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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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甲從地牢中走出來,所經之處,沒有一個活口,地上是正在慢慢滲進地磚裏的血。
那白眉老道把可能會看到自己麵貌的人都殺了,修士殺凡人就和砍瓜切菜一般,別無二致。大部分境界高的修士都是看見凡人就殺的。幾乎所有修行者修仙就是因為恨凡塵。
到了大後期,臨門一腳的關鍵時刻,明明踮起腳就能摸到南天門的邊,偏偏肉身始終被困在俗世之中。境界永遠在成仙和隻差一口仙氣的兩個狀態中來回拉扯。天道總是在因果清算的時候,明晃晃的提高晉升的門檻,毀人心態。
在這種狀態下呆太久,普通心智的修士,會產生心魔。心智稍微差一些的,會受不了精神壓力直接選擇自爆,重新進輪回,恢複凡人生活。隻有意誌足夠堅定,看破天道把戲的人,才能真正成仙。
為什麽修行要斬斷七情六欲,因為七情六欲才是讓人成為空殼傀儡的最終元凶。沒有欲望的人才不會被人算計和利用。舍生忘死又隨遇而安才是修行的最高境界。忘記自己在修行,才能真的好好修行。
隻要依舊被情感和欲望左右,不管他是凡人還是修士,都沒有擺脫輪回的可能。
道理大家早就知道了,道理明晃晃的擺在所有人眼前,道理誰都懂,誰都能說上一兩句。
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呢?
修士就一定比凡人更聰明嗎?不見得,他們隻是有修仙資質,但是並不代表他們有腦子。那些卡在某一個境界閉關苦修的瘋子,隻要給他們一個濫殺無辜的理由,不說提升一個境界,隻要半成境界,就能使喚他們做任何事情。
以為跳出了凡塵就不是磨盤邊上拉磨的驢了嗎?到頭來,不過是換個地方當苦力而已。這半成境界就是掛在驢頭上永遠吃不到的胡蘿卜,這些修士也隻是在拉動一個更大的磨盤而已。
在修仙的核心圈層中,流傳著這麽一種說法,用來充當擋箭牌,延緩騙局被人看破的速度。
修仙者普遍都這樣一種認知,天道最是喜歡玩弄人的造化。因為天道不希望所有人都渡劫成仙,所以天道會玩弄人的造化,讓修士纏上因果,拖延他的修仙進程,擾亂他的心神,毀掉他的道心。沒有人願意把錯誤歸咎到自己身上,大家都喜歡逃避責任,喜歡把錯誤歸咎到外物上。
天道喜歡捉弄人是事實,但也隻是部分事實。大部分修士其實還沒有強到能被天道盯上的程度。然而,這給了那些天資差的妄人一些安慰,一些臉麵,這一攻就破的謊言,給他們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借口。他們有了一個強而有力的借口,可以自己騙自己了。
別人編的謊可以被自己戳破,但是自己編的謊,就再難被自己戳破了。
我成不了仙,不是我的原因。我成不了仙,是因為這天要害我,天要亡我。
弱者抱怨環境,強者直接改變環境。弱者沒有辦法看破謊言,而強者直接製造謊言,困住其他人。
在這世上,弱者是大多數。大部分時候,大家都是順勢而為,順從天命。弱者陷入自己編織的謊言中,陷入更夢幻的美夢。他們深陷泥潭而不自知,抱著一戳就破的妄想沉淪。越是彌足深陷,就越是深信不疑。
人喜歡根據自身的情況錯誤歸因,謠傳不需要設計的有多精巧,多客觀。隻要大部分人都願意相信,那這個謠傳就會變成所有入局者的遊戲規則。
錢甲提起自己手中的布袋端詳起來,他看著這布袋有些眼熟,好像就是自己用過的東西。上麵已經沾了好幾重因果,分不清有多少主人,已經降到了黃級臨界,馬上就要跌出法器的評判體係了。
“既然都是身外之物,又何必總想著要綁定,要占有,要滴血認主。”
有一些細碎的片段從錢甲腦海裏閃過。錢甲記起來自己最開始拿到這乾坤袋的地方。
“就算是天材地寶,真到了飛升那天,也是一樣都帶不走。吃進肚裏的,全都要吐出來,揣在懷裏的,都要拿出來擋劫。”
劫雷就是信號,第一道天雷劈下的時候,就相當於告知了全天下的修士,你的競爭對手又提升了新的境界,你的對手正在渡劫,他超過你了。
那次的劫雲陣仗很大,二十七道雷劫劈下來後,劫雲依舊在不停的聚集。
錢甲趕到大神的迎劫之處時,大量凡人被蒙麵的修士拎起來,扔進雷劫中被劈得灰飛煙滅。
也不知是誰傳的謠,一些修士聽人傳,蒙上麵不被凡人看到容貌就不會沾上因果,因為雷劫把活人的魂魄劈碎,入不了地獄,也就不會惹上輪回報應。
不過這報應是不會消失的,這雷劫吸了這凡人的報應,雷劫打在誰身上,誰就會承受這份報應因果。
這個謠言漏洞百出,甚至有些掩耳盜鈴,但就是有一大批修士願意相信,願意嚐試。
這些人雲亦雲的蠢貨對這世間萬物沒有基本的認知和判斷力,什麽事情都隻會隨波逐流,聽風就是雨。他人巧言令色幾句話,就能被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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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自身沒有什麽本事,卻有極強的好勝心和嫉妒心。他們隻是欲望和情緒的傀儡,他們的身體和行動不由自己控製。
隻要操控他們的情緒,就能操控他們的行為。他們是隨時可以被有心之人利用的工具人。
這樣的傻逼越多越好。
這些蠢貨抓來凡人把他們捆在一團,然後打包扔進雷池中被勢大力沉的雷劫劈碎。他們快樂,他們自豪,他們無知但;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在麵具的遮掩下,他們露出喜不自勝的表情。又搗毀了競爭對手渡劫的進程和計劃,他們樂開了花。
這些妄人不敢踏入雷池,但是幹擾別人渡劫,他們的手段是非常多的。
錢甲沒有爭奪的意願,他那時候實力不濟。最佳的策略是撿漏。他過來圍觀也隻是為了熟悉環境,看看熱鬧,體驗一下臨場感。比起和別人競爭,和別人搶,他現在更喜歡當旁觀者,有便宜就占,沒便宜就走,他不會貪戀多少,隻要來過見過,他就覺得值了。
圍觀唯一的壞處就是,競爭激烈的時候,還容易被誤傷。
六十多道雷劫劈下,很多修士都傻眼了。一道雷劫劈下來幾十丈寬,沒有修士再敢往雷池裏扔凡人了。
之前扔凡人的策略是有效的,因為大家都是菜雞,菜雞互啄各有損傷。大家實力都不行,雷池中的人也很容易被外場的動靜幹擾心態,稍微一鬆懈,就容易被天雷劈到神魂俱滅。
眼下的場景著實令人生畏,那幾十丈寬的雷劫連續不斷地劈下來,把所有躲在工具人身後玩陰謀的操盤手都震住了。
在真正的實力麵前,萬般皆下品。
這雷劫似乎是攢了幾百年幾千年,天上的劫雲更加的濃厚,劫雷如同下雨一般落向雷池中心。陰天亮如白晝。
外圍的凡人被劫雷的餘波震得肝膽俱裂,七竅流血而死。離得近的修士,也自覺內丹被震得搖搖晃晃,立刻內視,穩住道心。
“這是真的要渡劫成仙?”不少修士馬上跪倒下來,開始頂禮膜拜,希望大神飛升時能看到自己虔誠的模樣,施舍自己一口仙氣,沾上一點福澤。
這一幫人為了成仙,不要臉麵,他們可以低三下四,拋棄尊嚴,隻為得到能人真傳。小人畏威不畏德,他們暗自後悔,後悔自己沒有更早的跪舔那些隱居的道人。
磕了幾個響頭後沒得到回應,沒有增長修為。覺得痛了,覺得屈辱,覺得這世道虧欠自己。於是又開始推卸責任,把自己的無能歸咎到外物身上,恨世人,恨凡塵,恨謠言,恨天道。
一切都不怪自己,怪隻怪那老天瞎了眼,怪隻怪那天道玩弄自己的造化,怪隻怪那能人藏得太深,自私自利,根本不把好東西拿出來分享,憑什麽要受人尊敬。
這些人的意誌是很脆弱的,他們是欲望的奴隸,他們是欲望的狗,誰強就舔誰的鞋,誰弱就踩誰的頭,他們圍著雷池跪了一圈,跪拜的是自己的欲望。
九九雷劫全數劈完,錢甲感覺自己都有點被震得內丹不穩了。他好奇的看向雷池中心。一名女子不著寸縷站在雷池中心。
“假的。”那女人表情茫然,像是個凡人,她身上沒有一分威能,沒有一絲修為,沒有一點境界,“修仙是假的。”
她的話傳到了所有修士的耳朵裏,但是沒人聽懂話中含義。
“仙子!仙姑!仙奶奶!求告弟子真傳!”一名修士仰天一聲暴喝,仿佛痛失愛子,把錢甲嚇了一跳。
那女子也驚慌,她失了所有法力和修為,專屬於自己的秘境也打不開了。對麵一群虎視眈眈的鬣狗,她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她的精神有些崩潰,“假的!操他媽的都是假的!老娘他媽的潛心修煉近千年,雷劫都挨過去了,就是這結果!”
女子仰天大喊,“南天門!你給老娘下來!”
沒有動靜。
心跳前所未有的快,所有心血全部白費,所有籌謀所有念想化為泡影。漫長的忍耐和煎熬都變成了笑話。
到最後,這些付出都沒有見到一個結果。
一切都回到了最開始入局的狀態,散盡修為,散盡靈力,散盡法寶,散盡威能。修行中一切得來的都失去了,什麽都沒有留下,唯獨留下了歲月和難熬的回憶,一切都變成了無意義的空談,變成了隻會折磨自身的回想。
有沒有勇氣再重來一次?
沒有,沒有人能承受住這最後一道考驗。
女人撿起一片鋒利的石塊,在眾人麵前割斷了自己的脖頸。為了修仙,她樹敵太多,她沒有勇氣依靠凡人之軀再重新修煉一次。她知道所有毒辣的手段,她害怕了。
女人內視不了自身,這種不清不楚的失控狀況,讓她產生了更強烈的恐懼。
她被男人團團包圍,她沒有勇氣依靠肉身突圍,她高人一等慣了,她明白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夥知道自己失了勢之後,會怎麽侮辱和羞辱自己。
畢竟她自己也是這麽過來的。
她不想落敗,也不想活著被玷汙,所以她隻能選擇毀掉自己,來結束這種綿長的精神折磨。
她的死屍自然是被那群鬣狗一樣的修士瓜分了,沒人理解這女修為何最後臨門一腳,還了結了自己性命,入了輪回。
明明那南天門就是一飛身就能進的事,她偏偏躊躇不前。像是被業障掩住了一般,自我了斷了。
但是大家都瓜分了她的好處,也沒人再究其原因。她的皮被剝下來,做成了乾坤袋。乾坤袋多次易手,縫縫補補,成了現在的樣子。
錢甲提著袋子,搖搖晃晃的走著,“造化弄人兮,造化弄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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