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宰執天下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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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行進緩慢,入關之後,夫妻二人便隻帶寒枝和護衛,輕裝南下,返回開封後去周王府住了兩日。
小郡主將此行見聞講給父王母妃,聽得二老是目瞪口呆,嘖嘖稱奇。
這個時候,朝廷也知道了武安公又幹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從洪承疇處上奏的軍報,也佐證了這點,他稱自己吸引住了清軍主力,給武安公掃平蒙古創造條件。
薊國公吳三桂也上表邀功,稱自己在決戰中策應武安公,並提供輜重後勤。
自從京畿之戰後,合作社從通州往口外運輸物資的通道就經過薊國公的領地,雙方簽訂了合同,吳三桂這番邀功,也不能說作假。
崇禎皇帝接了奏折,聽聞武安公再次大勝而歸,隻覺得如同吃了蒼蠅般惡心。
可偏偏那廝囂張跋扈,如此大的行動,居然都不提前請示,直接就幹了。
完事後,那幫臣子不僅不責怪他,還跟著分一杯羹。
老臣鄭三俊上表,論功當給武安公加左都督,封太保,賜尚方寶劍。
又有周王嫡女朱淩霄隨行作戰,撫恤士卒,鼓舞士氣,當為婦人楷模,擬請旨賜長寧封號,加一品誥命夫人。
這折子是鄭三俊遞的,但大家都知道,內容是陳吉發自己擬的。
鄭三俊壓根就沒動一個字,直接就給皇帝送上去了。
皇帝看到這東西,差點沒把禦案給掀了。
崇禎掌握內府之後,把王承恩又調了回來,此時,王公公從地上撿起這封折子,想了想,勸解道:
“陛下,如今天下皆知武安公善戰,若不封賞,反而顯得朝廷小氣了。”
“你也向著那個賊人說話?”
王承恩是覺得,聖上本來心胸就很狹隘,自從武安公逼宮之後,這位聖上是越發偏激了。
不過,這位對他有恩,他不能不顧聖上的恩情。
“陛下,奴才這是肺腑之言。武安公禍亂之事,還要從長計議。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將季聞道這廝扳倒。唯有掌握了錦衣衛,京城之事您才能做主。”
陳吉發兵諫之後,將京營拆組,錦衣衛瘦身,整合成京師守備營,共計二萬人馬,皆是戰兵。
這些人全部歸入錦衣衛管轄,由季聞道統領,不設提督太監,設軍紀監察處,由合作社鏢會派駐。
這些人名義上是皇帝親兵,不歸兵部統管,實際上從兵部領俸祿,由合作社考評升遷。
季聞道還新娶了個老婆王氏,聽說之前還是武安公房中的小妾,在王承恩看來,肯定是武安公派來監視季聞道的。
此獠是陳吉發在京城的頭號狗腿,上朝都帶著數名護衛,著甲佩刀進殿,並不好對付。
好在他本身胸無大誌,平日裏並不對朝政指手畫腳。
武安公本人也鮮少通過錦衣衛做事,習慣於提請內閣上奏,因此雙方總歸是相安無事。
不過,這種情況對於想重拾權柄的皇帝來說卻不能容忍。
王承恩這句話,算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大伴說得對,此番就讓他再得意幾日。不過,也不能全然讓他如意。他已有武勳,加左都督即可,太保和尚方寶劍就免了。至於郡主,本是宗藩,那些名頭是她應得的,給了就是。”
“陛下聖明!奴才這就擬旨。”
拿回了內宮管轄權,至少司禮監是運轉起來了。
至於說外四監、外八局這些皇宮附屬機構,已經被陳吉發拆掉了,遣散的太監宮女也不允許再招募回來。
如今宮中養著二千侍衛、五百宮女,一千六百餘太監,另外嬪妃、皇子、公主奉養六十餘人,三十萬兩銀子著實緊緊巴巴,也不敢招募太多人。
聖旨南下,抵達江夏,與陳吉發帶著新媳婦回家趕在了同日。
陳家按規矩擺好香案,沐浴更衣,迎接天使宣旨。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南京兵部尚書範景文。
範尚書對陳吉發此人的觀感並不算好,他忠於朝廷,打心眼裏認為武安公是個僭越的賊子。
但從南京一路走來,卻又不得不承認,江夏能在短短九年內發展成如今模樣,武安公功不可沒。
宣旨完畢,範景文並不想停留,但陳吉發主動邀約,請他入雅室敘舊。
“上回北上討虜,還要感謝範司馬放行。幸不辱命,斬獲敵酋,保京師平安。”
“武安公此話,就不怕問心有愧?”
“我有何愧?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上位者既然管不好這天下,自然需要有能者管之。再說,如今我娶了長寧郡主,也算是半個宗親,這天下的事情,就更可以管了。”
“所以,武安公就是狼子野心?”
“哈哈哈,範司馬但請安心,陳某人進士出身,不會做不忠不義之舉。方才那番話,既是說給別人聽,也是說給自己聽。人皆有不足,我也一樣。若將來我犯了錯誤,難道別人就沒有權利取代嗎?所以,範尚書放心,我對那個位置是真不感興趣,但對於君王垂拱,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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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是士大夫階層政治理想中的重要追求,也是士大夫認為的“天下大同”的構成部分。
陳吉發這樣說,即便是保守如範景文,也有些觸動。
“武安公此言當真?可你既如此說,為何要走武職?如今天下都說你是擁兵自重,有自立之心。”
“您不覺得,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必須要君王與士大夫勢均力敵才能做到嗎?若是君王有兵馬,而士大夫沒有,如何能平等共治?我麾下的兵馬,雖然不吃皇糧,但也不是我個人出錢養兵,是合作社士紳、商戶均攤的。他們出去打仗,需要軍費,也都是通過商業手段籌募的。這支力量,作為士大夫與君王共治的實力補充,能夠讓君王對士大夫治政保持克製,不輕易動用武力,難道不是應有之義嗎?”
話說的這麽明白,範景文哪裏還能不懂。
“武安公,這是要恢複宰相之權?”
“是極!我認為,要想君王垂拱,士大夫共治,往後天下大政應該三分,鼎足而立。謂之君權、相權、憲權。君權掌社稷,立宗法,為天下道德表率;相權掌治政,管庶務,為朝廷政令所出;憲權掌監察,上至帝王,下至黎民,無論貴賤一體刑罰。”
範景文算是聽懂了,這位武安公,是要將過去君王家天下的格局改成天下為公。
思想之激進,主張之新穎,即便是他也不得不心動。
畢竟,無論是哪個派係的士大夫,追求天下大治,追求大同世界,都是始終如一的共同價值。
“武安公不愧是準備宰執天下的豪傑。不過,您與在下說這是何意思?”
“很簡單,任何事情,不可一蹴而就,任何革新,也不會一用就靈。所以,我打算在南京先做個試點。若是運行良好,再去北京試行改革。”
“南京?事涉君王,如何試點?”
“太子不是在我們手裏嗎?”陳吉發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拉住範景文的手道,“南京,由太子聽政,設宰相、總憲,先行試點。所轄範圍,包括四川、湖廣、江西、江南、浙江、福建、兩廣。”
範景文覺得,再聽下去,自己也成亂臣賊子了,連忙擺手道:“不可不可!”
“若聖上下旨,可還是不可?”
“你又打算去逼宮?信不信老夫撞死在你麵前?”
“哪能呀!您放心,聖上會同意的。”
範景文瞪大眼睛,猶自不願相信。
陳吉發笑了笑,從架子上取下一封折子,遞給他。
原來,是太子殿下寫的一些心得體會文章,其中就有對陳吉發方才提出的分權治理的思考和討論。
“太子是個很優秀的孩子,聰慧知禮,他想要曆練,聖上不會不給機會的。倘若是聖上有私心,舍不得權柄,那便隻能拿些東西來換了。比方說,從戶部劃撥一百萬兩銀子給聖上作為專項支出。”
範景文從未見過像陳吉發這般能心平氣和將國政如同生意般閑談的,不過,考慮到此獠商賈出身,他忍了。
若是太子真能求來南京,那麽,南京的六部就能實際運轉起來,而且,在相權、憲權充實的基礎上,士大夫階層的利益便能得到充分滿足,如今遇到的很多政治上的問題,不如說江南士大夫結社的問題、經濟發展與政令不匹配的問題,都能得到解決。
“若武安公真能求得聖旨,老夫願為天下一試。”
“好說好說,您請回去等消息。未來,南京首任宰相,恐怕就要拜托範司馬了。”
“此事再議。老夫告辭。”
陳吉發望著範景文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後便到了書房,請太子過來,教他如何擬定折子,又交予薑曰廣看了,然後簽發給鄭三俊。
忙完正事,陳吉發才來得及去前麵看看。
此時拜賀的親眷已經到了,男賓聚在院子裏吃酒,朱淩霄在正堂,敬過婆婆茶,正陪著趙氏說話。
郡主身份尊貴,她與老夫人說話,其餘女眷都安靜旁聽。
往日裏這些人對熊韻芝的各種輕視,如今統統不見,就連榮氏都小心翼翼瞧著郡主眼神,生怕得罪。
有時候,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不管陳吉發自己如何去想,階級社會的烙印體現在百姓生活的方方麵麵,是這個時代、民情所決定的,隻能尊重順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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