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八旗火器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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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夏日的午後,烈日炙烤著八旗火器營的校場,連空氣都仿佛被烤得扭曲了。施公站在校場中央,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卻渾然不覺。
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麵前木箱中整齊排列的二十支火銃上——這些本該登記在冊的軍械,卻被藏在火器營最偏僻的庫房暗格中。
"大人,這些火銃的編號都與兵部記錄不符,顯然是私造的。"隨行的刑部主事趙德全低聲稟報,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
施公沒有立即回應,他拿起一支火銃仔細端詳。這火器做工精良,幾乎與官造無異,若非編號問題,幾乎可以亂真。當他檢查彈殼時,眼神突然一凝——每個彈殼底部都刻著一個細小的滿文字符。
"趙主事,你來看看這個。"施公將彈殼遞給身旁的官員。
趙德全接過彈殼,眯起眼睛辨認片刻,臉色驟變:"這...這是"索"字!"
校場上頓時一片死寂。索,當朝大學士索額圖的姓氏首字。這個發現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千層浪。
施公眉頭緊鎖,心中思緒萬千。索額圖乃當朝重臣,權傾朝野,若此事真與其有關...
"大人,下官以為此事非同小可,是否先稟明聖上?"趙德全小心翼翼地問道。
施公輕輕搖頭:"證據尚不充分,僅憑一個"索"字難以定論。先查清這批火器的來源再說。"他轉向火器營統領,"這批火器是如何被發現的?"
統領抱拳回稟:"回大人,是營中一名鐵匠舉報。此人是個啞巴,平日負責修理火器,昨日突然拉著巡邏兵卒,比劃著指向這處庫房。"
"啞巴鐵匠?"施公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帶他來見我。"
不多時,兩名兵卒押著一個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走來。那人衣衫襤褸,雙手布滿老繭,低垂著頭,渾身散發著鐵鏽與汗臭混合的氣味。當他被帶到施公麵前時,才緩緩抬頭——那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左頰有一道猙獰的疤痕,眼神卻異常清明。
"你就是發現這批火器的人?"施公和聲問道。
鐵匠點點頭,喉嚨裏發出幾聲含糊的咕嚕聲,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不能說話。
施公仔細觀察著這個看似普通的工匠,忽然注意到當他看到木箱中的火銃時,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你識字嗎?"施公突然問道。
鐵匠猶豫了一下,緩緩點頭。
施公從袖中取出那枚刻有"索"字的彈殼,遞到鐵匠麵前:"這個字,你可認得?"
鐵匠盯著彈殼,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他伸出粗糙的手指,輕輕撫過那個滿文字符,然後猛地抬頭,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要說什麽。
校場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這個啞巴鐵匠十年來未曾開口,營中人都以為他是天生啞巴。
"他...欠...我...工...錢..."
沙啞如砂紙摩擦的聲音從鐵匠喉嚨裏擠出,字字清晰,卻像是多年未用的齒輪突然轉動,艱澀而生硬。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在校場上。趙德全驚得後退半步,火器營統領瞪大了眼睛,連施公也微微動容。
"你能說話?"施公很快鎮定下來,追問道。
鐵匠痛苦地閉上眼睛,似乎在積攢力氣,然後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流暢了些:"我...不是天生的啞巴...是被毒啞的..."
施公眼中精光一閃,揮手示意左右退下,隻留下趙德全和統領二人。他親自扶鐵匠坐到一旁的石凳上,遞上水囊:"慢慢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鐵匠感激地接過水囊,喝了一大口,喉結艱難地滾動著:"小人仇勇,原是保定府鐵匠,十年前被招入索府做私匠。三年前,索府管家索安命我秘密打造這批火器,說是...說是為了防備噶爾丹。"
施公眉頭一皺:"朝廷自有官造火器,索大人為何要私造?"
仇勇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大人明鑒,官造火器都有編號記錄,這批卻是...查不到來曆的。"
施公與趙德全交換了一個眼神。私造火器已是重罪,若是朝中重臣所為,更是謀逆大罪。
"你繼續說。"施公沉聲道。
"小人按索安要求造了這批火器,卻在完工那日無意中聽到..."仇勇突然停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聽到索安與人密談,說這批火器是要運往南方的。"
"南方?"施公敏銳地捕捉到這個信息,"可記得具體是何處?"
仇勇搖頭:"小人不敢靠太近,隻隱約聽到"漕幫"二字。當晚,索安賜酒,小人飲後便失了聲..."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嚨,眼中滿是恨意,"他們以為毒啞了我,就萬無一失了。"
施公沉思片刻,突然問道:"你剛才說"他欠我工錢",是指索安?"
仇勇點頭:"答應給我一百兩銀子,卻隻給了二十兩,還..."他指著臉上的疤痕,"這是被他們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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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公拿起那枚彈殼:"這個"索"字,你可知道是何人所刻?"
仇勇突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大人請看,"他指著那個滿文字符的最後一筆,"這個"索"字寫法不對。正規寫法最後一筆應當上挑,這個卻是平的。這是...索府特有的寫法。"
施公心頭一震:"你如何知道索府的書寫習慣?"
仇勇神色突然變得複雜,沉默良久才道:"因為...我曾為索府抄寫過家譜。"
這個回答顯然有所保留,施公卻不動聲色,繼續問道:"這批火器是如何從索府運到火器營的?"
"小人不知。被毒啞後,他們以為我癡傻了,就把我丟到火器營做苦工。直到前日,我在庫房搬運火藥時,無意中發現了這批火器..."仇勇突然激動起來,"大人,索家圖謀不軌啊!"
施公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仇勇,你的話很重要。但指證當朝大學士非同小可,你可知作偽證的後果?"
仇勇直視施公的眼睛:"小人願以性命擔保所言屬實。索安右眉有一道疤,是年輕時被馬踢的;索府西跨院地下有個密室,入口在書房書架後;索額圖大人..."他突然壓低聲音,"每月十五必去城南的妙音庵。"
這些細節絕非外人所能知曉,施公心中已有計較。他轉向趙德全:"趙主事,你即刻帶人秘密監視妙音庵,但切勿打草驚蛇。"
趙德全領命而去。施公又對火器營統領道:"仇勇我要帶走,對外就說他病重不治。你挑選幾名可靠的心腹,暗中查訪營中還有誰可能與此事有關。"
統領抱拳應諾。施公最後看向仇勇:"你可願隨我回府,將所知一切詳細寫下?"
仇勇跪下叩首:"小人但求大人做主!"
當夜,施公府邸書房內燈火通明。仇勇已沐浴更衣,坐在案前,正用略顯生疏的筆跡寫下證詞。施公在一旁靜靜觀察,注意到他寫滿文時自然而流暢,絕非普通鐵匠所能。
"仇勇,"施公突然開口,"你到底是什麽人?"
筆尖在紙上頓住,一滴墨暈染開來。仇勇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又歸於平靜:"大人何出此言?"
施公拿起他剛寫滿文的紙張:"你的滿文書寫如此規範,甚至能指出索府特有的寫法錯誤。一個普通鐵匠怎會有這等學識?"
房間內陷入沉默,隻有燭火偶爾發出輕微的劈啪聲。仇勇的雙手開始顫抖,最終,他長歎一聲,放下毛筆。
"大人明察秋毫...小人確實...確實並非普通鐵匠。"他的聲音低沉而苦澀,"我母親是索額圖年輕時在保定結識的漢人女子...我是他的私生子。"
這個驚人的秘密讓施公瞳孔微縮。他示意仇勇繼續。
"母親死後,我拿著信物去京城尋親,卻被索安認出,帶入府中。索額圖...他不願認我,卻也沒趕我走,讓我在府中做些雜役。"仇勇苦笑,"後來他發現我識字,尤其擅長滿文,便讓我抄寫一些不重要的文書。直到三年前..."
"他讓你參與了火器私造。"施公接道。
仇勇點頭:"我以為這是父親終於信任我了,誰知...當我發現他們真正的意圖後,就成了必須除去的隱患。"
施公沉思良久,突然問道:"你可有物證?除了你的證詞,我們需要實實在在的證據。"
仇勇猶豫片刻,從懷中掏出一塊髒兮兮的布包,層層打開後,露出一枚銅鑰匙:"這是索府密室的鑰匙,我...偷來的。裏麵應該還有更多私造的火器。"
施公接過鑰匙,心中已有計劃。正當他要開口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什麽人!"施公厲喝一聲,同時迅速將鑰匙和證詞塞入袖中。
幾乎在同一瞬間,一支弩箭破窗而入,直取仇勇咽喉!施公反應極快,一把推開仇勇,弩箭深深釘入案幾。
"有刺客!保護大人!"門外侍衛大喊。
混亂中,又是幾支弩箭射入,仇勇肩頭中箭,悶哼一聲倒地。施公拔出佩劍,護在他身前。
院中傳來打鬥聲,片刻後,趙德全匆匆趕來:"大人,刺客共三人,兩人逃脫,一人服毒自盡。"
施公麵色陰沉:"查!我要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
他轉身查看仇勇的傷勢,箭傷不深,但箭頭泛著詭異的青色——有毒!
"快請太醫!"施公急令,同時俯身在仇勇耳邊低語,"堅持住,你的仇,我必為你報!"
仇勇嘴唇顫抖,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施公的衣袖:"妙音庵...住持...是索額圖的..."話未說完,便昏死過去。
三日後,紫禁城乾清宮內,康熙皇帝麵色陰沉地聽完施公的稟報,手中把玩著那枚從仇勇處得來的鑰匙。
"索額圖..."皇帝輕聲念著這個名字,眼中寒光閃爍,"愛卿以為此事當如何處置?"
施公深深一揖:"臣以為,當立即搜查索府,若密室中確有私造火器,則謀逆之罪確鑿。但索額圖黨羽眾多,需謹慎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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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沉思片刻,突然問道:"那個啞巴鐵匠...真的死了?"
施公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太醫搶救及時,性命暫時無礙,但...仍昏迷不醒。"
"保護好他。"皇帝起身,踱步到窗前,"明日早朝,朕要親自會會索額圖。"
次日早朝,索額圖如常位列朝班,神色自若。當皇帝突然問及火器營事務時,他應對如流,絲毫不見慌亂。
施公冷眼旁觀,注意到索額圖的管家索安今日反常地沒有隨侍在側。
"索愛卿,"皇帝突然話鋒一轉,"朕聽聞你府上有個密室,收藏了不少珍玩?"
索額圖麵色微變,隨即笑道:"皇上說笑了,臣府上哪有什麽密室,不過有個存放舊書的地窖罷了。"
皇帝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突然從袖中取出那枚銅鑰匙:"那這把鑰匙,是開哪扇門的?"
朝堂上一片嘩然。索額圖臉色瞬間慘白,額頭滲出冷汗:"這...這..."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侍衛匆匆入內:"啟稟皇上,刑部在索府書房書架後發現密室,內藏火銃百支,彈殼上皆刻有"索"字!另有與漕幫往來書信若幹!"
索額圖如遭雷擊,踉蹌後退兩步,突然轉向施公,眼中滿是怨毒:"是你!那個啞巴...他沒死?!"
這句話等於親口認罪。朝堂大亂,皇帝震怒,當即下令將索額圖收監徹查。
退朝後,皇帝單獨留下施公:"那個仇勇,朕要見他。"
施公麵露難色:"皇上,仇勇傷勢嚴重,恐怕..."
"帶他來。"皇帝語氣不容置疑,"朕要親眼看看,這個讓索額圖栽跟頭的"啞巴鐵匠"。"
當夜,一頂不起眼的轎子悄悄從施府側門抬出,向紫禁城方向行去。轎中,昏迷不醒的仇勇麵色蒼白如紙,施公坐在一旁,手中緊握著他寫滿索額圖罪證的紙張。
轎子行至半路,突然一陣箭雨襲來!
"保護轎子!"施公大喝,同時迅速拉上轎簾。
激烈的打鬥聲中,一個黑影鬼魅般接近轎子,利刃直刺而入——
"啊!"一聲慘叫,卻不是來自轎中。施公早已有所防備,轎中根本無人,真正的仇勇仍秘密安置在施府地窖。
客見計不成,咬牙道:"索大人說了,你們休想得逞!"說罷咬碎口中毒囊,頃刻斃命。
施公麵色凝重,望著地上刺客的屍體,喃喃自語:"索額圖...你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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