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權臣禍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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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聞道展開,是給他升官的聖旨,錦衣衛中左所千戶,把前麵的那個“副”字去掉了。
    他咧嘴笑了笑,這的確是件好事。
    “行呀,叫幾個哥們一起。”
    這段時間每日忙碌,季聞道也好久沒出來放鬆了,於是便叫了人,找了個僻靜的院子,與眾兄弟們喝酒慶祝。
    席間,吳邦輔對他說:“你可能馬上又要去南邊。皇上對江夏的那個合作社越來越不放心,怕它成為東林或者複社。”
    季聞道心情複雜,對吳邦輔說道:“能換個人嗎?陳吉發有恩於我,且此人實力強悍,查他未必是件功勞。”
    “為兄知道,但這次事情與廠公和錢閣老有關,咱們躲不開。”
    季聞道心中咯噔一聲,暗道,還是來了。
    朝廷上的風向,他們這些天子近衛最是清楚。
    而且,比起皇帝本人,北鎮撫司作為掌管詔獄、稽查的專門單位,對大臣們之間的動向更加清楚,也就對朝廷中的鬥爭形式,更加清楚。
    事情的緣由,出在溫體仁身上。
    溫體仁上位,靠的是崇禎的崇信,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偽裝成“孤臣”,隻聽崇禎一人的話。
    但這個偽裝,在東林黨持續不斷的攻擊下,正在慢慢露出狐狸尾巴。
    而且,崇禎九年東虜入寇,兵部尚書張鳳翼自殺之後,崇禎皇帝本人也開始質疑溫體仁了。
    到去年底的時候,江西進士傅朝右在家閑居時,得封刑科給事中,因為那時張獻忠的兵馬正堵在廬州,所以傅大人和陳吉發一樣,以道路難行為由,拖延進京時間,到了今年初才來上任。
    這傅朝佑是誰呢?
    是東林三君子鄒元標的學生,鐵杆的東林,是溫體仁的老對頭了。
    他延期到京,就給溫體仁借題發揮的理由,將他貶官外放。
    結果,這老頭是個倔脾氣,拒不離京,還上了道折子,曆數溫體仁六大罪,遞到了崇禎眼前。
    皇帝震怒,將傅朝佑下獄問罪。
    溫體仁驚出一身冷汗,對東林黨的恨意更甚了。
    而這個時候,他聽說錢謙益已經結束丁憂回京,傅朝佑彈劾他的事情,便是其在後麵授意的,立刻就不淡定了。
    錢謙益這個人早年是很自私卑鄙的小人。
    崇禎元年第一次庭推閣臣,他做手腳把溫體仁和周延儒從大名單中拿了出來,將自己放了進去,得以入閣成了首輔。
    若不是崇禎皇帝對東林黨本身有意見,要求重新推選,也許錢謙益的那次小動作就得逞了。
    後來,周延儒、溫體仁相繼當了首輔,對錢謙益以及東林黨大力打壓,那幫人安分老實了幾年。
    但崇禎九年建奴入寇,兵部尚書張鳳翼自盡,東林黨再次將矛頭對準了溫體仁。
    現在,既然出了這麽個大事情,溫體仁與東林黨之間的矛盾,就不能如此簡單了結。
    於是,他想了個招數,讓親信張漢儒捏造證據,舉報錢謙益、瞿式耜圈占民田,賄賂買官等數條罪狀,想要一勞永逸解決這個問題。
    起初,這事情辦的挺快,錢謙益和瞿式耜下獄問罪。
    不過,司禮監掌印、東廠提督曹化淳與文官關係挺好,錢謙益與他有些私交,於是便托人向曹公公求援,希望洗脫冤屈。
    張漢儒知道了這件事,立刻向溫體仁報告,溫體仁心想,正好曹化淳平日裏總是與他不對付,如今宦官結交外臣這種最讓崇禎忌諱的把柄抓在他的手裏,豈有不利用的道理?
    於是將曹化淳一並參了。
    曹化淳是啥人呀?
    東廠提督,錦衣衛的頂頭上司,論栽贓陷害,查證案情,朝廷上下,有人能比他更厲害嗎?
    顯然是沒有的。
    曹公公自請立案,徹查此事,崇禎皇帝同意了,於是,吳孟明、吳邦輔父子就奉旨開始徹查溫體仁、錢謙益和瞿式耜的事情。
    按照曆史上的軌跡,這事情也就查了個把月就水落石出,不過,由於陳吉發之前拜訪錢謙益的時候,與他有些合作,辦了個《虞山學刊》,還有提成分紅啥的,每年竟然有幾百兩的收益。
    查案的東廠番役沿著這條線索一查,發現《虞山學刊》現在成了蘇州、鬆江士子爭相投稿的熱門刊物,其中觀點強調“致用”,強調“富民”,很得商民追捧。
    而這期刊的承辦方,卻是一家江夏的會社,叫做江夏合作社,在南京也有分社,同許多士紳商賈都有合作,尤其在紡織、冶鐵方麵,幾乎成了業內霸主。
    明朝末年,會社繁多,朝廷對於士子拉幫結派雖然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但像合作社這種,不僅拉攏士子,還實實在在經營產業的會社,則非常少見,看上去像個商會與社團的結合體,這引起了查案番役的重視,將這件事單獨寫了個折子上報。
    吳孟明不想將錢謙益的事情鬧大,他與曹化淳一樣,都比較傾向於文官集團,再加上江夏合作社的事情,他有些印象,似乎此前查過次,因此將這件事壓了下來,交給兒子再去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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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就有了吳邦輔來找季聞道的事情。
    “那這次要查到什麽程度呢?”
    “首要是給曹公公和錢閣老脫罪。”吳邦輔麵授機宜,“你先去南京找韓讚周韓公公,請他幫你把江夏合作社南京分社的事情查清楚,尤其是那個學刊和布、鐵產業。然後視情況看要不要去再去江夏。若是南京查清沒有什麽問題,你便回來複命;若是發現了線索,你就去江夏查證。”
    “這豈不是要去數月?”
    “看情況,看情況。”吳邦輔一個勁的笑,給他倒了杯酒,“兄弟辛苦了,等你回來給你接風。”
    季聞道無奈,隻有接下這個任務。
    不知為何,他腦子裏又浮現出那個姑娘的倩影,突然覺得,這次出差,也不是那麽難忍受了。
    爭取能在南京查到點東西,再去江夏一趟。
    季聞道在喝酒的時候,陳吉民已經完成了崇禎十年的殿試,離開京城。
    “仲泰賢弟!”
    正同熊慶芳等人告別,遠遠聽見有好友來城門相送,正是麻城周之茂。
    周之茂如今已經是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他親自來送,可謂是極重感情。
    “鬆如大哥!勞您專程跑一趟,小弟慚愧。”
    “誒,你莫要見怪。這次來的匆忙,也沒能盡到地主之誼。回去好好同子安說,愚兄甚是想念,盼他早日升遷,位列郎署。”
    “一定帶到!”
    說完這些,周之茂又遞來一封紅包。
    “上次聚會,你說這次回去要結婚,大哥參加不成你的婚禮,這份禮你先收下,就算是提前祝你與弟妹白頭偕老。”
    “哎呀,鬆如大哥太客氣了……這真是……”
    “哈哈,收著吧。陳家一門兄弟同為進士,可謂士林佳話,多少人想要攀附,大哥不過是仗著便利罷了。你莫要見外。”
    “鬆如大哥恩情,小弟沒齒難忘!”
    “好說,一路順風,後會有期!”
    “小陳公子保重!”
    陳吉民衝周之茂、熊慶芳等人拱手,上馬,依依惜別,轉身策馬離去。
    身後的十名近衛也都緊緊跟隨。
    從京城到蘇州,快馬也需要六天時間。
    陳吉民歸心似箭,一路不停,到蘇州時,正趕上五月初五,端午佳節。
    外城河岸,相門橋邊,陳吉民勒馬停駐,看著河中龍舟競渡,岸邊人潮湧動,鑼鼓齊鳴。
    與北京周邊的蕭索相比,蘇州就如同世外桃源,繁華盛世,似乎沒有受到絲毫波及。
    但實際並非如此,時局發展到今日,許多人家已有好些北方親戚來投,還有些人則永遠失去了親友。
    陳吉民隻頓足片刻,下馬步行,與人群擁擠的方向相反。
    身後的近衛嘻嘻哈哈,都知道堂少爺是要去向美人提親了。
    一路幽深曲折,到了董府,隔著牆就能聽見院內琴音。
    陳吉民聽了片刻,從包袱裏抽出長笛,和著吹了起來。
    他本不通音律繪畫,但這一年多時間,為了這位才女董白,他是日夜向宋彩蝶請教,總算是小有所成。
    陳吉民這幾年成長了許多,兄長的勤奮努力,合作社的拚搏創業他看在眼裏,也在認真學習。
    曲罷,餘韻猶然,院門吱呀一聲打開,嬌俏的少女帶著丫鬟便立於拱門之內,伴隨著飄落的飛絮,此景真如畫中仙女!
    陳吉民心中澎湃,此時抱笛作揖,鄭重其事。
    “小生幸不辱命,姑娘有意否?”
    董白站在門內,麵頰桃紅。
    未經蹉跎的董小姐,不是曆史上那個卑微如萍的秦淮歌姬,而且,也未曾與冒辟疆見過麵,麵對赤誠有才華的陳吉民主動追求,很難不感動。
    此前,陳吉民進京趕考,便將那幅《彩蝶圖》與補全的詩句交予董母,承諾考試結束,就回來提親。
    因為中了進士,陳吉民在北京遷延兩個多月,總算得歸,第一時間,便來見董白。
    “公子心意,奴已然知曉。家母正在堂下等您,請進吧。”
    姑娘說的很平靜,但陳吉民已經是心花怒放。
    董白福身退去,陳吉民趕緊上前兩步,遞出書信和禮物。
    “從京城帶回的東西,希望小姐喜歡。”
    董白讓丫鬟收了,衝他嫣然一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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