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湊近我耳邊，羽衣上的狐毛蹭得我臉頰發癢，丫頭，後日若這臭小子敢讓你受委屈，便用龍息燒他狐狸洞，父帝借你三昧真火。
    海風卷著鮫人歌聲掠過殿角，我望著光橋上溯夜雪白的背影，想起祭典時他眼中倒映的星華。
    發什麽呆？季卿的龍袍袖拂過我肩頭，後日便是出閣禮，可還記得北海龍族的‘鱗甲三誓’？
    我望著漸遠的光橋，輕笑出聲：自然記得——一誓龍鱗不損，二誓狐火不熄，三誓……
    指尖劃過衣擺上九尾與龍鱗交纏的紋樣，三誓海天之間，唯有彼此心尖的星華，永不褪色。
    戊初刻，碧海蒸騰的晨霧尚未散盡，北海龍宮的朱漆雲紋巨門便轟然開啟。
    侍衛們踏浪而立，鱗甲在晨光中泛著幽藍冷光，龍須上垂掛的鮫珠燈隨潮聲輕晃，映得整座水晶宮恍若浸在流動的星河之中。
    公主！姑爺的鸞車過鏡淵了！
    侍女珊瑚提著裙擺跑過九曲玉橋，鬢間銀鈴叮當，是九隻火狐狸拉車！最前頭那隻紅狐......比咱們鎮守南灣的巨鯊還大上一圈呢！
    我扶著鎏金欄杆的手驟然收緊，袖口繡著的九尾狐尾與龍鱗紋樣在晨風裏翻飛。
    鏡淵是北海與青丘的分界，尋常靈禽難渡，唯有修成正果的仙獸才能踏霧而行。溯夜既敢用九隻火狐為駕，定是得了狐帝的首肯——
    想起昨夜父王在書房臨摹的青丘瑞獸圖，筆尖在"赤焰玄狐"處重描三遍，此刻倒有些明白他的深意了。
    煙兒，該更衣了。明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月白錦袍上繡著的雙鯉紋樣隨步伐流動，他手中捧著的鎏金托盤上，正是龍族出閣時必穿的"海天霞"嫁衣。
    那衣料是用東海鮫人淚染成，在不同光線下會呈現出碧海初陽到暮雪白月的漸變，袖口綴著的百顆東珠，每一顆都刻著我的生辰八字。
    珊瑚與另兩名侍女跪接嫁衣時，殿外忽然傳來震天的龍吟。
    抬眼望去，清泓已化作原形，龍身纏繞著十二顆夜明珠破水而出，龍首高昂處，龍珠正緩緩拚出"月滿青丘"的光紋。
    緊隨其後的玄霽帶著百餘龍族子弟，各自口銜珍珠排成雁陣，在雲層間繞出北鬥之形——
    這是北海嫁女特有的"銜珠繞月"禮，需得直係血親化龍領隊，方能護得新婦一路無虞。
    迎親到——殿外司禮官的唱喏驚起千層浪，當第十七聲鍾鳴落下時，水晶宮外的光橋突然泛起金紅霞光。
    九道赤焰般的身影踏霧而來，最前頭那隻赤狐足有丈許高，蓬鬆的尾巴上燃著不滅的狐火，每片狐毛末端都綴著細小的星芒，正是傳說中守護青丘祖祠的"赤焰玄狐"。
    駕車的金縷鸞車懸著六十四盞琉璃燈，燈上繪著的九尾狐與蟠龍紋樣，在火光中竟似活過來般交纏舞動。
    煙兒，該出門了。父王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我轉身時，正見他穿著朝會才用的龍袍，向來威嚴的眉眼中滿是不舍。
    母後站在他身側，鮫綃麵紗下的眼角泛著水光，手中捧著的玉匣裏，是她親手為刻上的"鱗甲三誓"銀鐲——
    龍鱗紋路裏嵌著溯夜的狐火精魄，此刻正隨著遠處鸞車的靠近而輕輕發燙。
    大哥單膝跪地，脊背挺直如蒼鬆：煙兒，大哥背你。
    他的聲音沉穩，卻掩不住喉間的顫意。當我伏上他的背時，嗅到他衣擺上熟悉的海鹽氣息，想起幼時偷溜出海被浪打翻，是大哥化作龍身將我護在掌心。
    此刻他的肩膀依舊寬闊，卻比記憶中多了幾分沉重——龍族男子一生隻背妹妹出閣，這一背，便是離別。
    鸞車在水晶宮外停下時，溯夜已親自掀開了車簾。他穿著朱紅婚服，發間用金步搖束著，耳墜是我去年送他的龍珠耳鐺。
    四目相對時，他眼中倒映著我的嫁衣，就像祭典那晚，他眼中倒映著漫天星華。
    煙兒，他伸手時，袖口露出我繡的龍鱗紋樣，青丘的狐狸洞，早就備好了你愛吃的鮫人蜜餞。
    話音未落，父親已帶著秦絕走上前來。秦絕此刻卻穿著侍衛服，腰間別著我送他的"斬浪"短刀。
    秦絕隨你入青丘，說著，將一方刻著北海龍紋的玉牌塞進我手中，想家了，就用這玉牌喚龍鯨傳信。
    母親到底忍不住落淚，她握住我的手，指尖撫過我腕間的銀鐲：鱗甲三誓，記住便好......
    話未說完已哽咽，倒是玄霽湊過來，揉了揉我發頂：別怕那臭狐狸，若他敢欺負你，哥哥們的龍息可還沒試過青丘的狐狸洞呢。
    惹得父親瞪他一眼，卻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當我在珊瑚的攙扶下登上鸞車時，九隻赤焰玄狐突然齊鳴，狐火騰空而起，在雲端映出九尾與蟠龍交纏的光影。
    回頭望去，大哥二哥三哥已化作原形盤在水晶宮頂，父親與母親並肩而立，身後是層層疊疊的北海水族，手中的鮫珠燈連成一片光海。
    父王母後......喉間突然發緊，眼淚終究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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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後笑著揮手，聲音卻帶著顫音：青丘之路不過萬裏，胭兒又不是不回來了......
    父王則背過身去，抬手擦拭著眼角，卻不想袖口的龍珠穗子跟著晃動，倒顯得幾分笨拙。
    鸞車啟動的瞬間，溯夜在我身邊坐下，抬手替我拂去淚痕。
    他指尖帶著暖意：怎麽哭了？不是說好了，要讓四海看到，北海公主嫁去青丘，是帶著整個龍族的星光？
    說著，他取出一枚狐形玉佩，正是我送他的"鱗甲三誓"另一枚，你看，我的心尖星華，永遠都在。
    車外，清泓的龍吟響起，數百顆顆龍珠突然升空，在鸞車周圍結成護罩。
    赤焰玄狐踏霧而行，每一步都激起細碎的星芒，遠處的龍族隊伍開始繞月飛行，龍珠與狐火交相輝映，將整片碧海染成金紅。
    我望著漸漸遠去的水晶宮，望著父母兄長在光華中越來越小的身影，忽然明白，所謂出閣，從來不是離別，而是帶著兩個種族的祝福，走向更廣闊的海天。
    公主，您看！珊瑚突然指著車外，姑爺的聘禮隊過鏡淵了！
    前頭是青丘的九尾花燈，後頭跟著的全是裝著鮫綃的玉匣，還有......
    她的聲音帶著驚歎，還有用夜明珠堆成的"永結同好"字樣，在海上漂著呢！
    溯夜輕笑，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心口：九隻赤焰玄狐為駕，龍族銜珠繞月，不知天庭那幫仙官會什麽反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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