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事仿佛就這麽過去了。
    邵霆淵依舊安分守己的待在督理府，每日除了應紀鶴軒和紀哲明的邀約之外。其餘時候，邵霆淵真如一個家中長輩生病，久候在床前的孝順晚輩。
    迄今為止。邵霆淵依舊未看見紀府的二少爺和三小姐。
    不過，現在倒也不急。
    江南小院中，寬敞的屋子內傳出說話聲。男人聲音清亮，吐字清晰，語速不慢不快，將事情娓娓道來。
    舒婉情斜靠在紀書韻懷中，微微闔著眼，嘴角輕勾，神情安適。
    “父親和母親身體還是老樣子，隻是受不得奔波。他們一直在念叨著姑姑您。家中的老房子也還在，還留著姑姑您的屋子，擺設什麽的都沒變......”
    聲音漸漸消失，屋內陷入平靜。
    紀書韻將睡過去的人小心放下，替人掖掖被角。又將人臉邊的碎發拂開，指尖在人鼻下停留片刻，滿是依戀。
    邵霆淵站在一側，望著每日都會在自己麵前重複的場景。
    舒婉情的事，他知道個大概，但也不甚清晰。
    他也隻在舒家待過些許時日，將舒家人舒家事了解了一些後，便馬不停蹄的開始準備應對紀家派來的人。
    所幸，後麵有人善後。舒家人早年間離開了江南，外出尋醫。加之舒墨遠身子不好，極少出門，見過他的人倒是少的有些太好打理。
    在舒婉情找他合作時。他意識到，舒家人並未說錯——舒婉情當真恨極了紀家。不過舒家人大概也沒想到，舒婉情的恨意都未因她誕下的血脈而減損分毫。隻是，終究還是被裹挾了。
    思及二人合作中涉及的主人公，邵霆淵目光在那人身上掠過，卻不由自主的停留一瞬。
    紀書韻垂著眸，姣好的側臉泛著瑩潤的白，微微抿著唇。視線停留在床上安睡的女人身上。
    她似乎，真的很依賴舒婉情。
    這個認知闖入腦海。
    邵霆淵驀然垂了眸，不再看人。氣息似乎紊亂一瞬，但轉眼恢複正常。
    紀書韻恍若不覺身後男人方才的視線。她站起身，抬眼看人。
    邵霆淵心領神會，悄聲邁步出門。
    紀書韻緊隨其後。
    輕微的合門聲響起，紀書韻回身，輕聲細語和丫鬟叮囑幾句。
    邵霆淵出了門後，沒有動作。如同前幾日般，站在人身側，聽著她溫聲軟語的和丫鬟說著話，靜靜的等待。
    紀書韻說完話，眼眸一轉，便與靜站著的男人對上視線。她麵上含著柔軟的笑，邁步上前。
    兩人沒有說話，但默契的保持著同樣的步伐離開。
    一如往常安靜的氛圍。
    兩人之間的距離禮貌且疏離。
    輕輕的嗒嗒聲響在耳側，比之往日，似乎又多了些歡快和輕鬆。這幾日，似乎都是這般，邵霆淵看著少女麵上的神情一日比一日放鬆，連眉間的憂愁似乎都散去些許，徹底露出屬於她自己的柔情和乖軟。
    邵霆淵視線漸漸從四周寡淡無味的景色中，轉移到身側人身上。
    紀書韻佯裝不知，麵上笑意淺淡，腳步輕盈。
    小院的出口近在咫尺，兩人始終未有人開口。
    終於，紀書韻停下腳步，站定。微微側身，抬眸望人，柔聲道：“今日多謝表哥。”
    如往日般，隻需等待男人淡聲回應“不必如此客氣”或是“應該的”......這幾個字後，二人今日的相處便可結束。
    可，今日有了別的發展。
    舒墨遠拜托的話語還在腦中。
    邵霆淵思及自己如今的身份，加之最近幾日兩人漸漸熟悉的關係，終究還是開口問道：“表妹......在紀府過得如何。”
    聽見這話的紀書韻微微一愣，轉眼便笑開：“姨娘在身邊，還有紀府在身後護著我。生活......當然很好。”
    她在撒謊。邵霆淵看得分明。
    少女眸中的暖意在提及舒婉情時，濃烈的似乎可以溢出來。可在紀府兩字出現後，卻多了些惆悵和惘然。
    邵霆淵知道。她心中定是對紀長江那不作為的父親還存在幻想。可邵霆淵看得清楚，在紀府，紀書韻和舒婉情分明是被整個紀府忽視的人。
    況且，據邵霆淵得知的消息。
    紀長江這個重男輕女的家夥，對唯二的兩個女兒，可謂忽視的徹底。唯一在乎的，便也隻是將這兩人發揮出最大的作用——聯姻，以此來壯大紀府。
    而紀書韻，在其中更是毫無反抗餘地。
    其上有活潑出眾的姐姐和能力出眾的哥哥，其下有討喜的幼弟。
    邵霆淵將紀書韻的性子摸得通透，也實在好懂。被養在後院， 不與外人相見的古板大家小姐罷了，如同被推翻的腐敗朝代中養出來的人。
    但，卻又有所不同。
    邵霆淵看著人，再次問她：“表妹......可有什麽願望？”
    紀書韻微微側過頭，發間的蝴蝶發簪露在邵霆淵的眼中，上麵的流蘇微微晃動，靈動自然，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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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霆淵聽見了她的回答。
    “若是可以，我想讓娘親回江南......”
    少女語中，是對舒婉情的心疼和不舍，絲毫未提及自己。
    邵霆淵望著人，繼續問：“那你呢。”
    紀書韻一愣，搖搖頭，笑意溫柔：“我是紀家的孩子，當然要留在紀家......”
    紀書韻抬頭，眼中笑意不變：“表哥......若是有機會，帶娘親回江南。好嗎？”
    雖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但紀書韻還是渴望得到一個答案。她希望，舒婉情可以得到一個圓滿的結局，落葉歸根，不再被困在紀府。
    至於她。
    紀書韻看向邵霆淵：娘親定然已經給自己安排好了退路。
    邵霆淵與她對視。
    那雙清澈幹淨的眼中情緒太過濃烈，太過繁雜。令他有些看不清。
    但邵霆淵莫名不想看到這雙溫柔的眼睛被這些死氣沉沉的情緒籠罩。
    他立即頷首：“若是有機會，定會如此。隻是表妹，當要陪在姑姑身邊才對。”
    得到肯定回答的紀書韻笑著應下：“江南風景好，定要去看看。”
    即使隻是虛無縹緲的安慰之語，眼前人也毫不掩飾她的高興和向往。邵霆淵說不清自己心底的情緒，隻是感覺心髒有些細細的疼。
    這種疼來的悄無聲息。但綿長，密密麻麻的將他一層層包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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