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通道中，李寒衣靜靜地佇立在原地。
    說完那句話後，她便再無任何動作，那雙冰冷的眸子如同兩潭毫無波瀾的死水，清晰地倒映著霍禦的身影。
    “‘它’是什麽？”
    霍禦的聲音在密閉的空間裏激起細微的回響。
    出人意料的是，李寒衣竟真的緩緩開口，回答了這個問題：
    “‘它’是寫下你眼中那些批注的存在，是為世間眾人設定身份、撰寫劇本的執筆者，是這個世界至高無上規則的具現——‘它’即是天道。”
    霍禦聽聞此言，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的神色，甚至連眉頭都未曾皺動一下：
    “那你又是什麽？”
    “我是‘它’為了挽回世界線所做的最後掙紮，一個同樣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我和你身旁這位，來自同一個世界。‘它’將我拉入這個世界，賦予我一具軀殼，以及一個本不屬於這具身體的身份——魔尊不是看得一清二楚麽？我頭上的‘女二’二字。”
    李寒衣的聲音平靜得令人心悸，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徹骨的寒意，如冰錐般刺入周圍的空氣，
    “至於這個身份原本的擁有者，早已脫離既定的軌跡，所以被‘它’拋棄了。這個世界本應按照‘它’預設的劇本運轉，故事的最高潮從主角登場開始，至主角飛升落幕，如今卻已經徹底脫離了原定的軌道——而我的使命，便是收拾這個爛攤子。”
    自始至終，李寒衣的目光都緊緊鎖定在霍禦身上。
    唯有在提及“主角”二字時，她才微微偏頭，瞥了霍禦身旁的黑衣青年一眼，而後目光又迅速回到霍禦身上，仿佛龍煜城隻是無關緊要的背景。
    龍煜城緊緊握住手中的絕影。在確認麵前這個李寒衣確實是人，而非某種披著“李寒衣”外皮的東西之後，他反而鎮定了下來，隻是警惕地盯著這個死而複生的人。
    盡管他心中滿是疑問，但自從在島上相遇時起，李寒衣便毫不掩飾對他的敵意。於是龍煜城索性選擇沉默，將主導權完全交給師兄。
    霍禦的目光平靜地如同在看一件死物，冰冷的瞳孔中映不出半點波瀾。他薄唇輕啟，聲音冷冽：
    “給我一個不殺你第二次的理由。”
    李寒衣聽聞此言，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意：
    “你可以殺我第二次。”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陡然間變得虛幻模糊，如同一縷輕煙，以極快的速度朝著霍禦與龍煜城所在之處掠去。
    然而，就在她即將靠近霍禦十丈範圍之時，一道熾熱的赤色烈焰毫無征兆地從她腳底衝天而起，瞬間將她吞噬其中。
    僅僅三息之間，那具軀體便在這熾熱的火焰中消失了，連一塊完整的骨骼都未能留下。
    然而霍禦麵色卻絲毫沒有緩和，在他神識勉強能夠延伸的數十丈範圍內早已發現——當麵前這個李寒衣還在說話時，第三個李寒衣就已經出現在了通道深處。
    “你可以殺我無數次。這具身體不過是個容器，真正的我，早已與這個地方、與‘它’融為一體。”
    就在第二個李寒衣化作灰燼的同時，第三個李寒衣的聲音從兩人前方的漆黑通道深處幽幽傳來，
    “在與‘它’融為一體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它’所見的一切。”
    那聲音帶著回響，在甬道中層層疊疊地回蕩開來。
    並且，在這個聲音剛剛落下之後，同樣的聲音又從兩人身後的甬道中幽幽響起：
    “這個世界原本完美地沿著預設劇情運行，直到魔尊飛升那天，主角按照原定劇情與魔尊同歸於盡，而後依靠‘係統’重生，稱霸修真界。”
    龍煜城猛地轉身，目光如炬，掃視著身後的通道，然而身後卻空無一人，隻有那無盡的黑暗與寂靜。
    就在他滿心驚疑不定之時，前方的聲音再次響起：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但在魔尊隕落的那一刻，卻出現了劇本上沒有的劇情：天道之門開啟了。”
    從前方通道中傳來的那個聲音繼續說道：
    “然後，世界就重啟了，回到了主角踏入道途之前的時間點。”
    這詭異的說話方式令人不寒而栗，就像有兩個李寒衣同時位於通道兩端，進行著一場令人毛骨悚然的二重唱。
    而且，她們的聲音正隨著距離的拉近，愈發清晰地傳入霍禦與龍煜城的耳中。
    “你所看到的‘前世’並非前世，亦非另一個世界的你，而是這個世界原本已經發生過的一切。”
    隨著這最後一句落下，兩個一模一樣的李寒衣終於從無盡的黑暗中完全現身。
    她們邁著完全同步的步伐，衣袍擺動的頻率、發絲飄動的角度，乃至呼吸的節奏都完美一致，仿佛是某種詭異的鏡像。
    兩個李寒衣分別堵住了霍禦與龍煜城前後方的甬道，用一種一模一樣的冷漠眼神定定地注視著霍禦。
    站在兩人前方的那個李寒衣率先開口，聲音冰冷而空洞：
    “由於世界重啟的影響，這個世界中漏洞百出，許多角色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這個重啟之後的世界，已然徹底偏離了既定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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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兩人身後甬道裏的那個李寒衣緊接著說道，聲音同樣冰冷刺骨：
    “而你，就是最大的始作俑者。你在天道之門中竊取的那一絲天機，讓你成為了最大的變數。你所看到的一切——那些棱晶與每個人頭上的文字，都是‘它’眼中的世界。”
    龍煜城緊緊握著絕影，神識同時鎖定著兩個李寒衣的一舉一動，一旦她們有任何異動，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然而霍禦的動作比他更快——
    “我的任務就是撥亂反正，讓這崩壞的世界重回原本的軌跡。等到主角飛升之日……”
    這個李寒衣話音未落，一道赤金色的火線突然從她腳下猛然竄起，瞬間將她整個人緊緊包裹其中。僅僅持續了短短三息，火焰便與火中之人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站在兩人前方的李寒衣無動於衷地看著這一切，臉上的表情如同凝固的寒冰，沒有絲毫變化，隻是接著說道：
    “……我的任務就完成了。我可以選擇與主角一同進入仙界，也可以選擇回到自己來時的那個世界。”
    說到這裏，李寒衣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她凝視著霍禦，那如死水般的眼中泛起了一絲漣漪。
    “然而，在看完這一切之後，我就對任務失去了興趣。我對仙界沒有絲毫向往，也不想回到原來的世界……”
    赤金色的火線同樣從她腳下竄起。
    火焰中，她的皮膚開始迅速龜裂、碳化，如同幹涸的土地裂開一道道縫隙。但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痛苦，隻是定定地注視著霍禦，眼中帶著一種詭異的狂熱。
    在被焚燒殆盡之前，李寒衣最後一句話被高溫扭曲得變了形，卻依舊清晰地傳到了霍禦與龍煜城的耳中：
    “我隻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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