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霖把手覆蓋在眼前看不見卻摸得著的無形屏障上。
    俞意衡說自己在鏡子裏？
    怪不得。明明跟俞意衡的手看似貼合，卻始終無法感受到對方的溫度。
    自己所處的環境周圍一片茫茫雲霧，這裏隻有死寂的灰暗，地麵上鋪滿枯萎凋敗的殘葉。
    柏霖垂眸，自己身上被連接著很多抽血管道。一旦他跟俞意衡交流，每次開口都會讓他身體的血液流失。他所在的地方，允許他站在靠近俞意衡的地方去凝望，卻阻止他跟俞意衡交流。
    很詭異的地方。
    “俞意衡，我這裏沒出現任務。”
    流失血液對柏霖來說雖然是以前孱弱時常有的處境，但因為變強的時間太久，被抽血時還有些久違的新奇感。
    俞意衡也跟柏霖說自己的情況，“應該跟上次一樣。柏霖你的角色叫季紓，是我扮演角色言箴去世的愛人。”
    柏霖一開始聽著沒什麽反應，聽到愛人這個詞，他眼眸裏不禁泛起波瀾。
    愛人，是比朋友更親密的關係。
    俞意衡說自己的角色是已經死去的人？所以在鏡子裏……遙遙望著，無法觸碰。
    不喜歡這樣的世界。
    自己像是困在籠裏的囚徒。
    彼此隔著一麵鏡子，始終無法感受對方的溫度，也無法保護對方。
    可憐無助的處境。
    “我看言箴的日記還以為對方有臆想症，看情形季紓真的在鏡子裏。我猜測言箴一開始是真想死。後來確信季紓在鏡子裏，關於死亡堅定的想法被動搖，變成想救困在鏡子裏的愛人。”
    “你說的情況跟言箴日記裏寫的一樣，我看到你就聽不到你的聲音，聽到你的聲音就看不到你。”
    俞意衡說到這裏停頓，“柏霖，你那邊是安全的嗎？”
    “安全。俞意衡，你的腿怎麽回事？”柏霖一直都在緊盯俞意衡趴著的姿勢，那雙腿似乎不受俞意衡的控製。
    俞意衡撐起身子，好不容易讓自己用坐著的姿勢跟柏霖聊天。
    “腿沒有知覺，不能使用，沒大問題。日記裏說是一場意外，奪走季紓性命的意外。言箴多想當時跟季紓一起喪命，偏偏上天隻取走他一雙腿。”
    俞意衡邊說邊思考，根本想不到他給言箴創造什麽樣的結局會是任務完成。
    讓季紓死而複生，太過天方夜譚。
    哪怕鏡子裏現在扮演季紓的是柏霖，俞意衡也不覺得能在這個故事劇情裏以普通人的身份做出逆天之舉。
    俞意衡沒等來柏霖的回複，鏡子裏映出的是他跟大床。除了自己的聲音，周遭陷入詭異的安靜。
    “柏霖？”俞意衡一遍遍呼喚。
    隔著鏡子的柏霖分明還能清楚看到俞意衡，聽到俞意衡說話，可無論怎麽回應都好像不被聽到。
    沒有伴隨血液流失的回應，隻是徒勞。
    柏霖知曉他跟俞意衡的交流存在局限，通過時間、空間賦予的枷鎖。
    柏霖深入茫茫霧海，如果季紓留在鏡子裏是故事默認的合理，那麽他或許有機會離開？
    俞意衡輕歎一聲，跟柏霖的聯係突然斷開令他無所適從。很難不擔心柏霖是不是遇到什麽狀況，就是以他現在的情況無法觸及鏡子裏的世界，憂思平添心頭壓抑罷了。
    想到這裏，俞意衡不禁考慮到一種猜測——或許，言箴也是這樣一步步走來的。
    從看到愛人、然後聽到愛人聲音的驚喜，到愛人的聲音和鏡子裏的顯相一並消失。這種驚惶無助的情緒會從心底滋生，逐漸吞噬本就活在陰暗處境的言箴。
    俞意衡知道自己比言箴幸運的點是知道柏霖很厲害，能保護好自己，而且通過言箴的日記知道這種聯係是暫時切斷。但言箴沒有這麽多外界幫助，他每次跟季紓切斷聯係，都不知道能不能等來下一次。
    這種期待和恐懼反複折磨，很難想象言箴怎麽堅持這麽久。
    俞意衡望著陰沉沉氛圍的畫作，黯然歎息。或許言箴隻剩軀殼，內心世界早已崩塌破碎。
    俞意衡重新坐上輪椅，在房間裏到處轉轉，除卻日記本沒找到有用的線索。
    望向讓人不舒適的房間陳設，俞意衡喃喃自問：“言箴……你想要什麽結局？”
    “換位思考，好像隻有自己死或者救出愛人這樣的結局能堪堪滿意。”
    柏霖深入霧海，身上的抽血管道隨著他走動出現拉扯的感覺。
    得到這種情況的反饋，柏霖加快速度朝拉扯感的反方向快速移動，身上的管道失去扯動感。管道隨著柏霖的加速，鬆噠噠的垮下。
    柏霖認為這裏不會隻有他扮演角色季紓一個人，獨身一人做不到這身裝束，這身抽血的管道不會是季紓自己弄在身上。
    可是俞意衡說過，季紓在言箴的視角裏是死去的人。柏霖對這裏的世界觀存在很多疑問。
    扮演死去的季紓是什麽意義？
    這個故事劇情裏的死亡是暫時，還是永恒？
    隨著柏霖深入，視線裏出現多台正在運轉的機器，他已經流失的血液被收集進一個巨型罐中。
    一道冰冷的機械女聲響起，中間的屏幕出現憤怒的表情。
    “季紓，你違背跟我主人的協議，你不能踏足這裏。”
    柏霖的任務提醒瞬間出現一條條協議內容，柏霖淡漠掃過。現在所處的世界與其說是鏡子裏，不如說是虛無的空間。
    這裏是被這些機器主人創造出的獨立空間，因為空間主人的特殊能力讓他跟俞意衡所在的世界通過鏡子作為媒介連通。
    “你主人在哪？”柏霖朝屏幕問道。
    屏幕裏的憤怒表情變換成冷睨的雙眸，機械的嗓音冷漠無情：“離開這裏，否則我會下達指令抽空你的血液。”
    柏霖緩緩走近屏幕。
    或許在現實世界裏跟代碼有關的東西他一知半解，但在神域裏當boss那些年，破壞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讓你主人來，不然我會在你下達指令之前摧毀你。”柏霖語氣淬著冷意威脅。
    屏幕裏緩緩出現六個句號。
    緊接著機器開始運轉，柏霖身上連通的管道開始快速抽血。
    柏霖嘴角浮現譏笑，直接一拳捶在屏幕上，拳頭把眼前的設備直接砸出一個大坑。屏幕瞬間熄滅，機器運轉受到幹擾，遲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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