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的清晨，薄霧籠罩著運河兩岸。施公身著尋常布衣，頭戴方巾，手持折扇，沿著石板路緩步而行。他身後跟著同樣便裝的黃天霸和幾名衙役，一行人看似閑逛，實則是在微服私訪。
    "大人，前麵就是城南糧市了。"黃天霸壓低聲音道，"這幾日接到不少百姓訴狀，說糧市有古怪。"
    施公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他輕搖折扇，目光掃過街道兩旁。雖是清晨，糧市已人頭攢動，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糧袋堆積如山，各色糧食在晨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奇怪，"施公低語，"糧價牌上寫著每鬥米六十文，與官府定價相符，為何百姓仍有怨言？"
    正思索間，一陣喧嘩從前方傳來。隻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漢拽著一杆大秤，與一個滿臉橫肉的糧商爭執不下。
    "馬三爺，老漢這擔穀子自家地裏稱過，足有百二十斤！怎的到你這就剩九十斤了？"老漢聲音顫抖，布滿老繭的手緊緊抓著秤杆。
    那叫馬三的糧商冷笑一聲，拍了拍身旁一杆黑漆大秤："趙老實，你莫不是老眼昏花？我這秤是官府驗過的，童叟無欺！要賣就賣，不賣滾蛋！"
    施公眯起眼睛，不動聲色地靠近。他注意到馬三的秤砣比尋常秤砣大了一圈，表麵黑亮，看不出異樣。
    "大人，這秤有問題。"黃天霸悄聲道，"我行走江湖多年，從未見過這種形製的秤砣。"
    施公微微點頭，繼續觀察。趙老實無奈，隻得含淚同意交易。馬三得意洋洋地將穀子倒入自家糧袋，隨手扔給老漢幾串銅錢。
    待馬三轉身離去，施公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老漢："老丈，方才那秤可有不妥？"
    趙老實抬頭，見是個麵善的書生，不禁老淚縱橫："這位相公有所不知，這馬三的秤吃人啊！老漢種了一輩子地，穀子多少斤兩心裏有數。可到了他這秤上，百斤糧食能稱出八十就不錯了！"
    "哦？"施公故作驚訝，"官府不是定期校驗市秤嗎？"
    "唉！"老漢長歎一聲，"那馬三是漕幫出身，與衙門裏某些人...咳，老漢不敢亂說。隻是這城南糧市十幾家糧行，用的都是這種秤。我們平民百姓，又能如何？"
    施公眼中寒光一閃，隨即恢複平靜。他掏出幾錢銀子塞給老漢："老丈且去買些吃食，這事我記下了。"
    老漢千恩萬謝地走了。施公轉向黃天霸："天霸，你今晚去"借"一杆這種秤來。"
    "大人是想..."黃天霸眼睛一亮。
    施公折扇輕點："秤砣空心，灌鉛增重。這種伎倆古已有之，隻是沒想到在淮安府竟如此猖獗。"
    當夜，黃天霸果然帶回一杆黑秤。施公在燈下細細查驗，發現秤砣底部有一圈幾乎不可見的細縫。他用小刀輕輕一撬，秤砣竟一分為二——裏麵赫然灌滿了鉛塊！
    "好個鬼秤！"施公冷笑，"外表與官秤無異，內裏卻做手腳。稱物時，鉛塊增加秤砣重量，自然顯示斤兩不足。"
    黃天霸怒道："這些奸商！百姓辛苦種糧，卻被他們如此盤剝！大人，我們明日就查封糧市？"
    施公搖頭："不急。馬三背後必有靠山，我們要人贓並獲。"他沉思片刻，忽然笑道，"天霸，你胸口碎大石的功夫還在吧？"
    黃天霸一愣，隨即會意："大人是想..."
    "明日，我們當街演一出好戲。"
    次日清晨，糧市比往日更加熱鬧。施公仍作書生打扮，黃天霸則換了一身江湖藝人的裝束，胸前還掛著一塊"力拔山兮"的布幡。
    "各位父老鄉親！"黃天霸高聲吆喝，"在下路過貴寶地，特獻上胸口碎大石絕技！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人群漸漸圍攏。馬三也叼著煙袋，一臉不屑地站在自家糧行前看熱鬧。
    黃天霸躺倒在地，讓助手放上一塊青石。隨著一聲大喝，青石應聲而裂！圍觀百姓紛紛叫好，銅錢如雨點般拋來。
    "這點小把戲也敢顯擺？"馬三突然高聲嘲諷，"有本事碎我這個！"說著竟從櫃台下提出那杆黑秤，將秤砣扔了過去。
    人群嘩然。黃天霸接住秤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這正是施公計劃的關鍵。
    "這位爺既然瞧不起在下，"黃天霸高聲道，"那就請諸位做個見證！"說罷將秤砣放在胸前，深吸一口氣。
    施公在人群中暗暗點頭。隨著黃天霸一聲怒吼，秤砣轟然碎裂！鉛塊四濺，在陽光下閃著詭異的光芒。
    "這...這是..."馬三臉色大變，轉身就要逃跑。
    "攔住他！"施公一聲令下，埋伏的衙役立刻將馬三按倒在地。
    百姓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地上的鉛塊，隨即爆發出憤怒的吼聲："鬼秤！是鬼秤！難怪我家糧食總是不夠稱！這些殺千刀的奸商！"
    趙老實從人群中擠出，顫抖著撿起一塊鉛："就是這玩意兒...吃了我們多少血汗糧啊！"說著竟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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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三被押到施公麵前，仍強作鎮定："你們是什麽人？敢在漕幫的地盤撒野！"
    施公冷笑一聲，摘下頭巾，露出官帽："本府施仕綸，今日特來整治這鬼秤之害！"
    馬三頓時麵如土色，癱軟在地。
    "各位鄉親，"施公高聲道，"這些奸商在秤砣中灌鉛，百斤糧食稱出八十，盤剝百姓。今日人贓俱獲，本府定嚴懲不貸！"
    百姓們歡呼雀躍，有人甚至跪地叩謝。趙老實拉著施公的衣袖，淚流滿麵："青天大老爺啊！您可算為我們做主了！"
    這時，馬三突然掙紮著喊道："施大人！小人冤枉啊！這秤...這秤是..."他眼珠亂轉，似在尋找什麽。
    "是什麽？"施公厲聲問。
    "是...是漕運衙門李主事給的！城南糧市十幾家糧行，都用這種秤！每月還要上交份子錢！"馬三見大勢已去，索性全盤托出以求減刑。
    施公眼中寒光更甚："果然如此。天霸，立刻帶人去漕運衙門請李主事來問話！另外，查封城南所有糧行，收繳全部秤具！"
    黃天霸領命而去。施公轉向圍觀的百姓："各位放心，本府會嚴查此事，追回諸位被坑騙的糧款。從今往後，淮安府各市場一律使用官府統一秤具，定期校驗，再有欺詐者，嚴懲不貸！"
    人群中爆發出更熱烈的歡呼。趙老實卻突然撲向那堆碎鉛塊，哭喊道："這後生把我吃飯家夥砸了！"原來他見黃天霸碎的是馬三的秤砣，還當是自己昨日賣糧時用的那杆。
    施公忍俊不禁，扶起老漢："老丈莫急，本府賠你一副新秤，保證足斤足兩。"
    三日後，漕運衙門李主事被革職查辦，城南糧市十幾家糧行悉數受罰。施公命人打造了一批新秤，秤砣上烙有官印，公開校驗後分發各市場使用。淮安府百姓交口稱讚，施公"鬼秤現形"的事跡也傳為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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