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從弄權到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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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鹹陽宮的青銅編鍾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當最後一聲鍾鳴消散在雕梁畫棟間,群臣魚貫而入,卻不知一場荒誕至極的鬧劇即將上演。此時的趙高,身著繡著金線的丞相華服,玉帶扣上的和田玉在走動間輕響,儼然已是朝堂上最耀眼的存在。自從李斯血濺刑場,他終於如願以償登上丞相之位,每日批閱奏章時,連胡亥的印璽都仿佛成了他手中的玩物。
    朝賀儀式如常進行,胡亥懶洋洋地斜倚在九龍金榻上,酒氣混著熏香彌漫在大殿中。趙高突然抬手,示意侍衛牽進一物。隻見一頭毛色油亮的梅花鹿被帶到殿前,鹿角上還係著象征祥瑞的紅綢。趙高躬身行禮,聲如洪鍾:\"臣進獻一馬,以供陛下賞玩。\"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胡亥揉了揉惺忪的醉眼,定睛望去,忍不住大笑出聲:\"丞相莫不是喝醉了?這鹿角分明,怎會是馬?\"他的笑聲在空曠的大殿回蕩,卻無人敢應和。
    趙高緩緩轉身,鷹隼般的目光掃過群臣。他蒼老的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諸位大人,且說說這究竟是鹿還是馬?\"殿內頓時陷入死寂,唯有燭台上的火苗在不安地搖曳。
    左庶長王離攥緊了腰間的佩劍,喉結上下滾動,最終將到嘴邊的真話咽了回去;禦史大夫馮去疾的兒子馮劫盯著地磚上的蟠龍紋,額角滲出冷汗,半晌擠出一句:\"確...確是良馬。\"而年輕氣盛的諫議大夫周文,挺身而出:\"陛下明鑒,此乃鹿也!丞相此舉,恐亂視聽!\"
    胡亥看著群臣或諂媚或驚恐的神色,隻覺天旋地轉。昨日宴飲時的美酒此刻化作冷汗浸透龍袍,他忽然想起昨夜夢中,先帝嬴政怒目而視的模樣。難道真是衝撞了祖宗神靈?正在惶惑間,趙高已快步上前,痛心疾首道:\"陛下聖明,怎會認錯?定是臣等德行有虧,驚擾了陛下!\"
    很快,太卜被召入宮中。白發蒼蒼的老者跪在地上,偷瞄著趙高陰沉的臉色,顫聲道:\"啟稟陛下,此乃祭祀時未齋戒沐浴,致神靈降罪,故目不能辨。\"胡亥如獲大赦,忙不迭聽從趙高的安排,以齋戒之名躲進上林苑。臨走前,他回望群臣時,眼中已沒了往日的驕橫,隻剩惶惑與恐懼。
    上林苑的獸吼聲中,胡亥握著弓箭追逐麋鹿,卻不知鹹陽城已籠罩在血色之中。趙高坐在丞相府的書房裏,慢條斯理地翻閱著官員名錄。每當看到說\"鹿\"之人的名字,便用朱砂重重圈下。三日後,二十三名大臣被冠以\"妖言惑眾\"之罪,腰斬於市。刑場上,鮮血染紅了石板路,圍觀百姓噤若寒蟬,唯有烏鴉在天空盤旋,發出淒厲的叫聲。
    而此刻的函穀關外,起義的烽火已連成赤色的長龍。劉邦的軍隊在芒碭山下集結,項羽正率楚軍渡過漳水,旌旗蔽日。昔日不可一世的大秦帝國,在趙高的專權下,如同搖搖欲墜的危樓,隻要再一陣狂風,便會轟然倒塌。鹹陽城頭的落日依舊猩紅如血,卻再也照不亮這個即將覆滅的王朝。
    當陳勝、吳廣的篝火在大澤鄉熄滅,反秦的烈焰卻在華夏大地燒得愈發熾烈。項羽與劉邦率領的義軍如同兩股洶湧的洪流,衝破秦朝最後的防線。秦二世三年的巨鹿戰場上,寒風裹挾著血腥味撲麵而來,楚軍將士\"破釜沉舟\"的呐喊聲震徹雲霄。項羽騎在烏騅馬上,手中長劍寒光閃爍,親自率軍九戰九捷。秦軍大將王離所率的長城軍團,這支曾經橫掃匈奴的精銳之師,在楚軍的猛烈攻勢下土崩瓦解。王離本人被生擒時,望著遍地秦軍的屍首,不禁悲歎:\"昔日蒙恬將軍的威名,今日毀於一旦!\"
    章邯站在漳水河畔,望著對岸降旗招展的楚軍,臉上寫滿絕望。他曾是秦朝最後的救火隊長,橫掃陳勝殘部、大破項梁,卻在巨鹿之戰中折戟沉沙。當他派往鹹陽的求援使者遲遲未歸,他深知朝廷已被趙高把持,等待他的隻有問罪的詔書。最終,這位曾為秦朝立下赫赫戰功的將領,帶著二十萬秦軍向項羽投降。這二十萬秦軍的倒戈,如同一記重錘,徹底擊碎了秦朝最後的希望。六國舊貴族們趁機紛紛自立為王,齊國田儋、趙國趙歇、魏國魏豹...曾經被秦始皇滅掉的六國,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複活\"了。
    此時的劉邦,正率領著數萬兵馬,沿著武關古道悄然西進。他深知鹹陽城高牆厚,強攻難以奏效,便派人暗中聯絡趙高。使者帶著劉邦的密信,深夜潛入丞相府。趙高展開書信,看到\"若能為內應,事成之後,富貴共享\"的承諾,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他何嚐不知,胡亥對他已心生猜忌,鹹陽城外的烽火,隨時可能燒到自己頭上。從那以後,趙高便稱病不上朝,每日在丞相府中來回踱步,謀劃著如何在這亂世中保住性命,甚至更進一步——奪取那至高無上的皇位。
    胡亥在鹹陽宮中坐立不安,往日的驕奢淫逸早已蕩然無存。望著奏章上不斷傳來的敗報,他怒不可遏,派使者質問趙高:\"丞相不是總說盜賊不足為患嗎?如今為何叛軍已逼近關中?\"使者的質問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了趙高的心。他明白,再不動手,自己必將死無葬身之地。深夜,丞相府密室中,趙高與弟弟趙成、女婿閻樂圍坐在燭火旁,製定著弑君計劃。燭火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投射在牆上,宛如三頭惡鬼。
    政變那日,鹹陽城被一種詭異而壓抑的氣氛緊緊籠罩。天空陰沉沉的,仿佛隨時要壓下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感。城中的百姓們神色慌張,交頭接耳地議論著,卻又不敢大聲說話,似乎預感到了一場災難即將降臨。而在這座古老而莊嚴的城池深處,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正悄然拉開帷幕。
    趙成,這個心懷叵測的陰謀家,在宮中四處奔走,散布著令人驚恐的謠言。他那張陰險的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逢人便說:“不好了,不好了!有盜賊闖入宮中了,大家快逃命啊!”他的聲音在宮中回蕩,引起了一片混亂。宮女們驚慌失措地尖叫著,太監們四處亂竄,整個宮殿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趙成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製造恐慌,為接下來的政變創造條件。
    閻樂,這個野心勃勃的將領,率領著千餘名士兵,浩浩蕩蕩地朝著望夷宮進發。他們裝扮成農民軍的模樣,臉上塗著黑灰,身上穿著破舊的衣服,手持各種武器,看起來就像是一群憤怒的農民起義軍。他們沿著宮牆一路前行,發出震天的喊殺聲,仿佛要將整個宮殿踏平。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望夷宮,那個象征著權力中心的地方。
    在出發之前,他們先將閻樂的母親秘密送到了趙高家中。這是一個狠辣而果斷的決定,他們深知,隻有斷絕了後路,才能確保行動萬無一失。閻樂的母親被送走的那一刻,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但很快就被堅毅所取代。他知道,為了實現他們的野心,他必須做出這樣的犧牲。
    當叛軍衝到宮門前時,守門官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他怎麽也想不明白,宮內外戒備森嚴,怎麽可能有盜賊闖入呢?他剛想開口質問,閻樂卻已經失去了耐心。隻見閻樂手起刀落,寒光一閃,守門官的人頭瞬間落地,鮮血噴濺而出,染紅了他的衣衫。叛軍們見狀,發出一陣狂熱的歡呼,如潮水般湧入宮中。他們見人便殺,毫不留情,鮮血很快染紅了白玉台階,那潔白的玉石上沾滿了血跡,顯得格外刺眼。
    胡亥正在寢宮中飲酒,試圖用酒精來麻痹自己內心的恐懼。然而,外麵傳來的喊殺聲卻讓他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他慌忙起身,卻發現往日那些前呼後擁的侍從們早已逃得無影無蹤,隻剩下一個小宦官瑟瑟發抖地站在角落裏。胡亥氣急敗壞地抓住他的衣領,歇斯底裏地喊道:“你為何不早告訴我?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小宦官抬起頭,苦笑著說:“陛下,正因為奴才不敢說話,才能活到今天。要是奴才早說了,早就被那些人滅口了。”胡亥聽了這話,不禁一愣,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早已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就在這時,閻樂帶著士兵闖了進來。他們手持寒光閃閃的長劍,直指胡亥。胡亥看著眼前的閻樂,強作鎮定地說:“朕乃真龍天子,你敢弑君?”他的聲音在顫抖,但還是試圖保持著皇帝的威嚴。閻樂卻隻是冷笑一聲,說:“你這個暴君,橫征暴斂,殘害忠良,天下人早就盼著你死!”他的聲音冰冷而堅定,毫不畏懼地直視著胡亥的眼睛。胡亥聽了這話,心中一驚,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人心。
    胡亥還想求饒,他從郡王到萬戶侯,最後甚至願做一介平民,隻要能保住性命。他苦苦哀求道:“閻樂,隻要你放過我,我什麽都願意給你,我願意放棄皇位,隻要你放過我。”然而,閻樂卻毫不留情地說:“我奉丞相之命,為天下除害,速速自盡!”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讓胡亥感到絕望。
    胡亥絕望地拔出長劍,他的手在顫抖,臉上滿是恐懼和不甘。他看著手中的劍,又看看眼前的閻樂,最終,他咬了咬牙,將劍尖對準了自己的胸口。他閉上眼睛,用力地一刺,鮮血瞬間噴湧而出,染紅了他的衣衫。胡亥的身體緩緩倒下,倒在了自己曾經無比熟悉的寢宮之中。他那年輕的生命,就這樣在二十四歲那年,畫上了句號。
    鹹陽城的這場政變,就像是一場血腥的風暴,席卷了整個宮殿。它不僅結束了一個年輕皇帝的生命,也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終結。而那些陰謀家們,卻在這場風暴中,為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不惜犧牲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親人和道德。這場政變,成為了鹹陽城曆史上一個黑暗而血腥的篇章,永遠地刻在了人們的記憶之中。
    當閻樂向趙高報告胡亥已死的消息時,趙高那雙陰鷙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狂熱的光芒。他迫不及待地趕到望夷宮,一路上,他的腳步急促而有力,仿佛能踏碎一切阻礙。踏入宮殿的那一刻,他直奔胡亥的屍體而去,那具曾經高高在上的軀體如今卻冰冷而毫無生氣。趙高從胡亥的屍體上摘下玉璽,那枚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玉璽,他小心翼翼地將它佩在自己身上,仿佛那是他命中注定的寶物。
    隨後,趙高大步走向大殿,每一步都顯得那麽自信而威嚴。他登上龍椅的台階,目光掃視著下麵的文武百官。然而,當他站在龍椅前,望著下麵文武百官低垂的頭顱,突然感到一陣寒意。往日那些對他唯唯諾諾的大臣們,此刻卻以沉默表達著最強烈的反抗。他們的目光中沒有敬畏,沒有恐懼,隻有深深的厭惡和不滿。趙高這才明白,自己的罪行早已天怒人怨,就算有著嬴姓趙氏的血統,也無法登上皇位。他的心中湧起一股不安,但很快就被憤怒所取代。他大聲嗬斥道:“你們這些膽小鬼,難道就不怕死嗎?”
    然而,大臣們依然沉默,他們的沉默比任何反抗都來得更加有力。趙高意識到,他無法再像從前那樣操控這些人了。無奈之下,他隻得將玉璽傳給子嬰。子嬰早在當公子時,就對趙高的惡行深惡痛絕。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堅定和決絕,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掌握在趙高的手中,但他絕不會輕易屈服。
    子嬰深知自己不過是趙高手中的傀儡,但若不想重蹈胡亥的覆轍,就必須先發製人。當趙高派人來請子嬰登基時,他稱病不出,躺在床上,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趙高果然親自前來,他帶著一群隨從,氣勢洶洶地踏入子嬰的內室。然而,就在他剛踏入內室的那一刻,宦官韓談便手持利刃,從屏風後躍出,一刀刺中趙高的要害。趙高倒地時,眼中滿是驚愕與不甘,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死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宦官手中。
    子嬰隨後召集群臣,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曆數趙高的累累罪行。他的話語中沒有一絲恐懼,隻有對正義的維護和對邪惡的憤怒。他下令將趙高滅族,這個曾經權傾朝野的奸臣,終於得到了應有的下場。鹹陽百姓聽聞此訊,無不拍手稱快,他們歡呼雀躍,慶祝這個禍亂秦朝多年的權奸終於被鏟除。
    然而,趙高的死並未能挽救搖搖欲墜的秦王朝。此時的劉邦已兵臨鹹陽城下,他的軍隊浩浩蕩蕩,氣勢如虹。子嬰望著城外的敵軍,心中充滿了無奈和悲哀。他知道,秦朝的覆滅已成定局,他所能做的,隻是盡量減少百姓的苦難。於是,他素車白馬,捧著傳國玉璽出城投降。曾經橫掃六國、威震四海的大秦帝國,在曆經十五年的風雨後,終於走到了盡頭。
    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留下的是一段充滿血腥與權謀的傳奇,以及無數後人的歎息與深思。秦朝的興衰,就像是一麵鏡子,映照出權力的誘惑和人性的弱點。它告訴我們,無論一個王朝曾經多麽強大,如果失去了民心,失去了正義,那麽它的覆滅隻是時間問題。而那些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人,最終也難逃曆史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