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鳳勤聞言手上動作一頓，繼續低頭把蜂蜜裝進帶來的褪色的布袋裏。
    半晌後，才微微抬起低垂的腦袋，艱難地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來：“媽，這蜂蜜帶回去，誰也不給了，我都留給自己吃。”
    周奶奶沉著一張臉，“咚”的一聲，菜籃子被重重地摔著桌子，冷哼一聲：“我都半截身入土的人了，你就不能讓我少操點心！？”
    “你能不能爭氣一點，看看你那兩個妹妹，哪個不是穿金戴銀住洋樓？你看看你穿的這些是什麽，我這個老太婆看到都嫌棄得很！”
    周鳳勤用力眨了眨泛紅的眼睛，雙手不停地拉扯著衣角，嘴唇顫抖不停：“媽…我…嗚…”
    周鳳勤還試圖說些什麽，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喉嚨發出一陣隱忍的哽咽聲，在周奶奶的怒瞪下，又連忙咬住嘴唇將情緒吞回肚裏去。
    周鳳勤胡亂抹了一把臉，揚起一個笑容解釋道：“我們給家裏的幾個孩子分家了，以後他們每個月隻用給我們夫妻兩百塊的養老錢就成。”
    周奶奶聞言語氣緩和了許多，那幾個外孫也是不成器的，整日遊手好閑“房子怎麽安排？”
    周鳳勤低垂著頭，偷偷瞥了眼周奶奶神色，喉嚨有些發緊“媽，那房子…那新房子都留給孩子們了。我跟李富貴搬去村尾的舊房子住。”
    “老房子！那水泥瓦房都破舊成什麽樣了！隨便下場大暴雨，說不定都塌下來了，不要命啦，你那幾個好兒子就這樣把你們趕出來了？”
    周奶奶聲音突然拔高，手重重拍在茶桌上，震得茶碗叮當作響，粗重的喘息聲抑製著怒火。
    “媽，算了，就這樣分吧。要不然這家一天都得不到消停，天天在家裏鬧騰著呢。”
    “我跟李富貴商量好了。過段時間，我就去縣城找點散活做做，攢夠了錢就砌間小平房。”周鳳勤說到這個，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李富貴在做什麽，現在能攢下錢？”周奶奶長歎一口氣，家都分了，現在說什麽都遲了。
    “他在縣城一個小區做保安，一個月能掙2500塊，每月給我交2000塊，已經存了幾個月了。我再找一份散工，年底肯定能砌間平房。”
    周鳳勤黝黑的臉上泛起陣陣紅暈，語氣裏是藏不住的雀躍。
    周奶奶肅著臉，用手指戳著她的額頭“這錢可得攥緊了，別等攢多了，又被李富貴的三言兩語給騙走了，我看你們以後拿什麽砌房子。”
    周鳳勤抿嘴笑了笑，在布包裏一陣翻找，掏出一個黑色塑料袋，翻開層層疊疊的包裝後，露出一疊整整齊齊的鈔票。
    周鳳勤把錢鄭重地放到周奶奶手裏，低聲叮囑道：“媽，我剛從銀行裏領出來的，你幫我保管著，以後每個月我都送來給你…”
    “媽，我想好了，我這人的缺點就是心軟。李富貴要是吵我拿錢，我就說把錢借給大哥了，你讓大哥幫我擋擋，千萬不能把錢給他。”
    周奶奶猶豫了片刻，還是把錢接了過來。
    “你這回倒是聰明。這錢我就先幫你保管著，你不是拿來建房子，我是不會拿給你的。”
    “鳳勤，你最近找到什麽活計做沒有？”
    “媽，我去幫茶老板打理茶園，偶爾幫忙主家采摘茶葉，不過這活計也不勻，時有時無。”
    周奶奶突然轉頭看向一旁安靜坐的周可微，眼神充滿了哀求，周可微沉吟片刻後，點點頭。
    見她點頭。
    周奶奶緊繃的神情瞬間鬆弛了下來“鳳勤，你要是有空，可以回村裏幫咱微微種果樹，一天工錢可不少呢，幹兩個月都存夠砌房子的錢。”
    隨即。
    周鳳勤一臉震驚地看向周可微，聲音顫抖
    “微微，你…你真的回村裏創業啦？我還以為大哥跟我開玩笑呢！”
    “真的。我把後山都承包下來了，現在正是缺人除草種樹呢，一天150塊錢不包吃的。”
    周鳳勤嫁得也不遠，附近一個村裏，電車半個小時就能到。周可微還沒出生的時候，她都已經出嫁了，這麽多年過去，她都沒去過她家。
    以前家裏的長輩去做老，她也想跟去撐腰。周奶奶語氣裏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焦躁“囡囡別去，她家連個凳子都沒有給你坐，去幹嘛！”
    周鳳勤騰地站起身，語氣激動道“微微，這活大姑準能幹，絕對不偷懶，我自己帶粥來。”
    “可以來…”周可微話剛開頭就頓住了，她本想讓大姑來周勝家裏吃的。
    但是轉念一想。她自己都已經在麻煩大伯一家了，還是不要額外生事了比較好。
    “沒事的微微。大姑去幫別人幹活，都是自己帶粥桶去的，人家開的工錢還沒你高呢。”周鳳勤是真開心了，沒想到回趟娘家還有這驚喜。
    “囡囡不用管她，什麽苦她沒吃過，還在乎這個，村裏哪個不是這樣的，就她矯情。”周奶奶就是刀子嘴巴豆腐心，這會眉頭都舒展開了。
    周鳳勤拿起青菜，起身就要回去。
    周可微趕忙上前，伸手攔住她“大姑，吃了晚飯再回去唄。今晚家裏有野生大黃鱔跟甲魚，現殺現做，很是滋補，你留下嚐嚐鮮。”
    “不了不了，大姑沒這口福，吃不了這些。吃完身上會起密密麻麻的小疙瘩，渾身癢得不行，撓得全身都是疤，再也不敢吃了！”
    周鳳勤連連擺手，一臉驚恐後退半步。
    “大姑，你應該是蛋白質過敏了。家裏應該種有紫蘇吧？你有空就摘點紫蘇葉曬幹，吃錯東西了，就抓點泡水喝，能夠緩解過敏症狀。”
    “啊…這能成？還是讀書好，懂得真多。”周鳳勤一臉羨慕的看著這個漂亮能幹的侄女。
    周鳳勤回去的心情急切，也吃不了今晚的大餐，周可微見狀，也不強留她了。
    “大姑，把這兩條魚帶回去，換換口味。”周可微轉身進廚房，從水缸裏撈出兩條魚出來。
    “這…這…你們留家裏吃就好。”
    “水缸裏還有很多呢，吃不完的。這是昨天村裏捕魚節，我抓到的份額，拿著吧。”
    周鳳勤見推拒不過，隻好紅著臉收下了。
    周奶奶背手站在門口，沒有開口阻攔，眯著眼睛，一臉欣慰地看著孫女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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