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夜探義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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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攥著半塊驅邪的桃木雕,跟著 unce i 深一腳淺一腳踩過亂葬崗。月輪被烏雲啃得殘缺不全,義莊青瓦上凝著的白霜,像極了去年吊死在橫梁上的寡婦那張臉。
    “記住,進去別亂看。”unce i 腰間的銅鈴隨著呼吸輕晃,聲音裏帶著不該有的顫意。這是我第一次跟著他跑夜活,替城西米鋪老板收屍——據說他兒子今早發現父親時,屍體正抱著義莊角落的棺材啃木屑,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義莊木門吱呀裂開道縫,腐草味混著濃重的土腥味撲麵而來。我握緊煤油燈,光束掃過成排棺木時,後頸突然泛起細密的雞皮疙瘩——最裏側那口朱漆棺材的銅環上,纏著半截帶血的麻花辮,辮梢還墜著顆眼熟的銀鈴鐺。
    “在這兒。”unce i 的燈停在右側牆根。我強忍住嘔吐感——米鋪老板蜷縮在牆腳,雙手抓進自己的喉嚨,指甲縫裏嵌著黑紫色的泥土,更詭異的是,他瞪圓的眼睛裏倒映著半扇打開的棺材門。
    當我們抬著竹床靠近時,我聽見了指甲刮擦木板的聲音。不是來自腳下的屍體,而是頭頂。我猛地抬頭,看見橫梁上倒掛著個穿月白褂子的女人,披散的長發垂到我鼻尖,發間纏著的正是那截麻花辮。
    “救...救我...”她的聲音像破風箱,腐爛的指尖抓住我的袖口。unce i 突然將我拽到身後,銅鈴搖得山響:“你認錯人了!”可我分明看見,她腕間戴著的銀鐲子,正是三天前我在鎮口豆腐攤見過的、王寡婦的陪嫁。
    棺材翻動聲從四麵八方湧來。左側那口素棺的棺蓋緩緩滑開,露出個穿對襟馬褂的老頭,他缺了半邊下巴,正用渾濁的眼珠盯著我們,嘴裏咕噥著:“還差個墊底的...還差個墊底的...”
    unce i 的銅鈴突然啞了。我這才注意到,他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襯衫上印著道暗紅色的掌印——分明是從背後被人按上去的。義莊角落的燭火突然齊刷刷亮起,照亮了整麵牆的血字:“夜探義莊者,留一個,走一個。”
    王寡婦的指甲劃過我手背,涼得像塊冰:“他騙你的...他才是害死我的人...”她轉頭盯著 unce i,眼眶裏滲出黑血,“去年中元,他說幫我遷墳,卻把我塞進這口漏風的棺材...”
    unce i 突然推開我,拔腿就往門口跑。我這才看見,他剛才站的地方,不知何時滲出灘黑水,裏麵泡著半具腐爛的孩童屍體。米鋪老板的屍體突然抽搐著坐起來,喉嚨裏擠出咯咯的笑聲,手指死死指向 unce i 的背影。
    我踉蹌著後退,後腰撞上朱漆棺材。銅環“當啷”落地,露出裏麵蜷縮的屍體——是王寡婦的繼子,上個月傳聞失足落水的少年。他手裏攥著染血的賬本,上麵用朱砂圈著 unce i 的名字,旁邊批注:“陰債三百兩,以魂相抵。”
    “抓住他...抓住他...”義莊裏所有棺蓋同時掀起,腐臭的手臂從棺縫裏伸出來,每隻手上都纏著寫有“欠債”的黃紙。unce i 剛摸到門環,門卻“砰”地合上,月光從門縫裏透進來,照見他腳下纏著的正是少年的麻花辮。
    王寡婦的屍體緩緩站起來,腐爛的嘴角咧到耳根:“你說,該留誰呢?”她抬起手,指向我腰間晃動的桃木雕——那是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雕著的正是 unce i 的生辰八字。
    米鋪老板突然撲過來,牙齒擦過我脖子。我側身躲過,煤油燈砸在地上,火光中看見 unce i 正用銅鈴狠砸王寡婦的頭,可每砸一下,他自己的臉就腐爛一分。少年的屍體爬過來,指尖戳向我的眼睛:“你聞聞,這味道是不是很熟?你娘的棺材,就是我爹親手釘的...”
    火焰舔上棺木的瞬間,我終於想起母親下葬那天,unce i 袖口沾著的正是義莊的白霜。王寡婦的銀鐲子滾到我腳邊,內側刻著的“永結同心”四個字,和母親梳妝匣裏的玉佩紋路分毫不差。
    “原來...你們都在等我。”我摸出母親藏在桃木雕刻裏的符紙,火苗映著紙上的血字——那是她用指甲刻的“報仇”二字。unce i 的銅鈴終於發出清脆的響聲,卻不是鎮邪,而是送葬曲。所有屍體同時轉向他,腐爛的嘴唇開合,唱出同一首挽歌:“欠債還錢...欠債還錢...”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窗紙時,義莊隻剩下我和 unce i 的屍體。他的手還死死攥著銅鈴,眼睛瞪著牆角——那裏不知何時多了口新棺,棺頭擺著母親的梳妝匣,鏡子裏映著我染血的臉,和匣底那張泛黃的結婚照。照片上,母親穿著嫁衣,站在 unce i 身邊,笑得格外溫柔。
    我摸了摸手腕,不知何時多了道紅痕,形狀竟與王寡婦的銀鐲子分毫不差。義莊外傳來晨雞的啼叫,可我知道,有些債,從來都不是天亮就能還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