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曆史上對趙高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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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曆史的長河中,趙高一直是一個充滿爭議且飽受詬病的人物。他在秦王朝後期的政治舞台上,以弄權專政、指鹿為馬等行徑,給後世留下了極為負麵的形象,成為了人們口中奸佞小人的典型代表,為人的確難稱良善。然而,曆史的多麵性往往在於,即使是這樣一個飽受爭議的人物,也不可否認地擁有一定的過人之處與才華。
    在秦代嚴苛的律法體係之下,趙高展現出了令人矚目的專業素養。他對秦朝的法令條文了如指掌,精通律法的程度在當時鮮有人能與之比肩。這種對法令的精通,使他能夠在複雜的政務處理中遊刃有餘,無論是司法審判還是行政事務的裁決,他都能憑借對律法的熟悉給出相應的處理意見,在秦朝的官僚體係中逐漸嶄露頭角,也正因如此,得到了統治者的關注與認可。
    更為難得的是,趙高在書法藝術領域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堪稱當時最負盛名的書法家。在那個以書寫為重要交流與記錄方式的時代,書法不僅僅是一種技藝,更是文化與身份的象征。趙高的書法風格獨具魅力,他的筆法剛勁有力又不失細膩流暢,字體結構嚴謹而又富有變化,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獨特的生命力。他對筆墨的掌控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無論是起筆、行筆還是收筆,都能做到恰到好處,展現出深厚的書法功底。
    也正是因為趙高卓越的書法造詣,使得秦始皇對他的書法青睞有加。秦始皇作為一統天下的帝王,其詔書不僅是傳達政令的載體,更是彰顯皇權威嚴的象征,對書寫者的要求極高。而趙高憑借精湛的書法技藝,成為了書寫秦始皇詔書的不二人選。他書寫的詔書,字體端莊大氣、氣勢磅礴,完美地契合了秦始皇至高無上的帝王身份,每一份詔書都堪稱書法藝術與政治權威的完美結合。
    當秦王朝完成大一統的偉業後,為了加強國家的統一與文化的融合,秦始皇推行了統一文字的重大舉措,決定以小篆作為全國通行的標準字體。這一決策對於促進各地文化交流、鞏固國家統一有著深遠的意義。在這一曆史進程中,趙高與李斯、太史令胡毋敬肩負起了重要使命。李斯作《倉頡》七章、趙高作《爰曆》六章、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七章,這幾部著作被作為全國規範字帖推廣發行。這些字帖的內容皆取材於周宣王時期的大篆《史籀》十五篇,他們在繼承大篆的基礎上,對文字進行了係統的整理與規範,使其更符合小篆的書寫要求與審美標準。
    時光流轉至西漢時期,閭裏書師將這三篇字帖進行整合,以六十字為一章,合並成為了《倉頡篇》,全書共五十五章。在西漢時期,《倉頡》《爰曆》《博學》這三部作品又被合稱為“三蒼”,它們在當時的文化教育領域發揮了重要作用,成為了學子們學習文字、書法的重要範本。然而,歲月無情,隨著曆史的變遷,因戰亂、朝代更迭、文獻保存條件等種種複雜原因,曾經廣泛流傳的《倉頡篇》文字大都不幸失傳,隻留下隻言片語,令後世之人隻能憑借著有限的資料,去想象和推測當年這些經典字帖的輝煌,以及趙高在書法傳承與文字規範進程中所做出的獨特貢獻 。
    在浩渺的曆史長河中,趙高的形象始終如籠罩在迷霧之中,其功過是非的評判曆來眾說紛紜,形成了正反兩極的激烈交鋒。這種爭議不僅反映了曆史評價的複雜性,更折射出人們對曆史人物解讀的多元視角。
    從正麵評價的維度來看,清代史學家趙翼在其著作《陔餘叢考》中,以獨特的曆史眼光提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觀點。趙翼援引唐代司馬貞《史記索隱》的相關記載,大膽推測趙高本是趙國公子。在戰國那個烽火連天、弱肉強食的時代,趙國被秦國鐵騎踏破山河,宗廟傾覆,百姓流離失所。國破家亡的巨大悲憤,如同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在趙高心中熊熊燃燒。為了實現複仇大業,他毅然做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抉擇——自毀身體、忍痛自宮,以卑微的宦官身份潛入戒備森嚴的秦宮。進入秦宮後,趙高如同蟄伏的獵豹,在暗流湧動的權力漩渦中精心布局。他巧妙利用秦朝皇室內部的矛盾與猜忌,挑起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政治爭鬥,在血雨腥風中逐步削弱秦朝宗室的力量,最終成功顛覆了不可一世的秦王朝。在這種觀點下,趙高不再是傳統認知中的奸佞小人,而是化身為忍辱負重、矢誌複國的悲情英雄,其複仇之舉充滿了傳奇色彩與悲壯意味。
    這一顛覆性的觀點,引發了眾多文人墨客的情感共鳴,催生出不少讚美趙高複仇壯舉的詩篇。明末清初的著名學者屈大均,在其詩作中飽含深情地寫道:“可憐百萬死秦孤,隻有趙高能雪恥。趙高生長趙王家,淚灑長平作血死。報趙盡傾秦縣郡,報韓隻得博浪沙。”詩句中,屈大均將趙高視為為趙國雪恥的英雄,將其與試圖刺殺秦始皇的韓國誌士張良博浪沙行刺)相提並論,認為趙高徹底顛覆秦朝郡縣製的功績,遠勝於張良的刺秦行動。另一位詩人呂星垣,在《詠趙高》中同樣不吝讚美之詞:“趙高趙國諸王孫,求為秦賊肢體殘。趙高名在列仙傳,何得仙家濫其選。索引戔言頗辯冤,鹿馬計勝長平戰……顛覆鹹陽誌已酬,組糸子嬰維爾力。”詩中不僅點明了趙高的王孫身份和自宮複仇的艱辛曆程,還將他“指鹿為馬”的權謀之計,與長平之戰相比較,認為其智謀更勝一籌,高度肯定了他推翻秦朝、手擒子嬰的曆史功績。還有一首佚名的《詠趙高》更是直言:“當年舉世欲誅秦,哪計為名與殺身。先去扶蘇後胡亥,趙高功冠漢諸臣。大賈滅嬴憑女子,奇謀興漢詎蕭曹。留侯椎鐵荊卿匕,不及秦宮一趙高。”該詩將趙高置於楚漢相爭的曆史大背景下,認為他誅殺扶蘇、胡亥,為推翻秦朝奠定基礎的功勞,超過了漢朝的諸多開國功臣,甚至連張良的鐵椎、荊軻的匕首都無法與之相媲美,將趙高的複仇之舉推崇到了極致。
    在當代學術研究領域,現代學者李開元從全新的視角對趙高進行了深入剖析。他突破傳統史學觀念的束縛,以嚴謹的治學態度和豐富的史料考證,重新審視趙高的曆史地位。李開元指出,趙高絕非單一的反麵人物,而是一位才華橫溢、能力出眾的複合型人才。在文化藝術領域,趙高堪稱“第一流的書法家、文字學家”。他的書法造詣精湛絕倫,其作品筆法精妙、結構嚴謹,在秦代書法界獨樹一幟,對秦朝文字的統一和規範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在學術研究上,他對文字學的深入研究,為後世留下了寶貴的文化遺產。在專業技能方麵,趙高是精通法律的專才,對秦朝律法條文爛熟於心,能夠準確運用法律知識處理政務,在司法和行政領域發揮著重要作用。此外,趙高在身體素質和軍事技能方麵同樣表現卓越,他體魄高大強壯,展現出良好的身體素質;騎術車技精湛,無論是駕馭戰馬還是操控馬車,都能做到遊刃有餘;武藝非同尋常,在秦宮的侍衛比武中常常技壓群雄。在李開元眼中,趙高是秦帝國宮廷中不可多得的文武雙全的人才,他的才能和貢獻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秦朝的發展,值得給予更客觀、全麵的評價。這些不同時代、不同視角的評價,共同構成了趙高這一曆史人物複雜而多麵的形象,也讓後人對他的認識和研究充滿了無限的想象與探索空間。
    然而,將趙高視為忍辱負重的趙國複仇者、文武雙全的正麵人物這一觀點,其立論根基牢牢構築在“趙高是趙國王室後人”這一前提之上。但細究曆史典籍,這一關鍵前提實則疑點重重,遠非確鑿無疑。在現存的浩瀚史料中,關於趙高身世的記載不僅寥寥無幾,且多語焉不詳,相互矛盾之處頻現,致使趙高的真實身世宛如被重重迷霧籠罩,成為曆史長河中一樁難解的迷案。
    從秦始皇用人策略的角度深入分析,便能發現諸多值得推敲之處。眾所周知,秦始皇作為中國曆史上第一位大一統王朝的帝王,其一生波瀾壯闊,同時也危機四伏。在他的政治生涯中,遭遇過多次驚心動魄的刺殺事件:燕國太子丹精心策劃的荊軻刺秦,圖窮匕見的驚險場景曾令鹹陽宮為之震顫;還有力士在博浪沙奮力擲出的大鐵椎,雖未擊中秦始皇的車架,卻也讓這位帝王心有餘悸。這些生死攸關的刺殺經曆,讓秦始皇在用人方麵變得極為謹慎多疑,對身邊人的審查與防範達到了近乎嚴苛的程度。
    試想,若趙高果真是身負國仇家恨的敵國之人,且具備騎術精湛、武藝高強等特質,秦始皇怎會輕易將其留在身邊,委以書寫詔書、參與政務等重要職責?要知道,秦始皇身邊的近臣不僅需要具備出色的才能,更需經過層層嚴苛的背景審查與忠誠度考驗。趙高能夠長期侍奉在秦始皇左右,甚至成為秦始皇信任的近臣,負責傳達詔令等核心工作,這一事實本身就說明他的身份背景必定有著讓秦始皇安心的理由。由此推斷,趙高極有可能是根正苗紅的老秦人,即便他是罪臣之後,其家族所犯之罪也與政治反叛等嚴重威脅皇權的因素無關。
    進一步推測,趙高母親因罪獲刑,或許隻是由於一時疏忽或失誤,釀成了重大經濟損失,比如在管理國家錢糧物資時出現重大差錯,或是在商業交易中違反了秦代嚴苛的經濟法規。這種非政治性的罪名,相較於謀逆大罪,對家族後人的影響相對有限,也更符合秦始皇將趙高留在身邊的邏輯。畢竟,在秦代“以法治國”的大背景下,刑罰的執行有著嚴格的標準和區分,並非“一人獲罪,滿門皆誅”。
    基於以上種種分析,不難發現,將趙高過度美化成忍辱負重、一心複國的英雄人物,實則是對曆史事實的片麵解讀與主觀臆斷。曆史評價需要建立在客觀的史料考證與嚴謹的邏輯推理之上,而不能僅憑主觀情感與未經證實的推測。趙高在秦末政治舞台上的所作所為,諸如篡改遺詔、誅殺扶蘇、扶持胡亥、指鹿為馬、禍亂朝綱等行徑,無論其動機如何,都給當時的社會帶來了巨大的動蕩與災難,嚴重破壞了秦王朝的統治秩序,加速了秦朝的滅亡進程。從這一角度來看,趙高的曆史定位更傾向於一個攪亂政局的權臣,而非值得讚頌的英雄人物。 唯有以客觀、全麵、辯證的視角審視曆史人物,才能撥開曆史的重重迷霧,還原曆史的真實麵貌。
    在曆史的敘事長卷中,趙高始終被鐫刻在負麵人物的篇章裏,其形象因一係列禍國殃民的行徑而備受後世詬病。從宮廷政變的陰謀家到濫殺無辜的劊子手,趙高的所作所為不僅撕裂了秦王朝的統治根基,更在曆史的長河中激起了千層惡浪,招致曆代文人政客的口誅筆伐,成為“亂臣賊子”的典型符號。
    趙高攪動的宮廷風雲,堪稱秦王朝崩塌的催化劑。他主導的沙丘之變,篡改秦始皇遺詔,矯旨賜死公子扶蘇,扶持昏庸的胡亥登基,這場改變帝國命運的政治陰謀,徹底撕開了秦朝權力的遮羞布。此後,他又導演“指鹿為馬”的鬧劇,通過顛倒黑白的手段清除異己,將朝堂變成了個人專權的舞台;設計誅殺丞相李斯,鏟除最後一位能製衡他的重臣;逼殺秦二世胡亥,試圖自立為帝,卻因群臣反對而作罷。這一係列驚心動魄的宮廷政變,如同巨石投入平靜湖麵,在秦朝內部掀起驚濤駭浪,使得原本就因嚴苛律法、繁重徭役而搖搖欲墜的帝國,陷入更加劇烈的動蕩之中。
    趙高的讒言與殺戮,更成為摧毀秦朝棟梁的致命利刃。他利用胡亥的昏聵,不斷進獻讒言,將蒙恬、蒙毅等能征善戰的武將逼上絕路,使秦朝失去了抵禦外敵的軍事支柱;又借各種莫須有的罪名,屠戮朝中正直的文臣,導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敢怒而不敢言。這種無差別攻擊式的清洗,讓秦朝損失了大批治國安邦的人才,使得整個官僚體係陷入癱瘓。當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六國舊部紛紛響應時,秦朝竟無可用之將、可謀之臣,隻能眼睜睜看著起義軍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至帝國的每一個角落。
    曆代對趙高的負麵評價,猶如潮水般洶湧,匯聚成一部跨越千年的批判史。秦朝丞相李斯作為權力漩渦的親曆者,對趙高的野心與陰謀有著最直觀的感受。他曾直言:“今高有邪佚之誌,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於齊也;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誌若韓玘為韓安相也。”將趙高比作春秋時期篡權亂政的子罕、田常,直指他妄圖效仿權臣謀逆,威脅皇權。這種對趙高“亂臣賊子”本質的揭露,不僅是李斯的肺腑之言,更是對後世的警示。
    漢昭帝時期的賢良文學從曆史教訓的角度出發,批判趙高“無過人之誌,而居萬人之位”,認為正是他德不配位卻竊據高位,才導致秦國覆滅、宗族遭殃,將秦朝的滅亡直接歸咎於趙高的亂政。曹魏開國皇帝曹丕則將趙高與曆史上的伊戾、費忌、江充等奸佞相提並論,指出這些人無一不是為了滿足私欲,在宮廷內部興風作浪,通過殘害骨肉、構陷忠良來達到專權的目的,深刻揭示了趙高行為的本質是貪婪與野心作祟。
    孔融將趙高與夙沙衛、伊戾、英布等曆史惡人相提並論,著重強調被刑之人因心懷怨憤易生惡念,而趙高正是其中危害極大的典型,將其視為禍亂天下的罪魁。建安七子之一的陳琳,在檄文中痛斥趙高“專製朝權,威福由己”,指出他在秦朝末年獨攬大權、肆意妄為,使得群臣迫於淫威不敢直言,最終導致秦朝在“望夷之敗”中走向滅亡,祖宗基業毀於一旦,留下千古罵名。
    唐太宗李世民以史為鑒,將趙高殺害秦二世與董卓鴆殺漢弘農王的惡行相提並論,認為這等行徑人神共憤,即便相隔不同朝代,也同樣令人義憤填膺。柳宗元則從治國理政的角度總結教訓,指出胡亥因重用趙高、誅殺李斯而亡國,深刻揭示了用人不當對國家命運的決定性影響。元稹更是對趙高進行了全方位的批判,稱其為“詐宦之戮人”,認為他用殘忍手段蠱惑胡亥,使其沉迷享樂、不問朝政,最終將天下拱手相讓,而趙高本人則借此權傾朝野。
    唐昭宗將趙高與東漢末年的閻樂、張讓、段珪等禍國宦官並列,指出宦官幹政自秦漢起便是王朝的毒瘤,趙高滅嬴氏宗族、東漢宦官傾覆劉漢江山,皆為曆史明證。蘇軾更是直言“始皇致亂之道,在用趙高”,將秦朝滅亡的根源直指秦始皇對趙高的重用,將宦官之禍比作“毒藥猛獸”,認為其對王朝的傷害是毀滅性的。梁啟超在總結中國曆史上的奸佞之臣時,將趙高列為首惡,與漢代十常侍、唐代盧杞、李林甫,宋代蔡京、秦檜,明代劉瑾、魏忠賢等臭名昭著的人物相提並論,痛斥他們諂媚君主、竊弄國柄、荼毒百姓,是曆史的罪人。
    這些跨越千年的批判,如同警鍾長鳴,不斷提醒著後人權力的腐化與野心的危害。趙高的故事不僅是個人道德淪喪的寫照,更是一麵映照王朝興衰的鏡子,讓後世深刻認識到,一個國家若縱容奸佞當道、忠良蒙冤,必將走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事實上,趙高不過就是一個權欲傾心的得誌小人而已!其才可亂天下而非治世能臣。他殺了胡亥後,哪怕大權在握,淫威十足,但他想自立為王卻得不到滿朝大臣的認可,最終還得改立子嬰為秦帝。這說明他的血統已經被排除在了秦王室之外了。中國的草頭王,還是從陳勝"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開始的。此後,權力之爭,才達到了看誰的拳頭硬誰就是王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