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真假知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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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揚州城蒸騰著暑氣,施世綸卻感到陣陣寒意。他立在縣衙二堂簷廊下,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褪色的朱漆欄杆,仿佛想從斑駁的紋路裏探尋出一絲線索。
槐花簌簌而落,白瓣鋪滿青石板,卻掩不住磚縫中那抹暗褐色——那是幹涸的血跡,曆經日曬雨淋,依舊頑固地昭示著這裏曾發生過的血腥。
昨夜三更的場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兩個黑影拖著沉甸甸的麻袋,鬼鬼祟祟地往後院水井方向挪動。借著微弱的月光,他清楚地看到麻袋角露出半截皂色衙役服。
這已經是本月第三個失蹤的差役了,每次都是在深夜,每次都毫無蹤跡,仿佛人間蒸發。施世綸眉頭緊鎖,眼神中滿是憂慮與憤怒,他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揭開這背後的真相。
"大人,程知縣到了。"書吏的通報打斷了他的思緒。施世綸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官袍,緩步轉過屏風。經過西側月門時,他特意瞥了一眼那株玉蘭樹。
本該滿樹繁花的玉蘭,如今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樹皮上幾道新鮮的抓痕觸目驚心,像是有人在臨死前拚命掙紮留下的印記。施世綸心中一沉,腳步不自覺地頓了頓,隨後繼續向前走去。
程知縣的腳步聲在空蕩的穿堂裏回響,異常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施世綸的心上。施世綸端起茶盞,借著升騰的熱氣,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來人。
五品白鷳補服漿洗得筆挺,方頭官靴踏地有聲,一切看似正常,卻又透著說不出的怪異。尤其是那腰間的玉帶,扣得太緊,勒得錦袍下擺微微翹起,像是急於掩蓋什麽。而那雙眼睛,瞳仁黑得過分,毫無生氣,倒像是用墨魚汁染過,讓人不寒而栗。
"聽說施大人要查近三年的刑名卷宗?"程知縣的聲音沙啞刺耳,像是砂紙磨過鐵器。
他從袖中取出文書時,施世綸敏銳地注意到他右手虎口處有道寸許長的疤痕,疤痕邊緣泛著不自然的青紫,仿佛是某種毒物留下的痕跡。施世綸心中警鈴大作,臉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繼續品茶。
當夜子時,縣衙內一片寂靜,唯有施世綸的簽押房還亮著燭光。他坐在案前,翻開泛黃的卷宗,眉頭越皺越緊。
突然,燭火爆出一個燈花,火星濺落在卷宗上。施世綸伸手去剪燈芯,卻發現案頭的《康熙字典》書頁無風自動,"嘩啦嘩啦"地翻個不停,最終停在"龜"字部。他心中一驚,一種詭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細碎的啃噬聲。施世綸屏住呼吸,循聲望去,隻見窗紙上出現一個小洞,洞外閃爍著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是一隻灰毛老鼠,嘴裏正叼著半片宣紙。
施世綸又驚又氣,下意識地輕罵道:"好畜牲。"他順手撒了把花生,本以為老鼠會叼著食物跑開,沒想到那老鼠卻將紙片往他跟前推了推。
施世綸狐疑地拿起紙片,就著月光細看,隻見上麵歪歪扭扭寫著:"程非程,虎食人,地窖有龍吟。"短短幾個字,卻如同一記重錘,敲在他的心上。他的手微微顫抖,眼神中滿是震驚與疑惑。這老鼠從何而來?它又是如何知道這些秘密的?一連串的問題在他腦海中閃過。
次日清晨,花廳內,施世綸與程知縣相對而坐。施世綸故意閑談著,忽然話鋒一轉,問道:"程大人,不知滿漢合璧奏折該如何寫法?"話音剛落,程知縣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額頭沁出豆大的汗珠,抓筆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眼看狼毫就要落紙,程知縣突然捂住肚子,聲音顫抖地說:"下官忽感不適......"他想借此逃脫,卻被施世綸攔住。"
程大人莫急。"施世綸將《康熙字典》推到他麵前,眼神銳利如鷹,"昨日收到吏部文書,要核查官員親筆奏折。就請大人抄錄這段滿文謝恩折吧。"
筆杆在程知縣指間不停地打轉,墨汁滴在宣紙上,暈成一個個黑斑。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慌亂。正當他艱難地要落筆時,後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是衙役們驚慌的呼喊:"地窖塌了!"
程知縣渾身一顫,筆下竟畫出一隻縮頭烏龜,本該工整的八旗紋樣也被畫成了王八背上的格子。施世綸看著這荒誕的一幕,心中已然明了。他冷冷地盯著程知縣,眼神中充滿了鄙夷與憤怒。
地窖塌陷的轟鳴聲中,施世綸敏銳地看到程知縣袖口閃過一道寒光。幾乎在同一時刻,三個衙役突然暴起,如惡狼般向他撲來。千鈞一發之際,師爺老趙甩出鐵算盤,算珠如流星般飛出,精準地砸中衙役們的膝蓋。施世綸這才發現,那些算珠竟是淬毒的蒺藜刺。
"護住地窖口!"施世綸大聲厲喝。話音未落,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無數灰毛鼠群如潮水般從裂縫中湧出,它們井然有序地在青磚地麵上排列,最終拚出個歪扭的"程"字。
老趙眼疾手快,掀開鬆動的地磚,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撲麵而來——二十餘具骸骨堆成小山,最上方的頭骨還戴著衙役的紅纓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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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縣突然發出夜梟般的怪笑,他瘋狂地撕開官服前襟,露出胸膛上猙獰的波斯刺青。四周的衙役們眼珠泛起詭異的灰白色,他們抄起水火棍,將施世綸等人團團圍住,形成一個殺氣騰騰的殺陣。
施世綸卻毫不畏懼,他大步向前,將《康熙字典》重重拍在案上,怒喝道:"毛如虎!你可知滿文折子裏"龜"字作何寫法?"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炸得毛如虎渾身劇震。
就在這一瞬間,一隻灰毛老鼠叼著卷《論語》竄上桌案,書頁間夾著張血書:"嘉靖四十年波斯使團貢龜鈕印,今藏海曲城隍廟地宮。"
三更梆子響時,夜色如墨。施世綸帶著八名親隨,小心翼翼地摸進城隍廟。月光透過殘破的窗欞,照在斑駁的壁畫上,那些持笏判官的眼睛仿佛活了過來,隨著他們的身影轉動,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老趙用鐵算盤撬開供桌下的青磚,一條密道緩緩顯現,裏麵湧出陣陣腥甜霧氣——施世綸一聞便知,這是西域幻魂香,能讓人產生幻覺,迷失心智。眾人屏住呼吸,握緊手中武器,緩緩踏入密道。
地宮深處,七盞人皮燈籠散發著幽綠的光芒,映照著白玉祭壇。壇上供著一個鎏金龜鈕方印,印文卻是倒刻的波斯咒語,透著神秘而邪惡的氣息。
施世綸伸手去取印,剛一觸碰,忽覺掌心刺痛,龜鈕口中竟吐出一枚銀針,針頭泛著幽藍——正是程知縣虎口疤痕的顏色。
"大人小心!"老趙大喊一聲,甩出算盤擊飛暗處射來的暗箭。
緊接著,密道兩側的石佛突然口吐毒煙,瞬間彌漫整個地宮。眾人被逼退至牆角,就在這生死關頭,灰鼠群不知從何處鑽出,它們用牙齒咬著《論語》書頁,奮力堵住石佛七竅,為眾人解了圍。施世綸看著這些通人性的老鼠,心中既感動又震撼。
五更天,縣衙大堂。毛如虎被鐵鏈鎖在堂下,卻依舊桀驁不馴,眼中閃爍著凶狠的光芒。施世綸威嚴地坐在公堂之上,當眾舉起龜鈕印,朗聲道:"嘉靖年間,波斯邪教"龜息門"擅易容之術,以活人鮮血養印,可奪人麵容三月。"
說著,他將官印按進朱砂,拓出的印文竟與程知縣三年來的判詞筆跡完全吻合。
毛如虎還想狡辯,這時,地窖裏救出的真知縣程文煥被抬上公堂。
這個昔日意氣風發的書生,如今形如枯槁,麵黃肌瘦。他顫抖著撕開衣襟,胸口赫然是倒寫的《論語》章句——正是三年前他被替換時,用指甲刻下的血書,每一筆都飽含著他的絕望與不甘。
"該你了。"施世綸將滿文奏折甩在毛如虎麵前。這個冒牌貨突然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他臉上的皮膚如沸水般鼓起,扭曲變形。最終,在眾目睽睽下,他顯露出滿臉刀疤的真容。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張開嘴時,舌頭竟是分叉的蛇信,徹底暴露了他邪教妖人的身份。
後堂審訊時,毛如虎終於供出了更深的陰謀。那些失蹤的衙役都被製成了"人燭"——邪教用他們的油脂混合西域曼陀羅煉製傀儡散,摻在每日卯時派發的"提神酒"中。喝下這種毒酒的人,會逐漸失去心智,成為任人擺布的傀儡。
"所以全縣官吏才會對地窖慘叫充耳不聞。"施世綸望著收繳的波斯銅酒壺,壺身陰刻的裸女在燭光下竟會變換姿勢,透著詭異的妖異。
最毒辣的是酒中加了遼東五步蛇毒,停藥三日便會渾身潰爛而死。施世綸想到那些被毒害的無辜百姓和衙役,心中悲憤交加。
晨光熹微,施世綸站在縣衙照壁前,望著那株被抓破的玉蘭樹。樹皮下滲出黑血,樹根處埋著九十九顆孩童乳牙——這正是龜息邪術的陣眼。
老趙帶人掘樹時,一隻獨眼烏鴉突然撲向施世綸,卻被《康熙字典》砸中,落地竟化成灘腥臭的墨水。施世綸望著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
這場驚心動魄的謎案終於告破,但他知道,在這世間,還有無數的邪惡等待著他去匡正,他的使命,永遠不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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