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二知道，小羅說著去不去都行的話，其實是心裏想他去的。
    這小夥子從他到了英山之後，就一直幫著他，是個很講義氣、會做人的小子。
    既然人家都把事情安排到這個地步了，他似乎也沒有反對的必要。
    “行吧，那就一起去吧。”
    “誒，那好，我這就回去給您報名。”
    小羅興高采烈的趕著馬車走了，比來的時候更急，臉上的紅暈，也更清晰了。
    賈二心中感慨，年輕，真好呀。
    這時候要是有根煙，就更好了。
    另一方麵，金口鎮的大劇院裏，謝桃夭剛剛結束了表演，從舞台上下來，後台，有個作書生打扮，穿著長衫的年輕人，正等著她。
    “桃夭！”
    見著她，那人連忙揮手，旁邊帶他到後台來的洛芙笑了笑，同他小聲交代幾句就走了。
    謝桃夭有些無奈，低著腦袋，來到他身前行禮。
    “池會長，奴家有禮了。”
    來人正是池玉成，青縣防禦戰的後勤總管。
    因為表現優異，從青縣回來之後提拔當了合作社商會的副會長。
    “哎呀，你總是這麽客氣。”池玉成將手中的花束遞給謝桃夭，“呐，今天的表演太精彩了，我早早的就預定了位置來看，果然震撼！”
    謝桃夭心裏不想接，但她知道這位池玉成是商會炙手可熱的當紅新星，聽說，陳吉發有意鍛煉他，今年底合作社換屆，他有望獨掌一會。
    “奴家的這點道行，同江夏的前輩們比還差遠了。”
    謝桃夭總算還是接過了花束，她其實挺希望陳吉發能來看看她，至少，看看她如今的變化和成就。
    但來了大半年，每日忙著排節目，還沒能碰到陳公子呢。
    “哈哈，別謙虛。洛芙都說了，再這樣下去，往後江夏士民傳唱的曲子，就都出自你謝桃夭之口了。這段時間累壞了吧？要不出去吃點小吃放鬆一下？”
    “啊？可奴家還要卸妝……”
    “沒事，你去吧，我在門口的馬車上等你？”
    謝桃夭有些無語，雖說她曾經也是在男人堆裏打轉的，但麵對池玉成這種赤誠的態度，再加上對方的身份，她始終是難以幹脆的拒絕。
    “那……勞煩池會長了。”
    “不煩，能看著你，就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池玉成咧著嘴，笑得像個傻子，絲毫沒有平日裏那個八麵玲瓏的會長形象。
    謝桃夭低了頭，臉色也有些紅，轉身上樓去卸妝換衣服了。
    池玉成從後台出來，興奮的握了下拳頭。
    持續三個多月的堅持不懈，謝桃夭總算勉強答應了他的邀約。
    他大概能感受到這女孩子心中有個仰慕的對象，但她從來不提，從她身邊的嬤嬤嘴裏也打探不出來，要麽就是不能在一起，要麽就是去世了。
    但這都沒有關係，她身邊沒有別的男人。
    他相信，隻要精誠所至，姑娘遲早會被自己打動的。
    就在這時候，卻有個商會的小廝過來通報。
    “池會長，段姨娘請您現在去合作社議事。”
    “啥？”池玉成看了眼天色，“今天不是休沐嗎？再說，這都幾點了？”
    “屬下也沒轍，您知道段姨娘的風格。”
    池玉成搖了搖頭，好不容易約了謝桃夭，這該如何同她解釋？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這裏有點事情，晚幾分鍾到。”
    小廝走了，池玉成有些惱，焦躁的在原地踱步。
    謝桃夭其實在二樓的小窗戶邊看著他呢，見那小廝來了又走，池玉成的煩躁舉動，知道他大概是有事情來了。
    這倒是正合她意。
    “嬤嬤，去告訴池會長，奴家突然有些身體不適，請他先走吧。改日奴家再請他吃飯，給他賠個不是。”
    嬤嬤應了聲，轉身準備去傳話，到了門口，又轉頭道：“姑娘，您也這個年紀了，該考慮了。”
    謝桃夭聽了沒做聲，嬤嬤歎了口氣，出了門。
    池玉成接了回話，懊惱今日又是失望，但也不敢再耽擱，先去了商會值房。
    段瑾那裏仍舊是燈火通明，不僅如此，剛剛完婚從蘇州回來的陳吉民也在。
    見他來了，段瑾開門見山。
    “公子來信，大名府的合作社要擴編，成為像南京合作社那樣的重要據點，並且，要接手北京原來的事務。我同吉民商量，派你去主持。”
    “啊？這……太突然了吧……”
    池玉成非常驚訝，他隻是個商會的副手，如何突然就成了分會的會長？還是在陳吉發身邊。
    “如今時間緊張，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陳吉民解釋道，“兄長判斷，建奴明年春、夏可能會再次入寇，要盡快將河北地區的工作全麵鋪開，為更大規模的轉移人口、打擊東虜做好準備。你有經驗，而且工作能力也很出色，所以，會裏決定讓你去。”
    放在往常，他肯定毫不猶豫就點頭了，可現在，他和謝桃夭……
    “有什麽問題嗎？”段瑾對他的猶豫十分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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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沒有……沒問題。”
    “好，那你收拾下，明天早晨帶隊出發。”
    從段瑾那裏出來，池玉成還有點不敢相信。
    不過，合作社的事情的確很多地方都像是在打仗，爭分奪秒的。
    段瑾本人更是工作狂，不分晝夜。
    他仔細的理清了思路，看看夜色，決定還是先去跟謝桃夭道個別，再回家去陪父母。
    謝桃夭這會子已經回了住處，她到江夏之後，生活比較簡單，除了練功和編曲，幾乎不與外界接觸，平日裏隻與宋彩蝶、洛芙有些交情。
    池玉成知道她的住處，便直接過來了，嬤嬤也是有心成全他，便直接將他放了進來。
    謝桃夭沒有辦法，隻好披上外套，下樓見他。
    “大晚上的，是在下唐突了。”池玉成先道了歉，“實在是時間緊，不同你說一聲，心中難安。”
    “出什麽事了？”
    “明日，在下就要去大名府了。”池玉成有些無奈，“不知歸期，也不知何時能再與你相見。”
    謝桃夭見慣了男人為她神魂顛倒，分別時許下種種諾言，但卻從未見有人兌現過。
    就包括那個陳吉發。
    她並不是很相信這些話語，隻覺得自己喜歡的，要自己去追。
    “公子有心了，奴感念萬分。您且安心，有什麽事情，來信就是。”
    “嗯，我會經常給你寫信的。”池玉成頓了頓，臉色不由自主的變紅了，“那個……你能……能等我嗎？”
    旁邊，嬤嬤給謝桃夭打了個眼色，姑娘全當沒看見。
    “這可不好說。”謝桃夭笑了笑，“池會長是合作社的棟梁，奴家不過是個歌姬，身份懸殊，本也沒什麽肖想的。再說，您當知道，奴家見慣了所謂的情深似海，最終都化為泡影。此番承諾，又有何意義？”
    池玉成轉了幾個念頭，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與謝桃夭，還遠遠沒到自己期望的那個地步。
    “是在下冒失了。桃夭姑娘別往心裏去。等大名的事情告一段落回來江夏，若您還未找到心上人，不妨認真考慮下我。屆時，再讓您看到我的真心。”
    “嗯，池會長出門在外，也多保重。”
    池玉成心情複雜的出了謝桃夭的住處，回家告訴老人，安排好各項事情，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大半夜，到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了片刻。
    第二日一早，北上的人馬就集結齊了，規模讓池玉成有些驚訝。
    通常來說，合作社拓展新的區域，往往先派遣商會、農會、鏢會三個機構過去，到了當地，打開些局麵以後，再根據情況拓展總務、學會、工會、女會。
    但這次不同，大名府的這次拓展，給到池玉成手裏的，就是個完整的合作社架構，不僅各分會設置一應俱全，而且分會下設的部門，也都有對口的負責人。
    此外，這次北上的鏢會力量很龐大，不僅各個兵種都有人手參加，就連軍研所的蔣衛國也親自帶隊。
    可以說，以這個架構，隻要給充足的經費支持，池玉成能夠在三五個月的時間內，建立一套同江夏的總會完全相同的分支機構。
    總共五百多人的隊伍，偽裝成三路商隊北上。
    因為張獻忠已經接受招安的關係，如今河南各處匪患平息，隻有陝西一帶還有李自成活動，所以，這次北上，都是經陸路行走。
    賈二跟著大隊北上，過了麻城之後，入目便是滿目瘡痍。
    大量的村社荒廢，土地拋荒，河溝水渠都長滿了野草，原本繁華的集鎮隻剩下麵容麻木的老弱在重建家園。
    雖然走陸路免了乘船的顛簸眩暈，可賈二心中一點都不好受。
    眼前的這一幕幕讓他想起了韃子過境後的家鄉，恐怕也是如這般蕭索的景象吧。
    話很少的賈二這個時候感覺有些想找個人說說話，可小羅從出發開始就一直圍著隊伍前麵的那個姑娘轉，基本沒什麽功夫管他。
    李瑩那個妮子跟她的同學在一起，聽說跟著鏢會在搞什麽拉練？
    反正是整日見不到個人影子，晚上宿營的時候也不會來，隻偶爾碰上匆匆說句話，不過照例會搶了他的煙走，不讓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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