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葉韶卓打來的。
    程京南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好半天，卻一個字沒說。
    半分有餘的時間，他不知聽到了什麽，猛地掀眼看向裴望渝。
    灼熱的眼神不可置信過後是欣喜，欣喜過後是後怕。
    不明所以的裴望渝被他看得懵懵的，特別是當他眼眶浮現一層明顯的水光，裴望渝狐疑的同時，心被輕輕揪了下。
    近兩分鍾的通話時長，程京南全程沒說一句話，隻在最後淡淡說了一句‘知道了’，便結束通話。
    “電話接完了，你要跟我說什麽？”
    裴望渝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程京南的聲音帶著顫抖，“其實也沒什麽，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
    “裴望渝！”程京南忽然拔高音量，“把我趕走，然後你自己在這兒等死是不是？”
    話音落下，裴望渝長睫狠狠顫了顫，“你...你知道了？”
    程京南不答反問，“知道什麽？”
    裴望渝唇瓣微張，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良久，在程京南的注視下，她緩緩吐出口氣，“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程京南聽她親口說出，瞳孔一滯，胸口像被什麽剜了一下，“裴望渝，如果可以，你想不想活，想不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
    裴望渝聽著他的話，眼神逐漸泛起空洞，“可是沒有如果。”
    “你就回答我，想還是不想？”
    現在的結局對裴望渝而言不算好，但也算不上壞，她唯一舍不得的隻有肖婧晗，可是離開之後會有陽仔跟媽媽在等她。
    此刻的她就好像是落海的人，抱著一個漏氣的救生圈，她不想自救，也沒有馬上丟掉唯一可以保命的東西，就這麽順其自然地在海麵上飄著，等不知什麽時候救生圈的氣徹底跑完，她就坦然地閉上眼，任由自己沉入海底。
    她沉默的這十幾秒，程京南將她眼底的變化看得清清楚楚，她眼裏那種可生可死的淡定讓他額頭青筋迸起，“裴望渝，你來這世上的時候就是一個人，所有人不管你曾把對方看得多重要，他們都隻不過是你生命裏可有可無的配角而已，也不管誰給了你多大的傷害，隻要你自己不放棄自己，那些傷害就隻是教訓，不是致命的刀劍，說到底，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放棄你又怎麽樣？你隻需要對你自己負責，旁的，你根本不用在意。”
    程京南不知道這番話究竟是腎上腺素，還是不痛不癢的葡萄糖，能不能讓裴望渝絕望的心髒重新跳動。
    見她垂下了眸，卻仍舊一言不發，他再顧不上其他，一把將她攬進懷裏。
    裴望渝怔了下想要推開他，可她的力道怎麽可能抵得過程京南，掙紮無果，她安靜下來，聽得程京南隱忍的情緒的嗓音響起。
    “朝寧有多喜歡陸昱舟你是知道的，可她還是冒著風險選擇保護你，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我就是想把肩膀借給你靠，你笑的時候我陪著你笑，你哭的時候我給你擦眼淚，還有肖婧晗，她已經承受過一次好友的離世，你想讓她再一次體會這種死別，留她一個人孤零零地麵對友情的空缺嗎？”
    “所以你看，這世上也不全是傷害，總會有陽光在烏雲後麵拚命地撥開雲層灑在你身上，不信你抬頭看看，你看到的所有星星一閃一閃的，它們都在告訴你，裴望渝，要堅強呀。”
    話音未落時，裴望渝在程京南懷裏就已聽得淚眼汪汪，他說的每個字落在心上重重地敲擊著她的心髒，感動溢滿眼眶，隻是沒等滑落，就被他最後一句夾著嗓子的調調逗得破了功。
    她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混雜著眼淚，那哭笑不得的樣子頗有幾分滑稽。
    “哪有人用這種語氣安慰人的。”
    程京南微微低頭看她，見她笑了，他也勾起了唇角，“原來你喜歡這種調調啊。”
    裴望渝順勢從他懷裏退出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這樣我會覺得咱倆有一個腦子有毛病。”
    她抬手擦淚，把剛才殘留的煙灰又暈開了些。
    程京南看得心又疼又軟，“沒人要你一定要像大人，隻要你願意，總有人會永遠拿你當小孩。”
    裴望渝是個耳根軟，又極感性的人，她承認，程京南的這波溫柔攻勢她不太招架得住，說沒有感觸是假的，可她感性之際又保有絕對的理智，感動跟感情，她分得清。
    “知道了，裴望渝會堅強的。”
    程京南凝著她，“就沒了？”
    裴望渝吸了吸鼻子，“不然呢？”
    氣氛稍微緩和了些，裴望渝心裏也恍惚間出現些許鬆快，“程...京南，你先回去吧，讓我自己好好想想。”
    雖然是連名帶姓，好歹不是左一個先生右一個少爺了。
    程京南自然不想一個人走，“裴望渝，跟我走，你想過的正常生活我給你，你沒有的時間我給你續，不用怕陸彥翀再來糾纏你，所有的麻煩我給你擺平，以後你就光明長大地在這曼萊城裏過你想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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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的很堅定，堅定到裴望渝生出一種錯覺，好像明天太陽升起來後，她可以滿身金光地去擁抱剩下的所有美好。
    “你又不是神仙，還能給一個將死之人續時間。”
    程京南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你就試試，或許從明天開始你可以叫我程半仙。”
    他的語氣模糊了調侃和認真，裴望渝看著看著收起了唇角的笑意，忽的聯想到之前的那通電話，她腦子裏閃過一抹不可思議的想法，“你...”
    程京南得意地揚了揚眉毛，“隻要你不想死，我就給你去閻王手裏搶生死簿，怎麽樣？跟我回去，等養好身體，想工作工作，想散心散心，我給你保駕護航。”
    裴望渝記不清這是今晚第幾次觸動，程京南這個平時吊兒郎當的少爺，此刻給了她太多道不明的情愫，她怔怔看著，“你是不是知道，或者做了什麽？”
    程京南知曉她別扭的性子，更精準猜到了她這個問題之後又有怎樣的說辭等著，幹脆先她一步，直截了當地說：“這你不用管，也別拿什麽無功不受祿來敷衍我，當初你在深野問我要兩千萬，現在這兩千萬你給我，就當是我給你保駕護航的工資，憑你曼大學霸的能力，兩千萬應該不難吧？”
    他總是在不經意間拋出憧憬的鉤子，逼得她不自覺地想以後的生活。
    裴望渝正色發問：“你真的不是在逗我？”
    程京南：“試試嘛，反正入股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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