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權臣禍國(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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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老爺到地方去接陳吉發,卻見他將那姑娘也帶在身邊,心中頓時感覺有些不妙。
難怪這人要等這姑娘醒了才肯出發,原來是要帶著她出門。
“喲,陳大人還真是寵溺這丫頭,出去做事也要帶著嗎?”
“哈,新得的丫頭總是要多寵愛些。這幾日就都跟著本官。”
嚴霜低著頭跟在陳吉發身邊,其實,跟著出門是她央求的。
一來她猜到那麽重要的東西丟失,薑家遲早懷疑到她身上;二來她不過是個奴婢,薑家就算對她做了什麽,等這位貴客回來恐怕也就晚了。
她這幾日必須寸步不離的跟著這位陳公子,才能保證自身的安全。
幾人本準備騎馬,如今多了個身上有傷的女子,便安排了馬車,專門給嚴霜乘坐。
這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也讓薑家父子臉色越發的難看。
下午的時候,薑家父子便帶著陳吉發幾個到了海邊的鹽場,這裏有官營的鹽戶,也有些私鹽。
朝廷派了個鹽巡太監在此監督官營鹽場,實際上同鐵料的買賣一樣,隻要保證完成指標,給鹽巡足夠多的銀子,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人管。
眾人在鹽場附近轉了許久,又到一處淺灘,指指點點。
陳吉發對那些人說,若是在此建鹽場曬鹽,日產數十萬斤不在話下,薑老爺和隨行的士紳都聽得目瞪口呆。
嚴霜偷了薑家賬本,自然知道這個數量是什麽概念,心中也驚訝萬分。
傍晚的時候,薑家老爺同這位陳大人告辭,說到了嚴霜的事情。
“實不相瞞,今日府中查出丟了東西,您身邊這丫頭嫌疑很大。還望陳大人將她交回,薑家定然不會虧待您,來日送三個同樣水靈的丫頭過來。”
嚴霜遠遠的聽見這些話,有些緊張,拉住陳吉發的胳膊。
後者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安心。
“薑老爺此言差矣。伊人無二,豈能更換?這姑娘本官保了,便是有什麽錯處,多賠您些銀子就是。”
薑老爺同兒子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甘,還要再說,陳吉發擺手上馬,將嚴霜拉了上去,護在身前。
“既然薑家丟了東西,薑老爺便自回去好好查。本官還有別的事情,就不去打擾了。”
“誒,這……是在下對不住,今晚已備好酒宴,餘指揮使那邊還沒給回信,您還是多待幾日……”
“不必。餘大人三日未到,想必是看不起合作社。既然如此,煩請轉告,此前想與鼇山衛做的生意,便就此作罷了。”
薑大少爺聽了這個話忍不住想衝出來理論,薑老爺臉上神色變換,拉住了兒子。
“陳大人既如此說,那便按您的意思辦。您下步去哪?要不要薑家派人護送?”
“無須勞煩。就此別過!”
陳吉發打馬轉身,帶著嚴霜往南邊去了,趙坤興和四名近衛緊隨其後。
薑家父子在身後咬牙切齒。
“父親,就這麽輕易讓他跑了?若是……”
“誒!慎言!”薑老爺止住兒子的話,“你帶人遠遠跟著,不要暴露行跡。為父去找指揮使大人。”
其實,陳吉發在看過嚴霜偷出來的那本賬冊之後,就不準備和餘同安合作了。
今日這般,隻是引蛇出洞之法。
讓他們聽聞曬鹽的可觀利益,是給他們畫餅,而突然中斷合作,是為了讓他們狗急跳牆。
隊伍南下到了浮山所,便看見廣闊的海麵,上麵有數個大小島嶼。
這裏,便是後世的青島市,也是陳吉發此行的真實目的。
此前,情報係統與鼇山衛指揮使餘同安聯絡,想要在鼇山衛選一處地方建設海貿據點,最初便是定的浮山所。
這裏是深水良港,適合大船停靠。
四月的時候商會便開始在此布局,如今,港口已經有了雛形。
陳吉發到港口的時候,浮山所千戶王國祿和幾位校尉已經等在那裏,見他過來,紛紛拱手行禮。
王國祿看見陳吉發馬背上的姑娘,調侃道:“陳大人雅興,美人配英雄。”
陳吉發沒急著搭話,笑著跳下馬,伸手將嚴霜扶下來,才開口解釋:“嚴姑娘可是陳某撿到的寶貝,走,先上船,慢慢聊。”
王國祿是地主,走在前頭領路。
他雖然是正五品的武官,陳吉發隻是個七品文官,但文貴武賤,更何況陳吉發是進士清流,王國祿以下官禮待他,顯示尊敬。
眾人上了一艘大海船,入得船艙,裏麵已經備好了酒菜。
王國祿做東宴請眾人,等到酒過三巡,外麵已經完全黑了。
嚴霜乖巧的坐在陳吉發身邊,心中卻在憂心如何能盡快脫身,好進京告狀。
不多時,她看見有個黑甲近衛過來,貼在陳吉發耳邊細語,像是在說什麽重要情況,裏麵有薑家和指揮使什麽的字眼。
還沒等她琢磨明白,陳吉發便起身,拉著她離開宴會。
不久王國祿也出來,上了旁邊稍小的商船。
船上滿是身著鴛鴦襖、繡春刀的錦衣衛,王國祿見著這個陣仗嚇得兩股顫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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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陳大人……這是……”
“王千總莫慌,您且稍等片刻。嚴姑娘,你在薑家找到的冊子,可否給在下?”
嚴霜愣了片刻,心思急轉。
她還不知道陳吉發已經發現了冊子的事情,原打算是要自己去京城告狀的。
不過,當她抬起頭,與陳吉發認真的視線對撞,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姑娘,能信我嗎?”
“嗯……信你。”
嚴霜背過身,鬆開衣帶,從貼身內襟取出賬冊,臉色燒紅,遞給陳吉發。
“謝謝姑娘,在下不會讓你失望。”
陳吉發將兩人留在外麵,獨自進了船艙,已經有人坐在那裏,擺出紈絝不羈的樣子。
“喲,會玩呀。這才到膠州,又收了個美人?”
“季大人說笑了。這姑娘是個人證。”
“你就少扯淡了。人證那麽多,你偏偏帶個漂亮的在身邊。得,不和你扯淡,這次又是什麽事?”
“這幾本賬冊先看看。”
季聞道接過去,簡單翻看幾眼,便心中有數。
“不錯呀,挺肥的。還是老規矩,給你留兩成。”
“這次,想不想玩個大的?”
季聞道眯起眼睛,透出絲絲危險。
陳吉發不以為意,提起水壺,給他添茶。
“說說看。”
“鼇山衛,我想整個拿下來。”
“怎麽拿?靠門外那個千總?再說,你一個文官,牽連到武將的問題,是不是想死?這事兒別再提,基本沒門。”
陳吉發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笑嘻嘻的端起來喝。
“王寶珠同你進展到哪一步了?”
“喂,突然提這個做什麽?”
“看你那個樣子,想必是有些進展了?你想不想和王寶珠好好過一輩子?”
“聊正事吧,我跟你交情沒那麽好。”
“這就是正事呀。”陳吉發收斂笑容,突然長歎一聲,“哎,若是國家不幸,文臣貪贓,武將怕死,那,你準備拿什麽來和王寶珠過一輩子?”
“佩服你轉移話題的能力。我季聞道七尺男兒,如何護不住一個女人?”
“你目前是錦衣衛千戶,皇帝親衛,若大明無恙,你自然是護的住的。但如今天下四麵烽火,關外東虜虎視眈眈。若是戰場上有什麽變故,這朝廷要是沒了,你覺得……”
“打住!”
季聞道站了起來,不想再聊下去。
陳吉發起身將他按了回去。
“你坐好!”
“草,你這勁力這麽大!”
“聽著,沒和你開玩笑。線報顯示,朝廷如今正在同東虜媾和,東虜偽帝皇太極表麵答應同明使接觸,暗中正在調兵遣將。若是我們的情報沒錯,最晚明年夏天,東虜會再次入寇。”
“真的嗎?你哪來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情報?”
“你自己去內宮探查便是。但千萬小心別被聖上發現,到時候拿你謝罪。”
季聞道沉默片刻,陳吉發趁機喝了口茶,又繼續道:“說真的,要在明年的大戰到來之前,做好戰爭的準備,以咱們聖上如今的策略,以及京畿地方的這點力量是完全不夠的。所以,我打算在鼇山衛這邊,訓練一支勁旅,如果京畿有難,可以從這裏發兵,走海路威脅東虜後方。”
“你瘋了嗎?私養軍隊是謀逆的大罪!”
“誰說我要私養?朝廷的衛所,朝廷的軍隊,我隻提供糧餉兵器,打仗的時候,還是聽從朝廷的調遣,有什麽問題嗎?”
季聞道撚著唇邊輕須,覺得這件事有些牽連甚大,不敢下決斷。
雖然他與陳吉發合作多次,但往日裏,都是十拿九穩的買賣,於他而言是單純的功勞。
這次卻很不一樣,相當於要利用他北鎮撫司的特權,來一招先斬後奏。
若是聖上認可,這件事便能記功。
若是聖上嫌惡他自作主張,這事情便是禍患。
陳吉發決定給他加把火。
“聽說,錦衣衛指揮使吳孟明明年致仕,他想讓兒子吳邦輔接替他的位置。但現在聖上正在猶豫是選吳邦輔還是駱養性。在這個關鍵時刻,若是你們有足夠拿得出手的功勞是不是勝算大些?”
季聞道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看了看陳吉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錦衣衛是聖上親衛,指揮使誰人能做隻有聖上說了算,何必要搶來搶去?”
“這可不同。若是送吳邦輔和你上去,咱們就能影響朝廷局勢,更好的為聖上分憂。你也就能安穩些,與所愛之人攜手白頭。”
“說的輕巧。溫相爺罷歸之後,聖上對曹督公也生了嫌隙,前段時間讓杜憲擔任提督,協助曹督公。吳指揮與杜憲關係一般,且致仕在即,怕是難。”
“可我聽說,聖上對杜公公並不滿意。司禮監王之心、王德化都有意提督東廠,已經在聖上麵前幾次攻訐杜憲,想必他很快就會換走。王之心是王安故徒,想必會鍾意吳指揮,反之,王德化陰私刻薄,與薛國觀交好,想必,會扶持更聽話的駱指揮。”
陳吉發這番話,其中有五分是曆史上的動向,五分,是京城情報機構打探來的情報。
但聽在季聞道耳中,卻格外的震撼。
這些宮廷內部的秘聞,遠在膠州的陳吉發卻一清二楚,在沒有電視電話的年代,簡直可以用驚為天人來形容。
“陳大人真是每每出人意料呀!”季聞道正襟危坐起來,“說吧,如何行動?”
“不如讓王千總進來一起說?”
季聞道想了想,點頭道:“可以。”
王國祿小心翼翼的進來,躬身行禮。
陳吉發為兩人介紹身份,然後細細謀劃今晚行動。
嚴霜在甲板上望著遠方青黑色的海天,腥臭的海風拂在臉上,很有些寒意刺骨。
她緊了緊身上的衣衫,心中記掛著四年前的仇恨,不知何時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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