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向來鄙夷阿芙洛狄忒那套以美貌誘人的手段。
    此刻看著乘風被美神步步緊逼，她心裏竟泛起一陣莫名的煩躁。
    她想留住他，無關審問，無關主權，隻是想多看看那雙眼睛裏的光。
    那是奧林匹斯山上從未有過的、帶著致命吸引力的清亮。
    漫長歲月過去，作為三處女神之一的她，還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那雙黑色的深邃眼眸瞧過來，令她感到心都快跳出了胸腔。
    乘風立在神廟台階前，看著阿芙洛狄忒眼尾的挑釁與雅典娜緊抿的唇角，隻覺這僵局，比天之裂隙的規則亂流更棘手。
    他心裏清楚，這兩位女神的爭執，看似是為他的去留，實則藏著奧林匹斯深處的舊怨。
    從金蘋果到特洛伊，她們的角力從未停歇過。
    自己沒必要選了一方，去得罪另一方，須找個雙方都挑不出錯的法子，既顯公平，又能體麵收場。
    他想到了剪子、包袱、錘，可又覺得西方人未必會明白。
    若強自解釋一番，又顯拖遝。
    頓了頓，他下意識地伸手入懷。
    懷中還躺著一枚在魏都撿到過的五銖錢。
    回隋朝後，它已不能再用，卻一直都沒有扔掉。
    現今，它倒是可以派上用場，因為西方人也會猜金幣的正反麵來決定命運。
    這種方法，簡單直接，輸贏由“運氣”說了算，誰也挑不出理。
    “二位女神，爭執無益。”
    他笑著開口，將五銖錢拿出，“不如這樣，你倆用猜錢幣的正反麵來決定輸贏。誰猜對了，我就跟誰走。這樣既公平，又免傷和氣。”
    說完，他將銅錢置於掌心之上，並慢慢反轉了一下。
    聞言，兩位女神的目光全都落在他手中的五銖錢上。
    那銅錢，正麵刻著兩個古怪的方塊字，背麵光溜溜，連點花紋都沒有。
    其邊緣磨得發亮，一看便知被人摩挲了無數次。
    阿芙洛狄忒的目光在那枚銅錢上打了個轉，忽然笑了。
    瞥了眼雅典娜緊繃的側臉，她的好勝心再次被勾了起來。
    她相信自己的美貌與運氣，也相信雅典娜這次仍會敗給她。
    “好，那我選有字的那麵。”
    那語氣篤定的，像是早已看透了銅錢落下的模樣。
    盯著那枚銅錢，雅典娜眉頭的微頭卻蹙了起來。
    這東方錢幣的形製她從未見過，那兩個方塊字更是認不出。
    可她不喜歡阿芙洛狄忒那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更不想讓這位奇異的人，被她那套甜膩手段纏上。
    她在沉思，也注意到銅錢背麵的磨損比正麵更重。
    或許，常被人摩挲的一麵更容易朝上？
    又或者，他故意拿出這枚舊物，本就藏著某種暗示？
    心念電轉間，她忽然覺得，選反麵或許更穩妥。
    她抬眼，灰藍色的眸子對上乘風的視線，聲音堅定。
    “那好，我就選無字的那麵。”
    乘風清楚，這將是一場公平的比賽，比金蘋果個人的意願強太多。
    他也知道，這兩位女神都互知底細，絕不會使用神力來幹擾這次比賽的公正。
    見二人應下，他不再多言，指尖輕輕一彈。
    那枚魏五銖便帶著細微的嗡鳴，直直衝上天空。
    陽光穿過銅錢中央的方孔，在半空投下一小片晃動的暗影，像極了他這些年穿越時空的軌跡。
    阿芙洛狄忒微微踮腳，藍眸盯著那枚銅影，唇角的梨渦裏盛著勢在必得。
    她連宙斯的雷霆都能引得偏軌，還贏不了一枚小小的銅錢？
    雅典娜則站得筆直，隻是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攥緊了。
    她看著銅錢在空中翻轉，心裏竟掠過一絲連自己都覺陌生的慌亂。
    這不像她，向來算無遺策的智慧女神，竟會為一枚銅錢的落地而心跳失序。
    或許，她在意的從來不是賭局本身。
    “叮——”
    銅錢墜落在大理石地麵上，彈了兩下，最終穩穩地躺著。
    背麵朝上，光溜溜的，沒有字。
    隻有經年摩挲出的溫潤光澤，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黃。
    阿芙洛狄忒盯著那光溜溜的銅錢，笑意逐漸從唇角剝落。
    她指尖碾碎了那片常春藤葉，清脆的“哢嚓”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嗬……原來如此。”
    她的聲音依舊柔媚，卻失去了先前的從容，像是被烈火灼燒的蜜糖，帶著苦澀。
    “真是有趣啊，雅典娜。你從來都是這樣，冷硬無情，卻又總想從我手裏奪走我的東西。”
    雅典娜神色不動，隻是長身而立，如同整座神廟的秩序都依附在她身上。
    她沒有辯解，灰藍色的眼眸卻牢牢看住乘風。
    像是擔心一旦移開視線，他便會被阿芙洛狄忒帶走。
    阿芙洛狄忒的笑聲陡然揚起，清脆而尖銳，猶如貝殼在礁石上被碾碎。
    “既然如此，智慧女神，願你的冷石心髒，從此被烈火灼燒！”
    她張開雙臂，長發隨風揚起，周身浮現出一圈如玫瑰荊棘般的光影。
    “我詛咒你，終有一日，必下塔爾塔羅斯。”
    這一瞬，天地間仿佛都染上了玫瑰色的潮汐，帶著甜美而凜烈的氣息。
    乘風訝然，沒想到美神阿芙洛狄忒會如此惱怒。
    他忍不住偏頭看向一旁的雅典娜。
    此刻，雅典娜的神色變了變，灰藍色的眸子深處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慌亂。
    似乎她真的被擊中了某個要害。
    “阿芙洛狄忒，你……”
    她張唇，想要嗬斥，聲音卻哽在喉間。
    阿芙洛狄忒已經退後了半步，纖手輕輕一擺，化作一縷玫瑰色的光影，消散在風裏。
    神廟前恢複了寂靜。
    現場隻剩下乘風與雅典娜，目光相互交錯。
    雅典娜似乎還在回味方才那句“詛咒”，手指悄然收緊，胸口微微起伏。
    沒想到，美神會以這種方式離場，乘風收回銅錢，望著阿芙洛狄忒離去的方向，抿了抿唇。
    她這般決絕而去，隻怕不會善罷甘休。
    剛才的這場金錢風波，似乎想得簡單了。
    未來又會如何？也會引發一場類似於特洛伊這樣的戰爭嗎？
    神廟前的風似乎也知趣，卷著阿芙洛狄忒留下的那點甜腥氣往遠處去了，空氣裏的凝重淡了幾分。
    雅典娜垂在身側的手指，不知何時已鬆開，隻是指尖泛出的白，還未完全的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