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霍禦仿佛置身於時間的交匯點，既真切地立於石碑之前，又似跨越了無盡歲月，石碑在此處所見證的一幕幕畫麵在他眼前疾速掠過。
    他目睹巍峨連綿的仙宮拔地而起，看到無數修士在這方天地間縱橫馳騁，見證了古仙界的輝煌，與一瞬之間的驟然毀滅。
    這些畫麵如同潮水般湧入他的腦海，卻隻是在記憶的表層輕輕掠過，霍禦目睹了無數場景，卻全都如同過眼雲煙，無法記下哪怕一幕。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畫麵才漸漸模糊，最終消散於無形。
    當霍禦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不在石碑之前，而是置身於一片白茫茫的虛無空間，這片虛無似乎沒有邊際，連時間的流逝也失去了意義。
    他轉頭看向神識中一直在他身旁的龍煜城，卻並未第一時間與那雙熟悉的眼眸相遇。
    霍禦的目光緩緩下移，最終定格在了一隻熟悉的黃狗身上。
    龍煜城也仰頭望著他，眼中的迷茫之色逐漸褪去，緩緩眨了眨眼。
    下一秒，他身形一晃，變回了人形，嘴裏不滿地嘟囔著：
    “師兄，看來咱們又掉進了一個幻境。這難道就是洞虛子所說的，能讓人頓悟的石碑幻象嗎？”
    在霍禦的神識中卻是可以清晰地看到，眼前的人形龍煜城不過是一個幻術，其真正的本體，在這幻境之中依舊是犬形。
    他還未來得及回答，二人便聽到一個聲音道：
    “南明，可曾耳聞人間有個詞匯，名曰‘劇透’？”
    霍禦和龍煜城麵前的白色虛無之中，不知何時已浮現出一座玉台。
    玉台之上，雲霧繚繞，兩道身影分別立於玉案兩側。
    左側之人一襲白衣勝雪，不染塵埃，他倚著白玉欄杆，欄杆之外是一片金蓮池，池中金蓮競相綻放，蓮瓣之上流轉著淡淡的金光，將整個玉台映襯得仙氣繚繞。
    站在右側之人身披赤色戰甲，甲胄上火焰繚繞，其上的鱗片皆是片片清晰可見。
    唯有二人的麵龐皆籠罩在一片流動的金芒之中，這並非他們施展的神通，而是幻境中的天地法則在自動屏蔽著外來者的窺視。
    方才那番話語，正是出自白衣人之口，他指尖輕輕夾著一枚金色玉簡，顯得頗為悠然。
    而被其稱作南明之人，則用戰靴碾著腳下忽明忽暗的仙篆，對白衣人的話並不以為意。
    二人顯然都隻是石碑中留下的幻影，對霍禦與龍煜城的存在渾然不覺。他們的對話，仿佛跨越了千年時光，在這片虛無中回蕩。
    霍禦與龍煜城交換了一個眼神，並未出聲，隻是看著這兩個幻影重複著昔日在此地所發生的對話。
    身披赤甲之人冷哼一聲，甲胄之上繚繞的火焰隨之跳動：
    “鬼知道，定是下界生造的醃臢話。”
    白衣人輕笑一聲，玉簡在他指尖翻轉，折射出萬千光影：
    “他們稱提前透露戲文結局為‘劇透’，聽說那些看客們對此恨之入骨，對待‘劇透’之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嗬！如此說來，本君該剮你千萬遍？”
    南明顯然對這場無意義的對話感到不耐，甲胄上的赤色仙焰突然燎過欄杆，燒得接池中金蓮劈啪作響。
    白衣人廣袖輕拂，一道白光掠過欄杆上的焦痕，落入池中。
    那些被燒毀的金蓮瞬間仿佛時光逆轉，變回了含苞待放的花蕾。
    “南明仙君本就不在乎下界凡人的結局，自然也不會在乎"劇透"。不過，我倒是覺得，即便知曉了所有可能的結局，看他們做出選擇的過程依舊有趣。”
    南明仙君冷哼一聲，周身火焰翻騰，猶如無數條赤色靈蛇纏繞：
    “我無從窺見你眼中的世界，亦對下界螻蟻的命運毫無興趣。本君唯一關心的，便是仙府金冊添夠十萬數名姓，屆時，便不必在此聽你嚼舌！”
    白衣人依舊不惱，隻是將手中的玉簡輕輕收起，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
    “回去給星歿原當作柴薪焚燒？”
    “寧可戰骨化為灰燼！”
    南明仙君周身火焰猛然暴漲，幾乎將整個玉台都籠罩在熾熱之中，咬牙切齒道：
    “戰死不過是仙體隕滅，仙位不滅，千年之後便又會有我南明玄炁仙君，好過困於這永世監牢！”
    白衣人歎了口氣：
    “你這麽說，可真是讓我心寒。”
    南明冷笑連連，語氣中滿是嘲諷：
    “本君可不像你九寰，仙位形同虛設，被發配到這監牢之中看下界螻蟻掙紮求生，倒也與你相稱。”
    被稱作九寰的白衣人似乎並不在意南明仙君的諷刺，語帶笑意：
    “發配便發配吧，如今不也還有大名鼎鼎的南明仙君在此作陪。也不知因誰之故，下界火德一脈萬年無人飛升，仙界火德有虧，要你這火德仙君又有何用？”
    南明仙君聞言大怒，手中赫然凝聚出一柄火焰鑄就的戰戟，戟尖直指九寰咽喉，其上火焰猶如蛟龍盤旋，熾熱的光芒幾乎將周遭空氣點燃：
    “你，早已窺見了今日之局，是嗎？！”
    戟尖火星濺在九寰的衣襟上，瞬間留下點點焦痕，然而九寰頂著近在咫尺的戟尖，依舊淡然自若：
    “唉，南明仙君好生咄咄逼人。先天之物皆不在我鏡中，若我真能預知你失火靈之事，又豈會落得個‘形同虛設’之境，恐怕連那仙帝之位都得換我來坐。“
    戰戟猛然撤回，於雲磚之上犁出一道百丈長痕，火焰四濺。南明退至接仙台邊緣，周身火焰漸漸平息，冷冷道：
    “好，很好。今日之語，足夠你在誅仙台聽三萬六千道雷劫。”
    言罷，他化作一道璀璨火光，衝天而起，瞬間消失在天際。
    九寰輕輕搖頭，朝著那道已經消失無影的身影補充道：
    “莫要忘了，下一次升仙之期就在一年之後，仙府金冊仍在你那裏。”
    回應他的，唯有戰戟劈開雲海的轟鳴，以及回蕩在三十六重天之上的冷笑。
    九寰仙君望著火焰消逝的方向，搖頭輕笑。
    忽然，他目光一轉，徑直投向霍禦與龍煜城所在之處，聲音清朗而悠遠，穿透虛空：
    “兩位小友，白看了這麽久的戲，是否也該現身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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