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懸浮著鉛灰色的霧靄，將本該刺目的天光濾成一種混沌而朦朧的白，如垂死之人渾濁的瞳孔。
    仰頭看不到日輪的形狀，隻有一團模糊的光暈無力地懸於穹頂，像是蒙著厚重蛛網的燈籠。
    不遠處，一座矮山匍匐於大地，其嶙峋的輪廓宛如一具被剝去皮毛的巨獸殘骸，山脊處突起的岩石如同折斷的肋骨刺向天空，山腳下散落的碎石宛如幹涸的血痂。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霍禦垂眸，目光落在手中那已然失去生機的軀體上，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暗色，隨即鬆開手指，任由那具身軀如斷線木偶般跌落在地，在死寂中激起一圈細微的塵埃。
    “師兄！”
    龍煜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劃破凝滯的空氣。
    黑衣青年疾步上前，玄色衣袍翻飛間劃出淩厲的弧度。他目光迅速掃過霍禦周身每一寸，確認其並無大礙後，緊繃的肩線才略微鬆懈下來。
    “師兄，你沒事吧？”
    霍禦搖頭，神色淡漠如常，仿佛方才折斷的不是一個人的脖頸。
    龍煜城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驚疑不定地望了望周圍全然陌生的環境。
    灰蒙的天穹低垂得仿佛觸手可及，荒蕪的大地向著模糊的地平線無限延伸，宛如被眾神遺棄之地。
    這個世界裏似乎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沒有風，沒有鳥獸蟲鳴，空氣中感受不到絲毫靈力的波動，隻剩下最原始的塵埃在緩慢沉降。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和霍禦兩個“活物”。
    “師兄……此處並非幻境，而是真實存在的世界。”
    龍煜城的聲音在空寂的荒原上顯得格外清晰，他喉結微微滾動，聲音裏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緊繃，
    “可我們之前分明還在那座島上，怎會在一瞬間便出現在這裏？而且，我絲毫感受不到任何術法殘留的氣息……”
    “這並非傳送術法所致。”
    霍禦的聲音平靜而冰冷，在被驟然拉入這個詭異的世界時，他未曾察覺到任何靈力與仙力的波動。
    “那……”
    龍煜城眉頭微蹙，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向地上那具屍體——李寒衣的脖頸仍以詭異的角度歪斜著，唇邊凝固的笑意未散，襯著蒼白如紙的麵容，在灰暗的天光之下，竟顯出幾分詭譎的安詳。
    霍禦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眼神比看一塊石頭還要冷漠：
    “那個殼子裏什麽都沒有。”
    在李寒衣生機斷絕的瞬間，那具身體中的一切便徹底消失殆盡——元嬰、魂魄，什麽都沒剩下。
    留給霍禦的隻是一具空殼，也就是說，他無法對其進行搜魂。
    龍煜城瞳孔微縮，瞬間明白了霍禦的意思。沉默片刻之後，青年壓低聲音說道：
    “那是不是有可能……這個身體裏原本的存在，並沒有死？”
    他頓了頓，眉宇之間凝著一層陰翳，
    “而且，自從來到這個地方，我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說明我們要找的東西確實在這裏。”
    霍禦淡淡道，抬眸望向遠處那座形似獸屍的矮山，墨色的瞳孔之中清晰地映出山體猙獰的輪廓。
    龍煜城順著霍禦的視線望去，隻見天光從厚重的雲層間漏下，在山脊上投下一片片斑駁陸離的陰影。
    那些陰影隨著雲層的緩緩移動而不斷變幻著形狀，遠遠望去，仿佛這座山正在緩慢呼吸。
    他的思緒陡然飄回到李寒衣臨死前說的那句話——
    “它”不想讓他來這裏。
    “既然邀請我們進來，”
    霍禦仿佛看穿了龍煜城心中的所思所想，語氣平靜得如同古井無波，
    “那便看看此地究竟有什麽。”
    ……
    此地除了霍禦和龍煜城之外，唯一的存在之物就是那座矮山。
    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兩人便已來到了山前。
    這座所謂的“山”，實則小得可憐，甚至稱不上山，隻能算是一個微微隆起的土丘，高度不過數丈。
    它通體呈現出一種灰白色，就連山腳下的土地也被浸染成了同樣的色澤，與周圍鉛灰色的霧靄幾乎融為一體。
    朝著霍禦與龍煜城來的方向的一側山體光禿而平滑，什麽都沒有。然而，當他們繞到山體背麵之後，眼前卻赫然出現了三個岩洞。
    這三個岩洞相隔不過數尺，整齊地排列在山腳最底端，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
    每個洞口都有一丈餘高，從外觀上看，根本看不出任何區別。神識探入其中也如泥牛入海，頃刻間便被吞噬得無影無蹤，什麽也感知不到。
    龍煜城凝神望著麵前的三個岩洞，黑黢黢的洞口像是三張無聲張開的巨口，能吞噬一切光線與聲響。
    即便站在洞口，也感受不到絲毫氣流湧動，但他卻能從其中某一個洞口處，感受到一種比其他兩個岩洞更加強烈的怪異感覺。
    “師兄，那種奇怪的感覺在這裏更強烈了——而且我好像知道那種感覺來自何處。”
    龍煜城突然開口，聲音在這寂靜無聲的世界裏格外清晰。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左側那個洞口之上，目中帶著一絲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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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洞口之後，給我的感覺是最強烈的。”
    霍禦的目光在龍煜城所指的洞口上停留了片刻，微微頷首：
    “莫要離開我身旁。”
    他的聲音低沉而沉穩，帶著一種讓人莫名心安的力量。
    龍煜城鄭重地點了點頭，兩人隨後便並肩踏入左側的洞口。
    甫一踏入洞口，周圍的溫度便驟然下降，龍煜城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不見天日的岩洞內部彌漫著一股寒意，洞壁與腳下的地麵渾然一體，皆是由同一種奇特的灰白色石材構成。
    這灰白色的石壁頗為詭異，神識在此處僅能探出數丈距離，便會被周圍的灰白色石壁徹底吞噬，仿佛這石壁有著某種吞噬神識的神秘力量。
    霍禦眸光微動，刹那間，無數赤色流光在他周身凝聚而出。
    這些由精純火靈力凝聚而成的流光，宛如有靈性一般在霍禦和龍煜城身旁交織流轉，在照亮周圍的黑暗的同時，也驅散了那刺骨的寒意。
    火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拉長得有些扭曲變形。在赤紅光芒的映照下，灰白色的通道在兩人麵前筆直地向前延伸，仿佛沒有盡頭。
    霍禦與龍煜城對視一眼，目光中皆閃過一絲警覺。無需言語，他們都清楚此地的詭異程度遠超預期。
    然而，不管是霍禦還是龍煜城，都絲毫沒有回頭的念頭。兩人默契地沿著這唯一的一條路繼續緩步前行，腳步聲在密閉的空間內顯得格外沉悶。
    一刻鍾後，兩人終於看到了通道的盡頭——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五個完全相同的分叉口。
    這些分岔口排列得整整齊齊，每一個都一模一樣，連石壁上的紋路都如出一轍。
    霍禦望向龍煜城，而後者沒有絲毫猶豫，斬釘截鐵地說道：
    “左首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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