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索府的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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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三月,春寒料峭。索額圖府邸後花園的戲台前,早已擺好了數十張紅木圈椅,丫鬟仆役們穿梭其間,忙著擺放茶水果品。今日是索中堂五十大壽,京中達官顯貴齊聚一堂,連幾位親王都賞臉前來。
"金聲班的人都到齊了嗎?"索府總管李德全背著手,在後台踱步,一雙三角眼掃視著正在化妝的戲子們。
"回李總管的話,都到齊了。"班主金三爺賠著笑臉,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這位班主四十出頭,麵白無須,一雙眼睛卻格外有神。
李德全冷哼一聲:"今日是中堂大人壽辰,若出了半點差錯,小心你們的腦袋!"說罷甩袖而去。
待李德全走遠,金三爺才長舒一口氣,轉身對正在勾臉的武生低聲道:"寒山,可都記清楚了?"
那武聖趙寒山不過二十七八年紀,劍眉星目,正在往臉上塗抹油彩。聞言手中動作不停,隻微微點頭:"班主放心,《打龍袍》的戲碼我爛熟於心。"
金三爺左右看看,壓低聲音:"施大人交代,索府偏院守衛森嚴,必有蹊蹺。今日堂會人多眼雜,是你探查的最佳時機。"
趙寒山眼中精光一閃:"我曉得。"
此時,外麵傳來一陣騷動。有小廝高聲喊道:"中堂大人到——"
戲班眾人立刻噤聲。透過簾幕縫隙,趙寒山看到一位身著絳紫色蟒袍的中年男子緩步而來,正是當朝大學士索額圖。他麵容威嚴,頭戴鑲玉瓜皮帽,行走間龍行虎步,身後跟著一眾官員,個個恭敬有加。
"奇怪。"趙寒山眉頭微蹙,低聲自語。
"怎麽了?"金三爺湊過來問。
趙寒山眯起眼睛:"索中堂走路時左肩微沉,似是左臂有傷。但據我所知,他近日並未受傷。"
金三爺不以為意:"許是年紀大了,筋骨不適。"
趙寒山不再多言,但心中疑雲更甚。作為施世綸安插在戲班中的密探,他深知索額圖近日與蒙古王公秘密往來,疑似謀反。施大人派他混入戲班,正是要查找證據。
"各就各位,《麻姑獻壽》開場了!"金三爺一聲令下,鑼鼓聲起,戲班開始了第一出吉祥戲碼。
趙寒山退到一旁,借著換裝的機會,悄悄觀察著索府布局。戲台設在花園中央,三麵環水,唯有一條九曲橋通向岸邊。正北方向是主廳,東西兩側各有偏院。東偏院門前站著四名帶刀護衛,神情警惕。
"果然有問題。"趙寒山心道。尋常府邸偏院何須如此戒備?
兩個時辰後,吉祥戲碼演罷,到了正戲《打龍袍》的時間。趙寒山扮演的包拯已經勾好了黑臉,額上月牙鮮明。這出戲講的是包拯查明太後冤情,打龍袍以儆效尤的故事,在當下場合演出,頗有深意。
"趙兄,該上場了。"演王朝的夥計提醒道。
趙寒山深吸一口氣,大步走上戲台。台下坐滿了賓客,索額圖端坐正中,左右皆是朝中重臣。趙寒山目光一掃,在角落處發現了尾服而來的施世綸。施大人今日扮作尋常商賈,正與旁人談笑,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時刻關注著台上動向。
鑼鼓聲中,趙寒山開口唱道:"鐵麵無私辨忠奸,江湖豪傑來相助——"這是他與施世綸約定的暗號,表示已發現可疑之處。
施世綸手中茶杯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飲茶。
戲至中場,包拯查明真相,要打龍袍以正國法。趙寒山揮動道具棍棒,高唱:"這一棒打的是欺君罔上,這一棒打的是禍國殃民——"唱詞鏗鏘有力,目光卻不時瞟向東偏院方向。
忽然,他發現索額圖神色有異。每當唱詞涉及"欺君謀逆"時,索額圖的手指都會不自覺地敲擊扶手,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果然心裏有鬼。"趙寒山心中冷笑,動作卻越發賣力。按照計劃,他需要在表演中製造機會離開戲台,潛入東偏院探查。
機會很快到來。按照戲文,包拯需要展示高超武藝。趙寒山一個鷂子翻身,接著連翻三個跟頭,引得滿堂喝彩。最後一個跟頭時,他故意偏向台邊,看似失誤地跌下戲台。
"哎呀!"趙寒山驚呼一聲,摔在索額圖席前不遠處。
眾賓客嘩然。索額圖眉頭一皺,正要發作,卻見那武生已經爬起,連連作揖:"小人失禮,請中堂大人恕罪!"
金三爺趕緊上前打圓場:"中堂大人恕罪,這武生新學的跟頭還不純熟..."
索額圖冷哼一聲:"掃了本官的興致!"
趙寒山低頭賠罪,眼角餘光卻將索額圖席下情況盡收眼底。他敏銳地發現,索額圖座位下方有一個暗格,方才因震動而露出一角信箋。
"繼續演吧。"索額圖揮揮手,顯然不想在壽辰上鬧得不愉快。
趙寒山回到台上,心中已有計較。接下來的戲碼中,他特意修改了幾句唱詞:"證據藏在明眼處,何須翻箱又倒櫃——"這是告訴施世綸,證據就在索額圖座位下。
施世綸眼中精光一閃,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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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至高潮,包拯要當眾責打龍袍。趙寒山揮動棍棒,一個漂亮的旋子轉體,接著淩空翻起,這一招"雲裏翻"是他的拿手好戲。誰知就在他翻身下落時,索額圖忽然起身,似要離席。
"砰!"
趙寒山的靴底不偏不倚,正好掃中索額圖的頭頂,那頂鑲玉瓜皮帽應聲而飛,假發也隨之脫落。
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索額圖光溜溜的頭頂暴露在眾人麵前,更令人震驚的是,他腦後竟還留著一條細長的金錢鼠尾辮——這是滿人入關前的舊俗,康熙帝早已明令禁止。
"大膽!"索額圖暴怒,臉色鐵青。
趙寒山落地後也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會有此變故。按照大清律例,保留金錢鼠尾辮乃是對當今聖上的大不敬,輕則流放,重則斬首。
滿座賓客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出聲。索額圖迅速撿起假發戴好,但眾人已看得分明。
"把這戲班全部拿下!"索額圖厲聲喝道,聲音中透著殺意。
護衛們立刻衝上前來,將戲班眾人團團圍住。趙寒山心中一沉,知道今日難以善了。他餘光瞥見施世綸已悄然離席,想必是去取那座位下的證據。
"中堂大人息怒!"金三爺跪地求饒,"這武生技藝不精,衝撞了大人,罪該萬死!但求大人看在今日壽辰的份上,饒了戲班其他人..."
索額圖冷笑:"技藝不精?本官看他是存心挑釁!"說著,他陰冷的目光盯住趙寒山,"說,誰派你來的?"
趙寒山心念電轉,忽然大笑三聲:"哈哈哈!包龍星今日打的不隻是龍袍,還有你這欺君罔上的奸臣!"他索性借戲發揮,高聲唱道,"頭頂禿瓢藏鼠尾,心中有鬼難見天——"
"住口!"索額圖暴怒,"給我掌嘴!"
一名護衛上前,狠狠扇了趙寒山兩個耳光,打得他嘴角滲血。但趙寒山仍昂首挺胸,毫不畏懼。
就在此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接著有人高喊:"聖旨到——"
索額圖臉色大變。隻見一隊禦前侍衛湧入花園,為首的正是一身官服的施世綸,手中高舉明黃聖旨。
"索額圖接旨!"施世綸朗聲道。
索額圖不得不跪地接旨。施世綸展開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據查索額圖私通外藩,圖謀不軌,著即刻革職查辦,欽此。"
索額圖麵如死灰:"這...這不可能!"
施世綸冷笑:"索大人,你座位下的密信已被本官查獲,還有何話說?"說著,他從袖中取出幾封信箋,"這些是你與噶爾丹往來的密信,鐵證如山!"
原來,就在戲班被圍時,施世綸已趁機取出了座位下的證據。
索額圖癱坐在地,忽然獰笑起來:"施世綸,你以為這就完了?"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我索額圖就是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說著,他竟朝趙寒山撲去。趙寒山雖被護衛押著,但見匕首刺來,本能地一個後仰,同時雙腿發力,將押他的兩名護衛踢開。索額圖一擊不中,匕首劃過趙寒山胸前衣襟,割開一道口子。
"保護施大人!"禦前侍衛們立刻拔刀上前。
場麵一時大亂。賓客們四散奔逃,桌椅翻倒,杯盤狼藉。趙寒山趁機掙脫束縛,與索額圖周旋起來。
"好個武生,果然不簡單!"索額圖咬牙切齒,手中匕首寒光閃閃。
趙寒山赤手空拳,卻臨危不亂。他一個側身避開匕首,右手成爪,直取索額圖手腕。索額圖雖為文官,但身手不弱,左臂格擋,右匕直刺趙寒山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趙寒山忽然想起索額圖左肩的異常。他故意露出破綻,誘使索額圖左臂出擊,果然見其動作略有遲滯。趙寒山抓住機會,一個掃堂腿將索額圖絆倒,隨即撲上將其製服。
"索額圖,你敗了!"施世綸走上前來,命人將索額圖綁了。
索額圖麵如死灰,卻仍不甘心:"施世綸,你不過是個漢官,憑什麽..."
"憑的是國法!"施世綸厲聲打斷,"你私通外敵,謀反作亂,罪證確鑿!來人,押下去!"
禦前侍衛將索額圖押走,花園中漸漸恢複平靜。施世綸這才轉向趙寒山,露出讚許的笑容:"寒山,幹得好。"
趙寒山單膝跪地:"屬下幸不辱命。"
施世綸扶起他:"若非你發現座位下的暗格,我們難以這麽快找到證據。隻是..."他看了看趙寒山被割破的衣襟,"險些害你受傷。"
趙寒山笑道:"大人言重了。隻是那假發之事,純屬意外。"
施世綸也笑了:"這意外倒是幫了大忙。索額圖保留金錢鼠尾辮,足見其心懷故舊,對皇上不忠。這一條,就夠他喝一壺的了。"
此時,金三爺帶著戲班眾人過來道謝。施世綸擺擺手:"金班主不必多禮,此次多虧貴班協助,本官自會向皇上稟明。"
離開索府時,夕陽西下,將京城染成金色。趙寒山回頭望了望那座豪華府邸,不禁感慨萬千。
"寒山,在想什麽?"施世綸問。
趙寒山收回目光:"屬下在想,索額圖位極人臣,為何還要謀反?"
施世綸輕歎一聲:"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走吧,皇上還等著我們複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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