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撕開浪漫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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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像被打翻的濃墨,沉甸甸地壓在城市上空。風在樓宇間穿梭,發出嗚嗚的尖嘯,仿佛無數看不見的幽靈在哀嚎。城市璀璨的燈火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扭曲、拉長,光怪陸離,卻照不進人心深處的幽暗角落。
    東方燕幾乎是撞開了公寓沉重的防盜門。冰冷的金屬門板反彈回來,發出“哐當”一聲悶響,在過分安靜的玄關裏顯得格外刺耳。門內,沒有預想中溫暖的燈光,沒有殷勤的問候,隻有一片死寂的黑暗和一股若有若無、令人作嘔的陌生香水味——甜膩、廉價,像腐爛的果實,絲絲縷縷地鑽進她的鼻腔,纏繞上她緊繃的神經。
    “嗬……” 一聲冰冷的、帶著無盡嘲諷的嗤笑,從她緊咬的牙關裏擠了出來。她甚至懶得開燈,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而孤獨的回響,每一步都踏在自己搖搖欲墜的尊嚴之上。康寧國際醫院vip病房外司馬茜那瀕臨崩潰的絕望哭嚎,南宮婉在泥濘雨水中蜷縮的無助身影,還有消防通道裏自己無聲滑落的淚水……這一切,像滾燙的烙鐵,在她心上反複灼燒。而家裏這片冰冷的黑暗和這惡心的香水味,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她心中殘存的最後一絲對“浪漫”的幻想徹底碾碎!
    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在黑暗中憑著記憶徑直衝向書房。沒有開燈,隻有窗外城市霓虹投進來的、變幻不定的幽暗光影,勾勒著昂貴家具冰冷的輪廓。她的目標明確——夏侯北那個從不離身的、銀灰色的輕薄筆記本電腦。
    手指觸碰到冰冷的金屬外殼,帶著她指尖抑製不住的顫抖。她猛地掀開屏幕,幽藍的光瞬間照亮了她慘白而決絕的臉。開機密碼?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帶著一種近乎毀滅的力道,重重敲下夏侯北的生日——這個他曾經無數次深情款款地說隻屬於他們兩人的“愛的密碼”。
    屏幕應聲而亮。桌麵壁紙赫然是他們幾年前在馬爾代夫度假時的合影,碧海藍天,她依偎在他懷裏,笑容燦爛,他低頭看著她,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多麽諷刺的浪漫!東方燕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強忍著嘔吐的衝動,鼠標箭頭帶著複仇般的精準,狠狠點開了那個名為“重要資料”的加密文件夾。
    密碼?她再次敲下那個“愛的密碼”。文件夾應聲而開。
    沒有預想中的公司文件。映入眼簾的,是密密麻麻的子文件夾,每一個都用露骨到令人發指的名字標注著:
    【小野貓莉莉】
    【蜜桃臀蘇蘇】
    【長腿空姐】
    【大學生萌萌】
    ……
    每一個名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東方燕的心髒!她的呼吸驟然停止,大腦一片空白,隻有血液衝上頭頂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她顫抖著,幾乎是憑著本能,點開了第一個文件夾——“小野貓莉莉”。
    瞬間,無數張照片和聊天記錄的截圖如同肮髒的潮水,洶湧地衝擊著她的視覺神經!
    照片裏,夏侯北那張英俊的臉在各種曖昧的光線下清晰可見。有時是在燈光迷離的酒吧卡座,他摟著一個穿著清涼、妝容妖豔的年輕女孩,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一起,他嘴角噙著那抹她曾無比迷戀的、此刻卻讓她惡心想吐的玩味笑意。有時是在豪華酒店鋪著潔白床單的大床上,他赤著上身,隻穿著睡褲,對著鏡頭做出輕佻的姿勢,背景裏能看到女人散落的蕾絲內衣一角!甚至還有幾張是在她熟悉的、此刻她正身處其中的這個家!就在客廳那張她精心挑選的意大利真皮沙發上!夏侯北穿著居家服,神情放鬆,懷裏抱著另一個女人!照片的拍攝角度,清晰地捕捉到了女人挑釁般看向鏡頭的眼神!
    “嘔……” 東方燕再也控製不住,猛地捂住嘴,胃裏的酸水瘋狂上湧。她踉蹌著衝到書桌旁的垃圾桶,劇烈地幹嘔起來,眼淚和生理性的淚水瞬間糊滿了她精心修飾的臉龐。
    這還不夠。聊天記錄截圖更是將這份背叛的齷齪展現得淋漓盡致!
    【北哥哥,昨晚你好厲害哦!人家腿都軟了![害羞][親親]】
    【小妖精,下次換個姿勢,讓你更軟![壞笑]】
    【親愛的,想你了,晚上老地方?我新買了套你喜歡的黑色蕾絲[圖片]】
    【寶貝兒真懂我!等我,開好房發你房號!帶瓶好酒。】
    【老公~人家看中一個包包,才兩萬多……[可憐][圖片]】
    【買!刷我的副卡!隻要你把我伺候舒服了,要星星都給你摘!】
    “刷我的副卡!” 這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東方燕的神經上!她猛地想起自己為了省下房貸,已經多久沒買過像樣的新衣服了!想起自己看到心儀的護膚品,最終卻放回貨架時的無奈!想起兒子想要一個新款玩具,她需要精打細算才能滿足!而她的丈夫,卻拿著他們共同財產支撐的信用卡,如此輕易、如此大方地揮霍在別的女人身上!為她們買包,開房,買酒!
    巨大的憤怒如同火山在她體內轟然爆發!她像瘋了一樣,赤紅著眼睛,手指在冰冷的觸控板上瘋狂滑動、點擊!一個又一個文件夾被打開!一張又一張不堪入目的照片!一句又一句露骨下流的調情!對象不同,場景各異,時間跨度……竟長達兩年多!貫穿了她自以為幸福的婚姻生活!其中甚至還有幾張是最近的日期,就在他借口“公司加班”、“應酬客戶”的那些夜晚!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終於從東方燕的喉嚨裏爆發出來!她猛地將手中的筆記本電腦狠狠砸向書桌!
    “砰——嘩啦——!”
    昂貴的筆記本屏幕瞬間碎裂成蛛網狀,鍵盤崩裂,零件飛濺!巨大的聲響在死寂的公寓裏回蕩,如同她內心世界徹底崩塌的轟鳴!她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痛苦而劇烈地顫抖著,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淚水混合著眼線液和睫毛膏,在她慘白的臉上衝刷出兩道汙黑的溝壑,精心打理的卷發淩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整個人如同從地獄裏爬出的複仇厲鬼。
    “砰!” 就在這時,公寓大門被鑰匙打開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客廳的燈亮了。
    夏侯北帶著一身濃烈的酒氣和陌生的香水味走了進來,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和不耐煩。他一邊扯著領帶,一邊隨意地將車鑰匙丟在玄關櫃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當他看到書房門口一片狼藉的景象和站在那裏、如同修羅般的東方燕時,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皺起了眉頭,語氣帶著被打擾的不悅:“東方燕?你發什麽瘋?大半夜不睡覺,拆家呢?”
    他的目光掃過地上碎裂的筆記本電腦殘骸,又落在東方燕那張扭曲、汙濁、布滿淚痕和瘋狂的臉上,眼神裏沒有一絲愧疚,隻有濃重的厭煩和不解,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瘋子。
    “我發瘋?” 東方燕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夏侯北,那眼神裏的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將他千刀萬剮!她一步步從書房幽暗的光影裏走出來,走到客廳刺眼的水晶吊燈下。燈光將她臉上的淚痕、汙漬和眼底的絕望照得無所遁形。她手裏緊緊攥著幾張剛從碎掉的電腦硬盤裏搶救出來的、打印出來的聊天記錄截圖和幾張最不堪入目的照片,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聲響。
    “夏侯北!” 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摧毀一切的決絕,“看看!看看你幹的好事!”
    她猛地將手裏那疊證據狠狠摔在夏侯北的臉上!紙張如同雪片般散落,飄灑在他們之間昂貴的地毯上。那張他和“長腿空姐”在酒店床上、他隻穿著睡褲、背景裏還有蕾絲內衣的照片,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夏侯北鋥亮的皮鞋尖上。
    夏侯北猝不及防,被紙張砸中,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當他低頭看清地上散落的照片和聊天記錄時,臉上的不耐煩瞬間凝固,隨即轉為一種被揭穿的驚愕和羞怒!他猛地抬起頭,英俊的麵孔因為扭曲而顯得猙獰,那雙曾令東方燕迷醉的桃花眼裏,此刻隻剩下冰冷的憤怒和一絲被冒犯的戾氣!
    “你!你竟敢翻我的電腦?!” 他厲聲質問,聲音拔高,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被侵犯隱私的憤怒,試圖用氣勢壓倒對方,卻恰恰暴露了內心的慌亂。
    “翻你的電腦?” 東方燕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她仰起頭,發出一連串淒厲而悲愴的狂笑,笑得眼淚再次洶湧而出,“哈哈哈哈哈……夏侯北!事到如今,你還想抵賴?還想倒打一耙?!這些照片!這些聊天記錄!這些開房記錄!還有這些……這些用我們共同財產、用我拚命還房貸的錢刷出去的包包、酒店、酒水賬單!” 她彎下腰,像瘋了一樣抓起散落在地毯上的幾張信用卡賬單複印件——那是她剛剛在書房打印機裏找到的,上麵清晰地記錄著高額酒店消費和奢侈品店的刷卡記錄——再次狠狠摔向夏侯北!
    “啪!” 一張賬單打在他昂貴的西裝外套上。
    “看看!睜大你的狗眼看看!‘小野貓’莉莉的包!‘蜜桃臀’蘇蘇的酒店套房!‘大學生’萌萌的紅酒!哈哈哈哈……夏侯北!你可真大方!真浪漫啊!!” 東方燕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痛苦而劈了叉,字字泣血,句句誅心,“你的浪漫,就是用背叛和謊言,用我們娘倆的血汗錢,去養一群下賤的野雞嗎?!你把我東方燕當什麽?把這個家當什麽?!一個免費的旅館?一個幫你養兒子、供房子的提款機?!!”
    “夠了!” 夏侯北被這連珠炮般的控訴和摔在身上的賬單徹底激怒!他猛地一腳踹開腳邊的紙張碎片,英俊的臉龐因為暴怒而扭曲漲紅,額角青筋暴跳。他幾步衝到東方燕麵前,高大的身影帶著強烈的壓迫感,手指幾乎戳到她的鼻尖,唾沫星子噴濺在她臉上:“東方燕!你少他媽在這裏裝受害者!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臉給誰看?!”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惡毒的、倒打一耙的凶狠:“模樣第一?浪漫第一?哈!這不是你當初自己選的嗎?!你不是就喜歡我這張臉嗎?不是就喜歡那些鮮花禮物、燭光晚餐、甜言蜜語嗎?!老子在外麵逢場作戲怎麽了?哪個成功男人不這樣?!那都是工作需要!是應酬的一部分!是你自己蠢!自己天真!真以為全天下的浪漫都他媽隻圍著你一個人轉?!”
    他越說越激動,眼神裏的厭惡和鄙夷毫不掩飾:“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整天除了算計房貸、算計柴米油鹽,就是疑神疑鬼!像個市井潑婦!一點情趣都沒有!跟個黃臉婆有什麽區別?!我回家對著你這張怨婦臉,還不如出去透透氣!我告訴你,東方燕,別以為你抓了點所謂的‘證據’就能站在道德製高點!這個家,這個房子,你離得起嗎?!兒子你養得起嗎?!離了我,你他媽什麽都不是!就是個帶著拖油瓶、人老珠黃沒人要的——”
    “啪——!!!”
    一記響亮的、用盡全力的耳光,狠狠打斷了夏侯北惡毒的咆哮!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東方燕的手掌還停留在半空中,掌心火辣辣地痛,手臂因為用力過猛而微微顫抖。她渾身都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到了極點,一種近乎毀滅的憤怒!夏侯北被打得頭猛地偏向一邊,臉上瞬間浮現出五道清晰的紅痕。他捂著臉,難以置信地、慢慢地轉過頭,那雙桃花眼裏不再是憤怒,而是被徹底羞辱後升騰起的、野獸般的暴戾凶光!
    “你…敢打我?!” 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毒蛇嘶鳴。
    “打你?” 東方燕毫無畏懼地迎上他殺人的目光,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聲音卻異常平靜,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玉石俱焚的決絕,“打你都是輕的!夏侯北,收起你那套惡心人的‘浪漫’說辭!收起你那套‘成功男人就該如此’的狗屁邏輯!我不是你的附屬品!更不是你圈養的、需要靠你施舍浪漫才能活的寵物!你那些齷齪的‘工作需要’,不過是你管不住下半身、自私無恥的遮羞布!這個家,這個房子,是,我離不起!兒子我也養不起!但那又怎麽樣?!”
    她猛地向前逼近一步,幾乎與夏侯北鼻尖相對,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砸進他的耳朵裏,也砸碎了自己心中最後一絲幻想:“我告訴你,就算當個‘有男人的寡婦’,守著一個空殼旅館,等著一個永遠不會回家的垃圾,我也絕不會再讓你用你那張惡心的臉和那些廉價的謊言來侮辱我!踐踏我!這婚,離定了!該我的,該兒子的,一分錢你都別想賴掉!”
    “你他媽找死——!!!” 夏侯北被徹底激怒!最後一絲理智被“離婚”兩個字和東方燕那看垃圾般的眼神徹底燒斷!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獸,發出一聲狂暴的怒吼!猛地伸出手,帶著一股巨大的、毫不留情的力道,狠狠推向東方燕的肩膀!
    東方燕猝不及防,被他推得整個人向後踉蹌倒去!腳下昂貴的高跟鞋一崴,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砰——嘩啦啦——!”
    她的後背重重撞在客廳中央那麵巨大的、裝飾著抽象畫的玻璃屏風上!巨大的衝擊力讓整麵屏風劇烈搖晃!沉重的玻璃邊框狠狠砸在她的後腰,劇痛瞬間襲來!緊接著,是玻璃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刺耳聲響!無數鋒利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傾瀉而下!
    “啊——!” 東方燕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身體順著破碎的屏風滑倒在地毯上。尖銳的玻璃碎片劃破了她的手臂和臉頰,瞬間滲出殷紅的血珠。後腰和肩膀傳來的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幾乎窒息。
    她狼狽地蜷縮在滿地的玻璃狼藉中,昂貴的絲襪被劃破,酒紅色的真絲睡袍沾染了灰塵和點點血跡。頭發散亂,臉上淚痕、汙漬、血痕混雜在一起,慘不忍睹。她抬起頭,看著站在一地狼藉之外、如同暴君般俯視著她的夏侯北。
    他臉上的紅痕未消,眼神裏沒有絲毫的愧疚和憐惜,隻有一種施暴後的、扭曲的快意和冰冷的警告。他扯了扯被弄皺的西裝領口,居高臨下,聲音冷酷得沒有一絲溫度:
    “離婚?行啊!東方燕,你有種!我倒要看看,沒了老子,你怎麽保住這房子!怎麽養活你兒子!怎麽當你的‘寡婦’!你最好給我乖乖認清楚現實,否則……” 他陰鷙的目光掃過她手臂上的血痕和滿地的玻璃碎片,威脅之意不言而喻,“下次碎的,就不止是玻璃了!”
    說完,他看也沒看地上蜷縮成一團、痛苦呻吟的東方燕,像丟垃圾一樣,轉身大步走向玄關,拿起車鑰匙,“砰”地一聲摔門而去!巨大的聲響在空曠的公寓裏回蕩,震得人心發顫。
    冰冷的夜風從破碎的屏風處灌入,吹拂著地上的玻璃碎片,發出細微的、如同嗚咽般的聲響。巨大的水晶吊燈投下慘白的光,將這一片狼藉和蜷縮在其中的東方燕照得無所遁形。
    痛。身體上的劇痛從後腰、肩膀、手臂和臉頰各處傳來,火辣辣地刺激著她的神經。但更痛的是心。那是一種被徹底撕碎、被踐踏進泥濘裏的、深入骨髓的痛楚和絕望。
    她掙紮著想動一下,後腰傳來的劇痛讓她倒抽一口冷氣。她看著自己手臂上滲血的傷口,看著滿地閃爍著寒光的玻璃碎片,看著這個曾經被她視為“浪漫港灣”、如今卻冰冷如墳墓的家……夏侯北最後那句冰冷的威脅還在耳邊回響:“下次碎的,就不止是玻璃了!”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她的心髒,讓她渾身冰涼。她毫不懷疑那個男人此刻的瘋狂!他能為了掩蓋背叛而動手推她撞向屏風,下一次會做出什麽?
    就在這時,一陣壓抑的、帶著濃濃哭腔的、小心翼翼的啜泣聲,從主臥室虛掩的門縫裏傳了出來。
    “嗚……媽媽……媽媽……”
    是小宇!
    東方燕的心髒猛地一縮!巨大的恐慌瞬間壓過了身體的劇痛!兒子!她的兒子!剛才那場歇斯底裏的爭吵、摔打、怒罵,還有最後那恐怖的撞擊和玻璃碎裂聲……他全都聽到了!看到了!
    “小宇!” 東方燕用盡全身力氣,忍著劇痛,掙紮著想從滿地玻璃渣中爬起來。她不能倒下!絕對不能倒下!尤其是在兒子麵前!
    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開那片危險的玻璃區域,顧不上手臂被碎屑劃出新的傷口,踉蹌著衝到主臥室門口,猛地推開門!
    房間裏隻開著一盞昏暗的床頭燈。七歲的林小宇穿著小小的睡衣,赤著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他懷裏緊緊抱著一個破舊的玩具熊,那是他三歲生日時夏侯北隨手買的,此刻卻成了他唯一的依靠。他漂亮的大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像受驚的小鹿,驚恐地望著門口渾身是傷、狼狽不堪的媽媽,小臉上滿是淚痕。
    “媽媽……嗚嗚……爸爸……爸爸打你了嗎?流血了……好多血……” 他伸出小手,指著東方燕臉頰和手臂上的傷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兒子的眼神,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東方燕心上!比夏侯北所有的背叛和暴力加起來都痛!她猛地衝過去,一把將兒子緊緊摟進懷裏!用盡全身的力氣,仿佛要將兒子揉進自己的骨血裏,用自己的身體為他隔絕外麵所有的傷害和恐懼!
    “沒事!寶貝!媽媽沒事!不怕!不怕!” 東方燕的聲音哽咽得厲害,淚水洶湧而出,滴落在兒子柔軟的頭發上,“是媽媽不小心……撞到東西了……不關爸爸的事……不怕,媽媽在!媽媽在!” 她語無倫次地安慰著,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安慰兒子,還是在欺騙自己。她不能讓孩子幼小的心靈承受父母如此醜陋的真相!
    “可是……可是爸爸好凶……他罵媽媽……他推媽媽……玻璃碎了……嗚嗚……媽媽我好怕……” 小宇在媽媽懷裏放聲大哭,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地抽搐。剛才父親那猙獰的麵孔和母親被推倒撞碎玻璃的可怕景象,已經深深烙印在他幼小的記憶裏。
    “不怕!寶貝不怕!” 東方燕心如刀絞,隻能更緊地抱著兒子,一遍遍重複著蒼白無力的安慰。她環顧著這間裝修奢華的臥室,水晶吊燈、進口壁紙、意大利家具……每一處都曾是她“浪漫”生活的象征,此刻卻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囚籠,讓她和兒子無處可逃!夏侯北的威脅像毒蛇的信子,在她耳邊嘶嘶作響。下一次碎的,會是什麽?她不敢想!
    留在這裏?守著這個隨時可能爆發的暴力源?讓兒子在恐懼中成長?
    離開?她能去哪裏?帶著滿身傷痕和一顆破碎的心,還有那足以壓垮她的房貸和債務?拿什麽養活兒子?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淹沒。她抱著哭泣的兒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同樣冰冷的牆壁,感覺自己像沉入了無底的深淵。身體的傷痛,心靈的創傷,對未來的茫然,對兒子的愧疚……所有的一切,都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
    “嗡……嗡……”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中,被她丟在客廳狼藉中的手機,頑強地震動起來。屏幕在碎玻璃渣中亮起,顯示著來電:【南宮婉】。
    東方燕麻木地看了一眼那亮光,沒有動。她現在還能說什麽?她自己的世界已經徹底崩塌了。
    然而,手機震動停了片刻,又再次不屈不撓地響起。這一次,屏幕上跳動的是:【司馬茜】。
    司馬茜……
    這個名字像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東方燕眼前的黑暗。康寧醫院vip病房外,司馬茜那崩潰無助的哭喊再次回響在耳邊:“婉兒…救命…我是寡婦…守不住了…”
    還有南宮婉在泥濘雨水中嘶吼的那句:“我們這些‘有男人的寡婦’!不能眼睜睜看著又一個姐妹被活活逼死——!!!”
    一股微弱卻滾燙的熱流,猛地從東方燕冰冷絕望的心底湧了上來!她不是一個人!她不是!還有和她一樣在泥潭裏掙紮、在絕望中呼救的姐妹!
    她掙紮著,忍著身體的劇痛,小心翼翼地將懷中哭累了、抽噎著睡去的兒子輕輕放在床上,蓋好被子。然後,她扶著牆壁,踉蹌著,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到客廳那片狼藉之中。
    碎裂的筆記本電腦殘骸、散落的照片和賬單、滿地的玻璃碎片……如同她此刻破碎的人生。她彎腰,沾著血汙和灰塵的手指,顫抖著,從玻璃渣中撿起那頑強震動的手機。
    屏幕上,【南宮婉】和【司馬茜】的名字交替閃爍著。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劃開了接聽鍵,將手機湊到耳邊。
    電話那頭,幾乎是同時傳來南宮婉和司馬茜焦急、擔憂、帶著哭腔的呼喚:
    “燕燕!你怎麽樣?!”
    “燕燕!你沒事吧?!夏侯北那個混蛋沒把你怎麽樣吧?!”
    聽著電話那頭姐妹熟悉的聲音,感受著那份穿越空間阻隔的、真切的焦急和關心,東方燕一直強撐著的、搖搖欲墜的防線,在這一刻,終於徹底崩塌了。
    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她緊緊握著手機,仿佛那是連接著唯一光明的繩索,背靠著冰冷破碎的屏風殘骸,滑坐在地上。她沒有哭嚎,隻是壓抑著、斷斷續續地、對著電話那頭兩個同樣傷痕累累的靈魂,吐出了那句血淋淋的、也是她們共同的命運宣判:
    “我……沒事……死不了……” 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的重量,“就是……徹底明白了……”
    她停頓了一下,吸了吸鼻子,任由冰冷的淚水混合著臉上的血汙滑落,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
    “我東方燕,就是個守著空殼旅館、等著一個垃圾、還差點被這垃圾打死的……”
    “有男人的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