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聲漸緩，海水裹挾著細碎的泡沫緩緩退去，露出那些經年累月被海水浸透的黑色礁石。
    嶙峋的礁石表麵布滿了蜂窩狀的孔洞，在月光下泛著濕潤的幽光，像無數雙窺探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這片海域的一切動靜。
    此刻的天幕之上，一輪滿月高懸，清冷的月光似銀河傾瀉而下，將整座孤島鍍上一層流動的銀輝。
    夜色中，一道纖細的身影踏浪而來。
    水色的劍袍在潮濕的海風中獵獵作響，衣袂翻飛間，隱約可見銀線織成的劍紋，腰間瑩白的劍鞘映著月色，表麵流轉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暈。
    劍柄末端懸著一枚晶瑩剔透的寒玉劍墜，隨著主人的步伐輕輕晃動，與劍鞘相擊時發出細碎的脆響，恍如冰晶碎裂，在寂靜的海島上格外清晰。
    來人步履沉穩，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浪尖之上，足尖所及之處，海水瞬間凝結成冰花，下一刻就被洶湧的潮水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那道身影便已越過百丈海麵，穩穩地落在島上。
    島上空無一人，唯有海風嗚咽著穿過嶙峋的礁石。那些被海水侵蝕出奇異形狀的岩石投下猙獰的陰影，像潛伏在暗處的怪獸，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李寒衣站定在一塊突出的黑色礁石上，緩緩掃視四周，目光所及之處，連空氣都似乎凝結成霜。
    “魔尊既然來了，便現身吧。”
    她的聲音清冷如玉磬，在夜風中清晰可聞。
    就在李寒衣話音落下的刹那，兩道身影自礁石後轉出。
    霍禦一襲素白長衫立於月下，如瀑的墨色長發在海風中紋絲不動，仿佛在他周圍存在著一層無形的壁障，更襯得他眉目愈發冷峻。
    李寒衣的目光在霍禦身旁的黑衣青年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波動，轉瞬之間又迅速歸於平靜。
    “沒想到，你把他也帶來了。”
    李寒衣一瞬不瞬地盯著霍禦，冰冷的視線仿佛要將麵前之人看出一個洞來。
    霍禦並未作答，他身側的龍煜城卻低笑一聲，抬眼看向李寒衣：
    “李道友這話說的，倒像是不歡迎我？”
    海風突然變得猛烈起來，呼嘯著席卷而過，卷起細碎的水珠拍打在礁石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李寒衣沒有接話，甚至連目光都沒有從霍禦臉上移開半分。她的眼神冷冽如霜，卻又隱隱翻湧著某種難以言明的情緒。
    “既然來了也好。”
    她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
    “雖然‘它’一開始就禁止我將此地的存在透露給被欽定的‘天道之子’。”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落在三人之間。
    即便早已猜到李寒衣的身份肯定不簡單，但是其話語中透露出的信息依舊令霍禦與龍煜城同時雙目一凝，霍禦更是眸色漸暗。
    李寒衣卻隻是輕輕攏了攏被海風吹亂的鬢發，月光灑在她的臉上，在她纖長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但既然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打算執行‘它’交予我的任務，此刻他在場反而更好。那麽，在正式進入我們的話題之前……”
    李寒衣的聲音突然染上刺骨的寒意，如同冰刃劃過夜色，她腰間的寒玉劍墜無風自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不知他可曾告訴你，”
    她盯著霍禦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
    “他並非此界之人，而是天道從異界強行拉入此界的‘命定之人’？”
    自現身起，李寒衣的目光就如利劍般緊鎖霍禦，仿佛要將他看穿。然而，麵對她話語中所透露的驚人信息，霍禦卻依舊平靜地立在原地。
    他冷冷地望向李寒衣，神色絲毫未變，那深邃的眼眸猶如寒潭，波瀾不驚，甚至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一下
    看著霍禦那始終如一的冷淡表情，李寒衣冷漠的麵具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露出冰層之下暗湧的湍流。
    “所以……他已經將他的來曆與‘係統’都告知於你了。”
    她突然低笑一聲，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弧度，可那笑意卻如寒夜中的流星，轉瞬即逝，未達眼底。
    “那倒是我小看了他——”
    李寒衣看著霍禦淡淡道，話語中似乎意有所指，
    “畢竟在魔尊重生前的那一世，他直至飛升之刻，都未曾將這一切告知他那凡人‘道侶’。”
    話音未落，霍禦的身影驟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息，李寒衣隻覺得脖頸一涼，一股寒意如冰冷的蛇信般順著脊椎直竄而上，霍禦修長的手指已經扼住她的咽喉，指尖冰冷的觸感仿佛死神的親吻。
    白衣的魔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漆黑的瞳孔恍如幽冥地獄，深不見底，其中的冷意足以令神魂都為之凍結。
    “寒暄就不必了。”
    霍禦指尖緩緩收緊，聲音比極北之地的寒風還要凜冽，
    “我不是來聽你廢話。”
    李寒衣白皙的脖頸上立刻浮現出焦黑的痕跡，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灼燒。
    然而，她卻麵色不變，仿佛絲毫感受不到痛苦，唇角那抹似嘲似憐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幾分。
    “魔尊何必動怒？”
    她的聲音因喉骨擠壓而支離破碎，卻依舊吐字如珠，每個音節都清晰可辨，
    “前世的他，你應當比我更加記憶深刻。在他為了紅顏之死，將你斬殺於天道之門前時……”
    “哢嚓。”
    一聲極輕的脆響突兀地截斷話語。
    李寒衣的脖頸被霍禦幹脆利落地折斷，仿佛折斷一根枯枝，女子未說完的後半句話永遠凝固於唇齒之間。
    她的頭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歪斜，唇邊的笑意卻仍未散去，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眼，仿佛死亡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場早有預料的終局。
    那雙清冷如霜的眼眸逐漸失去神采，最後一絲光亮如風中殘燭，搖曳著、掙紮著，最終歸於寂滅。
    就在她眼中最後一絲光亮熄滅的刹那，霍禦周身景象驟然扭曲——島嶼、海浪、月光，所有一切都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分崩離析。
    瞬息之間，霍禦已不在原地。
    展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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