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義師勤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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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玉成知道郝岩澤的出身,知道他痛恨這些截殺逃難民眾的巡捕官差。
    不過,他覺得這樣做會惹出大麻煩。
    “你這樣會被當做叛黨處死。到時候這幫百姓會幫你嗎?依我看,我們同他們本來就沒有義務,應該全部撤走,官府去驅趕百姓,就算有了亂子,也和我們沒關係。”
    “不行。我們要保護百姓。”郝岩澤非常堅定,“這是公子的指示。”
    “可公子沒有給我們就地組織百姓防禦的指示,也沒有說要直接對抗官府!”
    “他說了可以使用必要的武力保證百姓安全。”
    “你這是必要武力嗎?就算你不管,官府也最多將他們驅散,他們還是可以自行南下!”
    “你懂什麽自行南下?你懂那些路過的巡檢、兵丁都是什麽德行嗎?你啥也不懂,你生下來就在江夏,念書就跟著公子,沒挨過餓,沒見過親人被殺死在眼前,你懂什麽?!”
    郝岩澤十分激動,旁邊的士兵連忙拉住他。
    池玉成被說的滿臉通紅,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想走。
    郝岩澤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幹什麽?!”
    “這事情,我來擔責!”郝岩澤眼眶通紅,“這麽多人跟著我們來到青縣,就沒有理由讓他們被官府再驅散。你想怎麽打報告我不管,從現在開始,你給我組織難民就地紮營,修築工事!”
    池玉成有些慌,他扒開郝岩澤的手。
    “嚷嚷啥?還動手動腳的!跟你說,公子三令五申,做重大決策要群策群議。你有什麽資格擔這個責?有什麽資格代替商會決定?”
    郝岩澤喘著粗氣,恨不得撕了池玉成。
    後者毫不示弱,瞪了回去。
    “那好,現在場上都是合作社的,咱們投票!”
    “不行,你隻是一個隊官,近衛隊有十個隊官,至少來六個才行,我們商會這次來了一個助理兩個管事,都在這裏了。你什麽時候把開會條件達成了,我們再談這件事。”
    郝岩澤恨得咬牙,卻拿他沒有辦法,隻能讓騎兵去找其他的隊官。
    知縣馬玉清害怕逼反難民,讓衙役官差護著,到了施粥的位置。
    那些難民見到他,都非常熱情,有個老鄉紳過來感謝他。
    “馬縣令愛民如子,活民無數呀!”
    “老先生謬讚了。您這把年紀了,還要奔波,不容易呀!”
    “沒辦法呀,若是不走,老夫這一大家子,怕是要分崩離析嘍。”
    “如今還沒聽說東虜入寇的消息,傳言還不知真假呢,怎不在家中等候官府消息?”
    “如何敢?老夫之前有個好友,通州的,被圍的前一天官府還說王師已經大敗清軍,讓大家在家中靜候呢,結果第二日清兵就到了,他一家人那個慘呀!老夫聽說連兩歲的娃娃都不放過,全都死了。老夫不敢賭呀,賭不起呀!”
    馬玉清聽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朝廷的信用崩塌,現在百姓都不信朝廷的官方公告,甚至會反著看,朝廷越是說沒事,就越是拖家帶口的跑。
    大廈將傾,威信掃地。
    他又往前走,發現有些胳膊上纏著白色布條的人,在拿著冊子給難民登記造冊,旁邊還有個人跟著,每登記一個,就給個黃顏色的饃饃。
    “你們這是做什麽?”
    “登記戶籍,甄別細作。”那人頭也不抬,“難民太多,東虜流寇都善用細作,不得不謹慎些。”
    “大膽!見到縣尊竟然不行禮!”
    長隨嗬斥一聲,馬玉清拉了他,讓他低調些。
    那人這才回頭,衝著縣令作揖。
    “草民唐突了,不知縣尊前來,萬望恕罪。”
    “不妨事。你們為何要甄別細作?”
    “這些難民買了草民商號的船票南下,上船之前,自然要甄別,免得途中生亂。”
    “你們是船幫的?”
    “不,是蘇州合作社商會的。”
    “蘇州人?!”縣令有些驚訝,“這麽遠跑來做難民的生意嗎?”
    “是的,我們半個月前就出發,到這裏接到客人,馬上就要離開。”
    縣令看了一眼長隨,從對方眼中看到同樣的迷茫。
    “你們的話事人在哪裏?”
    這人指向碼頭的另一個方向。
    “您去那處粥棚,尋個叫池先生的年輕人即可。”
    知縣與這人告辭,前往他所指的地方,到了粥棚附近,看到一個草棚子裏聚了十幾個年輕人,正在談論什麽。
    遠遠的,聽見斷續的話語,有“清兵”、“難民”、“工事”之類的隻言片語,他想靠過去聽聽,就看見圍坐在草棚旁邊的數十個大漢紛紛看了過來,兩個人站起身,上前詢問。
    “這位大人何事?”
    “大膽……”
    那長隨又要發作,馬玉清打斷了他。
    “本官青縣知縣馬玉清,特來拜望貴商號主人。”
    “某家主人可不在這裏。”那壯漢笑了笑,“不過麻煩精倒是有一個。大人這邊請。”
    出乎意料的好態度,那壯漢不僅沒有通常武夫的粗鄙,反而透著些狡黠和小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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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來了外人,那棚子裏的年輕人都停止了討論,其中有個穿著青色布衫的年輕人被推了出來,看上去像個賬房先生的打扮,不過特別年輕。
    “草民池玉成,拜見縣尊大人。”
    還是長揖到地,似乎這幫子“草民”都不想跪拜。
    不過,明朝到了中後期,因為經濟發展和思想進步的關係,在非正式場合也沒有非要草民跪官的。
    馬玉清是個識時務的官員,並不在意虛禮。
    “免禮,你們是蘇州的商隊?為何專程到這裏來轉運難民?”
    “無非是主家好心,讓來幫把手罷了。前些日主家的朋友來信,說是北麵將亂,請主家派人來盡量保護些相鄰,主家便應了這件事。本來以為就是轉運個幾百上千,沒想到來了才發現人太多了。這不,草民幾個正在商議辦法呢。”
    馬玉清點了點頭,這理由也過得去。
    而且,先前他派人來施粥,也的確沒見難民被組織起來,這幫人應該真的隻是想幫個忙,順便賺個運費。
    當然,馬知縣認為,賺運費可能是主因。
    “方才漕運總督衙門的人讓三天內驅散難民,這件事你們知道了嗎?”
    “知道,所以草民正頭疼呢。方才與幾位兄弟正是為這件事爭執。不知道大人有何指教?”
    馬玉清沒有立刻答話,而是看到了桌上一本冊子,他隨手拿起來翻了翻,發現是每日調度運送的記錄,上麵記載著他們自有船隻和從附近租用的船隻,一天大約隻能發一千五百人南下,收取的運費也很可觀,大約每日能盈利八九十兩。
    賬本整齊美觀,字跡清晰,比縣衙戶房的賬冊還要精細。
    馬玉清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年輕的池玉成,將賬本還給他。
    “若是驅散難民,你們要少不少收益。”
    “確實,所以難以定奪。”
    馬玉清坐了下來,用手敲著桌子,腦子裏盤算著得失。
    旁邊的幾個年輕人麵麵相覷,有幾個用眼神交流,那長隨看在眼裏,有些狐疑。
    馬玉清沉默了半晌,突然又開口問道:“你們方才說的工事,是什麽意思?”
    工事這個詞,在古代隻有土木建築的意思,到近代才引申為軍事工事。
    幾個隊官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出來解釋。
    池玉成腦子快,笑著接口:
    “就是做些土窩、柵欄之類,讓難民過得好一點。”
    “不用做了,碼頭的難民必須驅散。”馬玉清做出決策,幾個年輕臉色立刻就不好了,不過,縣令並未發覺,繼續說道:“本官會動員本地鄉紳,盡可能的在縣內尋空地、空房安置難民。你們既然賺了這份銀子,也出把力氣,讓難民到青縣東麵去暫時安置,等朝廷的官船通過了,再恢複運輸。”
    幾個年輕人都鬆了口氣,明顯高興起來。
    “大人義舉,可稱賢明也!”
    “無非為了百姓罷了。”馬玉清心中歎氣,“背井離鄉的,都不容易。本官既為民父母,當恤民疾苦。你們也不錯,雖為逐利,但事情做得很好。”
    說完這些,縣令又拉著池玉成交代了些事情,讓長隨與他對接這件事,要求務必在三日內完成遷移工作,將港口讓出來,等漕運總督府的船先走。
    “沒想到當官的居然也有好的。”
    身後,聶宗貴陰陽怪氣的調侃,郝岩澤默不作聲。
    何立秋上前拍了拍郝岩澤的肩膀道:
    “看問題要理性,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用極端的手段解決。公子給咱們取名合作社,就是要多合作,合作共贏。不管是官還是民,隻要能合作,就能用起來。”
    “行了,我知道了。”郝岩澤扭頭走出棚子,“我去看看還有沒有新來的難民。”
    “嘿,這小子!”
    “他呀,有心結。”
    “行了,別說他了。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郝隊已經很不容易了。我也走了。”
    “散了散了,讓池玉成操心去。”
    何立秋也離開了這裏,帶著自己的騎兵返回負責的區域。
    路過難民營地的時候,他看見了個年輕的母親正站在樹下來回走著,懷裏哄著哇哇大哭的孩子。
    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兒子。
    “你家男人呢?”
    那女人見個兵丁模樣的人同她搭話,立刻嚇了一跳,抱著孩子匆匆跑了,讓何立秋的惆悵和關心獻給了寂寞。
    身後的兵丁都嘻嘻哈哈笑話他。
    哎呀,畢竟不是江夏,這小娘皮可真是膽小。
    不過,等她去了江南就好了,遲早會變得和他老婆那樣潑辣。
    嗯,潑辣的女人才夠勁,他嘿嘿笑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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