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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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間,池清野在傭人的伺候下,舒舒服服地洗漱了一番。
    她敷著麵膜躺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放空大腦。
    困意盎然的眼皮,隨著分秒的流逝緩緩闔上。
    她在寂靜中陷入了沉睡。
    無意識地一個翻身,致水份揮發殆盡的麵膜掉在了地麵。
    聲音分明微不可聞,可她的腦海裏卻飛速閃過一些不曾見過的畫麵。
    震耳欲聾的槍聲,飛濺的鮮血,倒在血泊中的人,緩緩閉上飽含留戀不舍的雙眸,以及充滿癲狂與偏執的笑……使得她如驚弓之鳥般猛地睜眼坐起。
    池清野警惕地觀察四周,發現自己確實是在房間裏,而房間裏也確實隻有自己,懸著的心終於輕輕放下。
    回味方才的夢,依舊心生後怕。
    她抬眸瞥了眼掛鍾,已經接近淩晨四點了。
    從洗漱出來到現在,僅是過去了半小時而已。
    可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她用十來分鍾夢見了謊言被撞破,傅胤商以當麵虐殺蘭鏡珩的方式來懲罰自己的畫麵。
    即便是醒來,心髒依舊抽痛。
    池清野又回想起蘭鏡珩說,【我的麻煩事明天會自動找上門】這句話。
    不由自主與剛才的夢境聯想在了一起。
    雖然不曾相信過玄學,但這一刻的她,根本做不到漠然置之。
    池清野睡意全無,連夜聯係蘭鏡珩派來監視自己的手下,讓他以“小道消息”、“老板好像惹了麻煩”、“老板如果因此落魄怎麽辦”、“咱們可能要失業”等話題,從其他同事那裏一點點套話。
    有職業道德的正常人,自然是不會隨意討論雇主的隱私。
    但如果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比如拖欠工資、降薪或裁員,便會不自覺地緊張擔憂起來。
    那麽這裏麵嘴嘴不嚴實的,就會主動討論起雇主。
    當然,這也隻是套話的方式之一。
    實在不行,池清野會親自出馬。
    畢竟,對方如果因言行過於反常而暴露,她便很難再有機會繼續了解最真實的蘭鏡珩。
    盡管幾個小時前,還大放厥詞讓蘭鏡珩別越界,現在就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直接當起了放火的州官。
    池清野能想象的到,未來有一天被發現,他會用怎樣的表情和話語嗆自己。
    無所謂。
    人的本質就是雙標。
    再沒底線的事都幹過,更何況是有利於他生命安全的措施呢?
    由於越想越多,池清野一夜沒睡。
    直到手機設置的晨練鬧鍾響起,才回過神來歇一會兒。
    人一鬆懈,困倦感便侵襲而來。
    她閉著眼睛呈大字形躺在床上。
    明明很累,卻怎麽都睡不著。
    她蹙眉抓過手機,翻看今天的日程。
    中午約了秋可妍秘密午餐,下午茶時間要跟方怡碰一下,當麵交代些特殊事宜。
    至於晚上……已應了柳昀溯的邀。
    一想到這個男人,池清野眉頭就不由得微微皺起。
    不是厭惡,而是有所顧忌。
    昨晚在自己離席又回來後,他看自己的眼神,似又發現了什麽般的耐人尋味。
    盡管對視過程中什麽都沒說,但他釋放出來的信號,足以讓人不自覺地提高警惕。
    而他在生日宴結束前,趁傅胤商與人攀談之際,說了句似是而非的話:【你對自己的傑作還滿意嗎?】
    池清野心有所覺,卻還是一如往常的故作不以為意,回了句:【雖然壽星是我,但今晚的服務對象是你們,隻要你們玩得開心,我就滿意。】
    隨後他笑了下,發出共進晚餐的邀約。
    池清野認為他有話想單獨對自己說,便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下來。
    如今再回想,隻覺得他像警犬一樣敏銳,還死盯著自己不放,細思極恐。
    池清野丟開手機,抬指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翻身把臉埋進枕頭裏。
    心好累……但絕不允許讓任何人左右自己的人生。
    所有對自己不利的苗頭,都必須扼殺在搖籃裏。
    池清野保持著這個姿勢,腦袋裏充斥無數亂七八糟的念頭,睡意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蔓延開來。
    有時候腦力的消耗比體力消耗,更容易讓人感到疲倦。
    她在安靜舒適的環境裏,好不容易精神放鬆,進入深度睡眠,卻在兩小時後被敲門聲吵醒。
    “進。”
    池清野像隻熟睡被打擾的貓,蜷了蜷身子,半埋進被子裏的小臉皺了皺,眼睛沒睜開,含糊的聲音裏充斥著不滿和不耐。
    得到回應,門被無聲推開。
    池柚桔探進來半顆頭,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姐,姐姐?”
    “……”
    池清野一動不動,宛如死屍。
    “呃……嗯……”
    池柚桔見狀,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
    “……30分鍾。”池清野氣若遊絲。
    “欸?”池柚桔睜大眼睛確認。
    池清野口吻懨懨:“我30分鍾後下樓。”
    “哦,好,好的。”
    池柚桔點頭如小雞啄米,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並習慣性地將門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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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潔素雅的房間,又恢複死一般的寂靜。
    可在十秒後,池清野猝然爆發出粗獷的長嘯。
    不針對任何人,僅單純有一股躁意需宣泄。
    她旋即深吸一口氣,猛地掀開被子下床,帶著絲絲怨念去刷牙潔麵。
    因為之前有跟池柚桔和池硯書商量過,昨天的生日就當作一場非常規的商業活動,不必特意趕回來,可以之後再重新過一次。
    儀式感這種東西,早在那六年裏逐漸看淡。
    沒有家人陪著過也沒關係。
    剛好池硯書回國落地也是後半夜,稍微倒個時差休息會兒,早上九點大家直接把生日蛋糕當早餐吃,十點一起拆昨天收到的所有禮物。
    完美!
    怎知計劃趕不上變化。
    池清野此時此刻真是困炸了。
    她幾乎是閉著眼刷的牙洗的臉。
    又如行屍走肉般進到更衣室,隨手取下一件香檳色的蕩領玫瑰印花絲絨連衣裙,囫圇套在身上。
    抓過梳子,粗魯地薅了幾下淩亂的發絲,才踩著她的兔毛拖鞋悠悠下樓。
    在餐廳裏等候多時的兩人,精神麵貌都很不錯,甚至還特意打扮了一下。
    反觀壽星,精神萎靡的樣子像極了被吸幹了陽氣的將死之人,憑靠僅有的一絲意誌力,踱步至餐桌前坐下。
    池硯書一臉好笑的與池柚桔對視一霎,繼而打趣道:“什麽情況?昨晚的生日宴不是兩點左右就徹底結束了?按理說從三四點開始就寢,睡到現在也有六七個小時了,怎麽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難道是之後趁人不注意,偷溜出去做賊了?”
    “……”
    池清野不著痕跡地白了他一眼,往嘴裏送了口魚翅羹,沒說話。
    “哦豁,壽星不高興了呢。”池硯書繼續逗她。
    池清野麵無表情地抬眸盯他,思忖近六秒後問:“我的禮物呢?”
    “給你買了輛貝殼粉和烏龍奶茶粉雙拚色的布加迪。”池硯書說。
    池清野聽言淡淡“哦”了聲,埋頭繼續吃著碗裏的魚翅羹。
    池硯書見她反應平平,“你看起來似乎興趣不大。”
    “給富豪送錢固然是錦上添花的好事,但比起唾手可得的物質,我更想得到那種花錢都買不著的東西。”她漫不經心的口吻,仿佛是在對一個無聊的話題,做出隨意回應般平淡。
    池硯書放下勺子,單手托腮,目光探究地注視著她,“比如?”
    “池慎的‘摯愛’是誰?”她驀然問起。
    池硯書略顯遲疑地僵了下,不自然地扯出抹笑,“就是一個同齡的糟老頭罷了。”
    模棱兩可的答複不禁讓她眉頭微蹙,“我想知道的,是對方確切的姓名和身份。”
    盡管早已從蘭鏡珩口中得知,但還是試探眼前人是否真有異心。
    池硯書抿了抿唇,眼神裏掠過一絲凝重,“蘭詔。”
    “你之前為什麽不說?”她問。
    他回:“因為我覺得不重要。”
    “可我不需要你覺得。”她說。
    氣氛突變。
    預感兩人可能會吵起來的池柚桔,主動放下餐具捂住耳朵,睜大眼睛一臉擔憂地望著他們。
    池硯書摸摸鼻子,語重心長道:“小野,有些人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得那麽清楚的好,會降低自身的幸福指數。”
    “我寧願在真相的沼澤裏苦苦掙紮,也不想在自欺欺人的幸福裏麻木苟活。”池清野眼底的執拗一閃而過。
    池硯書歎氣,“看來你對我善意的隱瞞,頗有成見呐。”
    池清野皺眉,“我不喜歡你擅自做主的為我著想。”
    “好,我尊重你的選擇。”池硯書無可奈何地妥協道:“今天給你補過生日,還有什麽想知道,我就當是生日禮物,成全你的所有好奇。”
    “大伯的死……”池清野張嘴說到一半,忽地意識到,不能直接當著池柚桔的麵去討論她父母,遂換了一種問法:“有沒有可能,跟傅問行有關?”
    池硯書秒意會,“我爸從來都是理智派,甚至是理智到冷血。他之所以會有如此之衝動魯莽的行徑,自然是在知道一些難以接受的真相的同時,又受到了某些人言語上的刺激。隻不過……這已是既定事實,除了悲傷憤怒,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所以當你知道我要對付傅家時,也隻是象征性的勸了幾句,並不是真的擔心我,對嗎?”池清野又問。
    池硯書不假思索,“不,我是真心希望你別趟渾水,因為代價可能不是你我能夠承擔得了的。”
    “最後一個問題。”池清野蜷了蜷手指,故作泰然自若,“你有沒有想過通過某些特殊手段,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我,成為潭淵的絕對控股股東?”
    池硯書明顯愣了下,旋即啞然失笑,“那麽直接的問法,你確定能問到最真實的想法嗎?”
    “無論是心懷叵測,還是渾金白玉,在正常情況下,都不會承認自己幹了可能會陷自己於不義的事。所以不管能否得到與客觀事實相符的回答,我都已將寫滿警告的暗示發出,是否決定棄暗投明,就不再是我該跟進的事了。我要做的,就隻有在受到傷害前,果斷送對方去見閻王。”她義正辭嚴,仿佛要鑿破渾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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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個免責聲明,看來你最近確實有在用功學習。”池硯書順著額頭往上捋了下茂密的短發,“那我這個做叔叔的,就再附贈你一個秘密。”
    “我爸之所以會讓你成為他的繼承人,其實有我建言獻策的功勞在裏麵。”狡黠的笑意由他臉上轉瞬即逝。
    池清野狐疑,“你為什麽這麽做?”
    “因為自私,因為懦弱,因為畏懼權力帶來的副作用,因為想為將來留能夠全身而退的後路。所以,我需要一麵強有力的盾牌,一個信得過且能接過我肩上擔子的隊友,成為我的靠山護我周全。”池硯書眼底浮現出的笑意,隱帶揶揄和純雄性的炫耀,“而這個人選,我隻想到了你,親愛的大侄女。”
    池清野聞言,不禁冷笑了聲,“就不怕我像影視劇裏的掌權者,莫名聽信他人的讒言,故而買凶除掉你這個潛在隱患?”
    池硯書聳聳肩,“如果真是這樣,也隻能怪我太自以為是,認命即可。”
    “嗬,好奇葩的腦回路。”
    池清野臉上流露出的不屑,仿佛是對這份荒誕發出一聲諷刺。
    可細細想來,如果換作是自己,貌似也會這麽做,興許更甚。
    但這畢竟已是既定事實,比起憤怒譴責,說一些不利於團結的話,為自己埋下口不擇言的禍根,心平氣和的溝通,更有利於當前局勢。
    想到這,池清野不禁暗歎:果然隻有三觀及認知相似的人,才能如此快速理解亦或是認同某行為。
    大概就是世人常說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吧。
    池硯書垂眉自嘲,“沒辦法,多多少少遺傳了我爸。”
    池清野鄙夷輕哼,“像他可不是什麽好事。”
    池硯書無奈攤手,“最起碼不容易吃虧。”
    池清野認同點頭,“這倒是真的。”
    ……
    坐在一旁吃瓜的池柚桔,早已習慣他們神似打啞迷的溝通方式。
    即便捂住耳朵,也總能一字不漏的聽進去。
    在聽見池清野提到“大伯”這一稱呼時,心髒不由得一緊,瞬息推測出其接下來要談論的話題。
    不是不好奇不在乎,而是早已習慣當鴕鳥。
    假裝聽不見看不見讀不懂,僅關注自身,或許不好的事情,就會遠離自己。
    盡管心裏很清楚,總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是對自己最沒保障的事,但自欺欺人是最不容易內耗的心理暗示。
    令人欲罷不能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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