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芍深深地看了混血榖龍的妖型一眼，而後才收回目光，轉而看向立於龍首之上的霍禦。
    “我要離開玄都一些時日。”
    她終於開口，聲音從頭盔中傳出，帶著金屬碰撞般的獨特回響，
    “在這期間，閣下若有需要，可讓清羽尋另一名副將白蘞。”
    霍禦負手立於龍首，一襲白衣在凜冽的朔風中翻飛如雲。
    “不必。”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赤芍麵甲下的眉頭微蹙。
    在這麽近的距離下，赤芍座下的蛤蟆巨獸似是感應到了霍禦身上的仙力波動，頓時不安起來。六足焦躁地刨動著地麵，碗口大的青色鱗片在黑石地麵上刮擦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我也出城。”
    霍禦語氣平淡如水，卻帶著一種不容質疑的決絕。
    赤芍聞言，頭盔下的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弧度。
    她周身驟然騰起血色妖焰，那躁動的巨獸在這威壓下立刻俯首帖耳，乖乖地平靜下來。
    “也好。”
    她聲音裏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清羽已告知我二位的來曆。正好趁此機會，二位可以親自看看這妖界，是否如二位先前所想。”
    說罷，她舉起右臂做了個手勢。
    刹那間，整支軍隊如臂使指，再次迅速列隊成陣。
    上千名黑甲士兵同時轉身，金屬甲片碰撞的聲響匯聚成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在城牆之間來回震蕩。
    赤芍座下的蛤蟆巨獸率先邁出沉重的步伐，六足交替落地時，周圍的城牆都在微微震顫。
    在她身後，軍陣如黑色潮水般洶湧湧動，每一步都踏在同一個節拍上，整齊劃一，行進速度絲毫不落後。
    霍禦穩穩地踩在混血榖龍頭上，黑龍保持著與蛤蟆巨獸平行的姿態飛行，掀起的罡風將地麵砂石卷成旋渦。
    那些砂石還未落下，便被緊隨其後的軍陣上空凝聚而出的滔天煞氣瞬間粉碎成齏粉，消散在空氣之中。
    ……
    出城約莫百裏之遙，東方天際的血色殘陽已然緩緩沉入地平線下，隻餘一抹暗紫之色，宛如蒼穹邊緣一道尚未愈合的傷口。
    站在那蛤蟆巨獸寬厚背上的赤芍，此時才緩緩開口，聲音在漸起的夜風中飄蕩
    “閣下既選擇與我同行，那也該知曉此行的目的。此去西南不足千裏，便是靈族邊境——黑山。”
    “玄都雖為十一都城之一，卻與其他都城大不相同。”
    赤芍抬手，掌心之中，一縷妖火倏然躍起，迅速在虛空中凝聚出一幅由妖力構成的地圖。
    霍禦和混血榖龍同時凝神看去，卻發現這幅地圖僅展現了一部分，北方大片土地被刻意隱去，僅標注著“天族”二字，而南邊的疆域則被分為大小不等的十一部分。
    “玄都地處邊境，轄區幅員極為遼闊，然而下屬城池卻僅有青冥、赤霄、玄霜、白露、朱炎、黑水六城，這數量遠少於其他都城。究其原因，便是黑山。”
    隨著赤芍的話語，地圖上的西南邊陲區域突然放大。
    在靠近邊緣的地方，孤懸著一個紫色的光點，標注著“玄都”，而周圍的大片區域裏，隻稀稀拉拉地分布著六個小光點。
    “由於毗鄰黑山，玄都下轄區域內四成都是絕靈之地。大多數地區的妖力濃度連維持護城大陣都困難，遑論供養一座中大型城市。所以在玄都轄區內，城、郡稀少，府、邑這類小型城鎮居多，再就是流民聚居地。”
    說到這裏，赤芍五指一收，那妖力凝聚而成的地圖便如煙塵般瞬間潰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抬眸遠眺，視線仿佛能刺破這漸濃的夜色，聲音裏帶著如刀刃般的冷意
    “清羽應當向二位說明過公民與流民之別。在其他都城，流民不過是會走路的肉，向來不受官方保護，但玄都不同。大將軍有令，既然無法建造足夠多的城市容納更多公民，那便將流民聚居地也納入保護範圍。”
    “不過這個‘保護’，與閣下所想的恐怕不同。我們不會從奴隸獵手手中保護流民，成為奴隸也是一種資源的合理利用，總比讓那些流民爛在聚居地裏強。”
    赤芍平靜地說道，此時，月亮已經從西邊緩緩升起。
    在妖界，日月都是西升東落，並且月亮並非蘊靈界那般皎潔的銀色，而是如鮮血般的赤色。
    明亮的月光灑在赤芍身上，在她眼中凝成兩點寒星，透著無盡的冷峻與殺意——
    “我們要防的，是獸族。”
    隨後，從赤芍口中，霍禦了解到了關於獸族的一切。
    所謂獸族，其實就是不完全啟靈的妖族。它們雖渡過了靈動期，神智卻並未完全開啟，並未真正進入化形期。
    隨著修煉，它們的實力仍會不斷增強，卻永遠無法凝聚出人形，終其一生隻能被困在獸形之中。也正因如此，它們沒有蛻體期和破虛期，亦無法飛升。
    換而言之，獸族的存在就是對妖力資源的浪費，在妖力本就比較匱乏的玄都轄區，剿滅獸族，便成了必然之舉。
    而赤芍此次率軍離開玄都，正是因為收到了黑水城的急報。
    據報告稱，在半月前，黑水城附近出現了一隻獸族。此獸是從別的轄區流竄至此，實力極為強悍，且狡猾異常，極難對付。
    黑水城的妖將曾親自率軍設伏圍剿，卻以失敗告終，反被它重創了手下軍隊，折損了不少精銳，這才不得不向玄都請求支援。
    伏擊失敗後，那隻獸族便狡猾地遁入了黑山附近。
    黑山一帶是絕靈之地，人煙稀少，城鎮也十分寥落，能夠掌握的情報極為有限，這無疑給圍剿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而且這隻獸族靈智頗高，它並不主動去攻擊有防禦力量的府邑，而是專門挑選流民聚居地和往來商隊下手。
    黑水城在這段時間裏已經收到了無數關於獸族襲擊的報告，匯總之後，全部上報給了玄都。
    赤芍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黑水城——這座矗立於黑山邊境的最大城池。
    等到了那裏，她會先從管轄黑水城的妖將口中了解關於此獸的最新動向，而後便率軍親手前去了結這隻禍亂邊境的孽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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