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門前，漕幫幫眾黑壓壓一片，少說也有百來人。領頭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手持九環大刀，正高聲叫嚷："狗官施不全，滾出來！私吞漕糧，該當何罪！"
    施公整了整衣冠，大步邁出門檻。他身形瘦削，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嘈雜的人群頓時安靜了幾分。
    "本官在此。"施公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不知各位聚集縣衙，所為何事？"
    那壯漢大刀一指："少裝糊塗！你暗中指使沉我漕船，又私吞船上漕糧，今日若不給我們一個交代，休怪我們不客氣！"
    施公目光如電，掃過眾人："這位好漢如何稱呼？"
    "漕幫青龍堂主雷彪！"壯漢拍著胸脯，"今日代表漕幫三千弟兄來討公道！"
    施公微微頷首："原來是雷堂主。你說本官指使沉船，可有證據？"
    雷彪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抖開："這就是證據！你親筆寫的密信，要借沉船之事陷害我們漕幫！"
    施公眯眼一看，竟是一封與他手中密信內容相似的偽造信件。他心中了然，這必是有人故意散布謠言，煽動漕幫鬧事。
    "此信非本官所寫。"施公沉聲道，"乃是有人刻意模仿本官筆跡，意圖挑撥官府與漕幫關係。"
    "放屁！"雷彪怒喝，"字跡明明一模一樣！"
    施公不慌不忙："雷堂主稍安勿躁。本官且問你，這信中"漕運"二字，是如何寫的？"
    雷彪一愣，低頭看信："自然是"漕"字..."他突然頓住，麵色微變。
    施公趁機上前一步，聲音提高："諸位請看，信中"漕運"被寫成了"漕運"！本官為官多年，豈會犯此等錯誤？這分明是偽造者學問不精，混淆了"漕"與"糟"！"
    人群中開始竊竊私語。幾個識字的幫眾湊上前看信，果然發現了這個錯字。
    施公見時機成熟，繼續道："近日漕船接連沉沒，本官正在全力調查。若真有人私吞漕糧，本官第一個不答應！但若有人借機生事，挑撥官民關係，本官也絕不輕饒！"
    他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漕幫幫眾麵麵相覷，氣勢已不如初。雷彪臉色陰晴不定，顯然沒料到施公一眼就識破了密信破綻。
    正在此時，人群後方突然傳來一聲冷笑："施大人好一張利口！"
    幫眾自動分開一條路，隻見一個右臂僵直的中年男子緩步走來。他麵容陰鷙，右臂衣袖空空蕩蕩，隻用左手拄著一根鐵拐。
    施公瞳孔微縮——此人正是漕幫副幫主馬三刀！
    "馬幫主。"施公拱手，"多日不見。"
    馬三刀皮笑肉不笑："施大人記性不錯。隻是不知大人可還記得，上月漕幫孝敬您的三百兩銀子？"
    此言一出，漕幫幫眾頓時嘩然。施公麵色一沉："馬幫主此言差矣。本官為官清廉，從不收受賄賂，何來三百兩之說？"
    馬三刀陰森森地道："大人貴人多忘事啊。那銀子是用紅綢包裹，由我親自送到大人後衙的。"他轉向幫眾，"弟兄們，這狗官收了錢不辦事，反而設計陷害我們，今日若不討個說法，日後還有我們漕幫的活路嗎？"
    群眾情緒再次被煽動起來，有人開始向前逼近。衙役們緊張地握緊了水火棍，形勢一觸即發。
    施公心知馬三刀這是鐵了心要鬧事，突然高聲喝道："馬三刀！你右臂傷勢可好些了？"
    馬三刀一愣，下意識摸了摸僵硬的右臂："你...你問這個做什麽？"
    施公步步緊逼："本官聽聞前日沉船時，有人見一右臂殘疾者從水中遊上岸。馬幫主對此有何解釋？"
    馬三刀臉色大變："胡說八道！我這幾日都在總舵養傷，幫中弟兄皆可作證！"
    施公冷笑："是嗎？那馬幫主可知沉船底部藏有密信？又可知密信內容？"
    馬三刀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恢複鎮定："什麽密信？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施公不再理會他，轉向漕幫幫眾："諸位都是明理之人。近日沉船頻發，本官已查明是有人故意為之，意圖嫁禍官府，挑撥離間。今日諸位若信得過本官，請暫且回去，三日內，本官必給大家一個交代！"
    幫眾們猶豫不決。雷彪看了看馬三刀，又看了看施公，突然大聲道："好！我就信施大人一回！但若三日後沒有交代，休怪我們漕幫不講情麵！"
    馬三刀急道："雷彪，你..."
    雷彪卻不理會，一揮手："弟兄們，撤！"大部分幫眾跟著他離去，隻剩下馬三刀和十幾個親信。
    馬三刀臉色鐵青，盯著施公咬牙切齒："施不全，咱們走著瞧！"說完，也悻悻離去。
    見漕幫眾人散去，施公長舒一口氣，但心中明白危機遠未解除。他快步回到後衙，趙虎已從按察使衙門返回。
    "大人，密信已安全送到按察使大人手中。"趙虎低聲道，"按察使大人說此事非同小可，請您務必小心。"
    施公點頭："杜文煥那邊可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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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虎道："按察使大人派人暗中監視杜府，發現杜府管家近日頻繁出入城南一處私宅。更奇怪的是..."他壓低聲音，"那私宅的主人與漕幫馬三刀有親戚關係。"
    施公眼中精光一閃："果然如此！杜文煥借管家之手購買特殊宣紙，再通過馬三刀將密信放入沉船，意圖嫁禍於我，挑起漕幫與官府衝突。"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趙虎問道。
    施公沉思片刻："馬三刀是關鍵證人。他右臂殘疾，行動不便，必是親自將密信藏入船中。若能讓他開口..."
    正說著，一名衙役慌張跑來："大人，不好了！漕幫總舵起火，聽說馬三刀被人刺殺！"
    施公與趙虎對視一眼，同時變色。施公急道："快備馬！我們去現場！"
    當施公趕到漕幫總舵時，大火已被撲滅，但建築損毀嚴重。雷彪正指揮幫眾清理廢墟，見施公到來，麵色複雜地迎上來。
    "施大人，您來得正好。"雷彪聲音沙啞，"馬幫主...死了。"
    施公沉聲道："怎麽回事？"
    雷彪搖頭："不清楚。起火前馬幫主獨自在書房，等我們發現時，火勢已大。找到他時...胸口插著一把匕首。"
    施公心中一沉——這是有人要滅口！他問道："可有人看到可疑人物出入？"
    雷彪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有弟兄說看到一個穿杜府家仆服飾的人匆匆離開..."
    施公眼中閃過一絲銳光："雷堂主，現在你該明白，真正的敵人是誰了吧？"
    雷彪咬牙點頭："施大人，之前是我們被人利用。從今往後，漕幫任憑大人差遣！"
    施公拍了拍雷彪的肩膀："當務之急是找出殺害馬幫主的真凶。你可知道馬幫主近日與何人往來密切？"
    雷彪想了想："除了幫中事務，馬幫主最近常去城南他表弟家。哦，對了..."他突然想起什麽，"前日他收到一封信後，顯得很不安，還把信燒了。"
    施公心中一動："可記得送信人模樣？"
    "是個生麵孔，右眉上有道疤。"雷彪回憶道。
    施公立即想到杜府管家正是右眉有疤！他不動聲色地點頭："多謝雷堂主。本官這就去查。對了，馬幫主的遺物可還在？"
    雷彪帶施公來到一間偏房，馬三刀的隨身物品都放在這裏。施公仔細檢查，在一個暗袋裏發現半張燒焦的紙片，上麵隱約可見"按計劃行事"幾個字。
    "趙虎，"施公低聲道，"立刻派人盯住杜府管家，別讓他跑了。我去拜訪一下馬三刀的表弟。"
    離開漕幫總舵，施公心情沉重。案件看似有了眉目，但馬三刀一死，關鍵證據鏈斷裂。更令他擔憂的是，杜文煥身為戶部侍郎，位高權重，若無確鑿證據，很難將其繩之以法。
    城南小巷幽深曲折。施公按照雷彪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馬三刀表弟的住處。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門扉緊閉，看似無人。
    施公示意趙虎繞到後院，自己則上前敲門。許久，門縫中露出一張警惕的臉："誰啊？"
    "本官施不全，特來查案。"施公正色道。
    那人臉色大變，猛地關門。施公早有準備，一腳踹開。那人轉身就跑，卻被後院埋伏的趙虎逮個正著。
    "大人饒命！我什麽都不知道！"馬三刀的表弟跪地求饒。
    施公環顧屋內，發現桌上散落著幾張與密信相同的宣紙，還有一塊用過的墨錠。他拿起墨錠聞了聞，正是上好的鬆煙墨。
    "這些紙墨從何而來？"施公厲聲問道。
    "是...是表哥給我的，說讓我幫忙寫信..."
    施公眼中精光一閃："寫給誰？"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表哥隻讓我按他說的寫，寫完就交給一個眉上有疤的人..."
    施公與趙虎對視一眼——果然如此！杜府管家提供紙墨，馬三刀負責將密信放入沉船，而寫信的則是這個擅長模仿筆跡的表弟！
    "你可知道你寫的什麽內容？"施公追問。
    那人搖頭："表哥不讓看，寫完就封起來..."突然，他想起什麽，"不過有一次我偷看到幾個字，好像是什麽"借施公之名"、"挑起民變"..."
    施公心中雪亮——這就是杜文煥的陰謀！借他之名偽造密信，挑起漕幫與官府衝突，既可打擊政敵漕運總督，又能陷害他施不全，一箭雙雕！
    "大人，現在證據確鑿，是否立刻抓捕杜府管家？"趙虎問道。
    施公搖頭："不急。杜文煥老奸巨猾，必會棄車保帥。我們要等更大的魚上鉤..."
    就在這時，一名衙役飛奔而來："大人，按察使急召！說京中來人了！"
    施公心頭一震——看來杜文煥已經察覺風聲，開始行動了。這場圍繞沉船密信的博弈，正向著更危險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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