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述奇形蠶繭當小帽 談異域酒壇作煙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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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閨臣說:“我母舅帶蠶繭,是因為他平常總患眼疾,迎風就流淚,帶些出去既可以熏洗眼睛,也能找機會賣掉。他還特別喜歡喝酒,酒量很大,每次出海都帶很多紹興酒,就算幾年不回家,靠這些酒消遣,也不覺得寂寞。曆年喝完酒的空壇子,隨意放在船艙裏,堆了無數個。沒想到運氣特別好,船飄到長人國,那些酒壇居然大賣,賺了不少錢。後來又飄到小人國,蠶繭也很暢銷。”紫芝問:“那個長人國想必都愛喝酒,所以買些壇子去裝酒。可蠶繭除了洗眼疾,沒什麽別的用處,他們買去做什麽呢?難道那些小人都有迎風流淚的毛病?”閨臣笑著說:“才不是因為這個。原來那些小人生性笨拙,向來做不好衣帽。他們覺得蠶繭織得厚薄適中,非常精致,就都買回去,從中間分成兩段,有的用綾羅鑲邊,有的用針線鎖口,做成西瓜皮形狀的小帽,所以才肯花大價錢購買。”紫芝說:“這麽小小的頭和臉,倒也有趣。我不擔心別的,就擔心要是不釘上兩根帽帶,隻要小小的一陣風,帽子就被吹到爪窪國去了。那長人國把酒壇買去,又有什麽用呢?”閨臣說:“說起來更可笑。原來長人國都愛聞鼻煙,他們把酒壇買去,稍微裝飾一下,編個絡子,把鼻煙裝在裏麵,就是絕好的鼻煙壺。而且時間長了,還能充作老物件;要是帶些紅色,就當作窩瓜瓤鼻煙了。”
紫芝說:“原來他們還講究鼻煙壺。可惜我的‘水上飄’和翡翠壺兒沒給他們看見,要是他們見了,多賣幾兩銀子,也不枉我辛辛苦苦把玩盤弄了幾十年。”小春說:“姐姐,你說的‘幾十年’裏這個‘十’字現在用不上,我幫你去掉吧。”紫芝說:“我那壺兒以前在別人手裏就把玩了很多年,到我手裏又玩了好幾年,前前後後加起來,難道不是幾十年嗎?這個‘十’字很重要,怎麽能去掉呢?幸好姐姐沒在場裏閱卷,要是這麽粗心大意,不得冤枉死很多人!”小春說:“姐姐剛才說要把壺兒多賣幾兩銀子,原來你玩鼻煙壺不是自己喜歡,而是想借此賺錢啊。”紫芝說:“我也不是專門為了賺錢,要是有人喜歡我的壺,少不得要收點手工費。”
小春說:“我看姐姐時刻都離不開鼻煙,每年單單這方麵的花費應該不少吧。”紫芝吐了吐舌頭說:“鼻煙那麽貴,我哪買得起啊?不瞞姐姐說,我聞了這麽多年鼻煙,還沒自己買過呢。”小春說:“那你向來聞的肯定都是別人送的了?”紫芝說:“要是有人送我,我可太感激他的大恩了。”接著湊到小春耳邊小聲說:“都是‘騙來’的。”小春問:“‘馬扁兒’這個地方我沒去過,離這兒遠嗎?”婉如說:“‘馬扁’不是地名,姐姐理解錯了。你把這兩個字合在一起,就懂了。”小春想了想,忍不住笑道:“原來鼻煙都是這麽來的,倒也有意思,還挺節儉。不過姐姐每天這麽使勁聞,隻靠‘騙’來的,怎麽夠呢,也得買點補充一下吧?”紫芝說:“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鼻煙壺可不能不多,像瑪瑙、玳瑁、琥珀之類的,盤玩之後不僅能賺手工錢,還能拿出去換些鼻煙回來。要是有時候‘騙’不來鼻煙,少不得也買點幹鼻煙或者玫瑰露勉強應付一下。隻是幹鼻煙容易讓人打噴嚏,玫瑰露容易塞鼻子,又花錢又不好用,怎麽都不如‘騙’來的又省錢又好用。”
小春說:“其他姐姐都想聽閨臣姐姐講外國的事,我們一直在打岔,不太合適。我就再問問鼻煙的好壞,之後就不問了。”紫芝說:“要說鼻煙,首先,質地要細膩,要是味道雖好,但不細膩,就算不上佳品;其次,要有酸味,帶點椒香就更好了,總之一聞到,就覺得一股清香直衝大腦,隻覺得味道美妙,卻不見有什麽雜質,這才是上品。要是鼻子裏全是渣滓,就算味道再好,也不是好貨。”小春說:“姐姐最近‘騙’來的鼻煙有沒有酸的?我想見識見識。”紫芝從懷裏掏出一個翡翠壺,雙手遞給小春。小春急忙上前一步,雙手接過來,倒出一點聞了聞,隻覺得酸得不得了,立刻打了幾個噴嚏,鼻涕眼淚止不住地流,皺著眉說:“姐姐,怎麽這麽酸啊?”紫芝又湊到小春耳邊小聲說:“這是我用‘醋’泡的。”小春問:“‘昔酉兒’是什麽藥,賣多少錢一個?我也買兩個。”婉如笑著說:“她這‘昔酉兒’和‘馬扁兒’一樣,都是拆字的說法。”小春這才明白過來。
紫芝問:“閨臣姐姐,長人國的人聞鼻煙,是偶爾聞一聞,還是時刻都離不開呢?”閨臣說:“聽說那些貧窮人家沒錢買,隻能偶爾聞一下;富貴人家則是時刻都離不開。”紫芝問:“不知道當時帶過去的是什麽酒壇?”閨臣說:“聽說是一種女兒酒的酒壇,每個能裝八十多斤酒。”紫芝說:“這麽說,長人國的人聞鼻煙也太麻煩了。”閨臣問:“為什麽這麽說?”紫芝說:“他們既然時刻都離不開鼻煙,難道每天都讓人抬著鼻煙壇子跟在後麵,這多費事啊?”閨臣笑著說:“原來姐姐還不明白。他們編鼻煙壺絡子,就是為了掛在身邊方便取用,哪會讓人扛著壇子呢?姐姐可太小看長人國的人了。”紫芝說:“姐姐,這哪是長人國聞鼻煙啊,簡直是老虎聞鼻煙,根本不可能的事。”小春說:“剛才姐姐還遺憾長人國沒看到你的壺,你想他們把大酒壇子都當鼻煙壺掛在身邊,你要是把那個翡翠壺送他們,恐怕他們還嫌小,隻能當個小扣子呢!”紫芝問:“長人國就隻買這一種東西嗎?”閨臣說:“那時家父還帶了很多大花盆,沒想到他們見了,也都出高價買走,把盆底的圓眼用瑪瑙補上,做成了牛眼大小的小燒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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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雲問:“伯伯上山後就沒回來,府上有人去找過嗎?”閨臣說:“後來我知道這個消息,就和母舅去了小蓬萊。多虧若花姐姐陪我登上那座山,找了快半個月,忽然看見迎麵有一座五色亭子,上麵寫著‘泣紅亭’三個大字。亭子裏擺著一個碧玉座,座上立著一塊白玉碑,兩旁有一副對聯,寫的是:‘紅顏莫道人間少,薄命誰言座上無。’那白玉碑上刻著一百位才女的名姓,原來就是我們今天這一百人,名姓下麵還注明了籍貫和事跡。人名後麵有一篇總論,總論後麵有一個篆字圖章,刻著四句話:‘茫茫大荒,事涉荒唐,唐時遇唐,流布遐荒。’”紫芝說:“後麵兩句,難道是讓姐姐把這些流傳到天下嗎?”閨臣說:“我因此把碑記抄了下來。後來遇到一個樵夫,收到父親的家信,催我趕緊回家參加考試,說等我考中才女,父母才能和我見麵,所以我就匆匆回來了。”
紫芝說:“姐姐快把碑記拿出來,讓大家看看。”閨臣說:“碑記帶回嶺南後,沒想到被一隻得道的白猿偷走了。”寶雲問:“這隻猿是從哪兒來的?”閨臣說:“這隻猿是家父在小蓬萊抓到的,養在船裏。婉如妹妹把它帶到家裏,每次我看碑記的時候,它也在旁邊看。那時我還跟它開玩笑說:‘我看你總是安靜養性,不吃煙火,雖然有點門道,但這上麵的事跡,你哪能看懂,還在這兒看?現在我要把這碑記交給文人墨客,當作野史流傳天下。你既然看了,能幫我完成這個大功勞嗎?’沒想到它聽了,點了兩下頭,叼著碑記,縱身一跳就不見了,到現在都沒有消息。”紫芝說:“偏偏被這猴子偷走,真氣人。不知道那段總論,姐姐還記不記得?”閨臣說:“我在船上看了兩遍。現在想起來,雖然大概還記得,但一下子說不清楚,得寫下來才行。”
寶雲隨即吩咐丫鬟準備好筆和硯台。閨臣說了聲“不好意思”,便坐下,寫一句,思索一句。幸好大致內容都還記得,沒過多久就寫完了,接著又順手把幾副匾額上的對聯也寫了出來。眾人都圍過來觀看。紫芝說:“與其大家一個一個慢慢傳閱,不如我念給諸位姐姐聽。”於是她便高聲朗讀起來,從匾額到對聯,從頭到尾念了一遍。眾人聽完,都覺得十分新奇。紫芝說:“依我看,我們大家可得留點心好好玩,將來這些事說不定還會被傳揚出去呢。要是在書上流傳,隨它怎麽編,我倒不擔心;我就怕被編成戲,把我安排成三花臉,變成小醜,那可就太招人討厭了!”蘭芝點了點頭說:“你就知道跟著瞎吵,你這性子,演三花臉還真差不多。”接著向史幽探問道:“姐姐,這‘薄命誰言座上無’一句是什麽意思呢?難道裏麵薄命的人很多嗎?”幽探說:“要是多的話,他為什麽不把‘誰’字改成‘須’字,‘無’字改成‘多’字呢?”寶雲說:“話是這麽說,可這對聯和那‘泣紅亭’三個字,總歸不太好。”於是向師蘭言說道:“那總論裏曾說‘師仿蘭言’,明擺著說的就是姐姐,其中肯定有深意。這幾天我們去赴宴,你在那兒回答公主的問題,還有平常的一切言談,都能洞察世事,了解人情。這匾額和對聯的用意,大概姐姐也能猜出個大概,何不說出來一些呢?要是真能解釋得準確無誤,大家也能知道該怎麽做,這也是件好事。”師蘭言說:“我哪能參透這神仙的玄機呢?要是按照對聯這兩句細細揣摩,倒也能發現一些道理。”那師蘭言究竟能說出什麽道理呢?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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