之子，用烙鐵掩蓋的真相。如今，這胎記再次顯現，成為了他身份的證明。
    “大人，皇覺寺地下暗河打撈出的東西。”趙班頭之子呈上一個鐵盒，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施公開啟鐵盒時，在場眾人皆驚：盒中竟是完整的洪武龍脈圖，標注著九處真正的治河要塞，以及一行小楷——“河道在人不在天，民心即龍脈”。
    這句話仿佛一道閃電劃破了施公心中的迷霧，他終於明白了周忱和所有河工的犧牲與堅持。他們用生命扞衛的不僅僅是黃河的安寧，更是天下的民心。
    暴雨突至，黃河驚濤拍岸，仿佛在為那些英勇的河工們奏響最後的哀樂。施仕綸將龍脈圖投入祭祀的火盆之中，火焰中浮現出二十年前周忱投河前的笑容。那笑容裏充滿了堅定與無畏，仿佛在告訴他：一切都是為了天下蒼生。
    對岸的蘆葦蕩裏，一個戴著青銅麵具的身影一閃而逝。他手中的分水刺上的蓮花紋正在暴雨中漸漸鏽蝕，仿佛也在訴說著這段悲慘的曆史即將被塵封。但施仕綸知道，這段曆史永遠不會被人遺忘，因為那些英勇的河工們已經用他們的生命在黃河的史冊上留下了永恒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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