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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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炎炎之下,崔明煥的指尖深深掐進窗欞。
    他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隻有深深的涼意。
    他望著校場上渾身泥漿的蘇辰安,正握著個黃口小兒的手,將石灰與礦渣的配比一字不落地高聲宣講。
    最絕的是泄洪孔設計。
    蘇辰安用糯米漿調了紅黏土,在模板上塑出螺旋紋路:
    "水流經此會產生渦旋,消解七成衝擊力。"
    他笑著看向目瞪口呆的匠人們,"就像用筷子攪動熱湯。"
    那孩童襤褸的衣衫上還沾著草屑,卻已能用樹枝在泥地上畫出標準的六邊形竹筋網格。
    "瘋了...真是瘋了..."
    崔明煥的牙齒咯咯作響,雨水順著他的襆頭滴在《崔氏秘藏》上——這本記載著家族百年治水心得的手劄,此刻正攤開在"石灰煆燒法"那一頁。
    墨跡間還殘留著幹涸的血跡,那是三十年前處決偷學技藝的匠人時濺上的。
    校場中央,蘇辰安突然舉起隻陶罐。
    當他將糯米漿倒入灰粉的刹那,五姓七望出身的官吏們集體倒吸涼氣——那正是《考工記》失傳的"金湯固"配方!
    清河崔氏祖墳的鎮墓獸,就是用此法澆築的。
    "諸君且看。"
    蘇辰安掰開塊凝固的水泥,斷麵在雨中閃著石英般的光澤,"若摻入鐵礦渣,硬度還可再增三成。"
    他隨手將碎塊拋給圍觀的老農,仿佛那隻是塊蒸餅。
    "暴殄天物!"
    盧氏派來的幕僚突然尖叫。
    他祖上靠壟斷青瓷釉料配方起家,至今窯工出入都要搜身。
    此刻卻見個蓬頭稚子,正用這價比黃金的秘方在泥坑裏蓋"小房子"!
    一旁的王通判他死死盯著個跛腳匠人——那人竟在用蘇辰安教的"標線法"校準模板!
    這手法本該是太原王氏"懸繩定基"的不傳之秘,當年有個學徒偷學,被沉塘前慘叫了三晝夜。
    "千年世家..."王通判突然想起父親臨終的話,"靠的不是田畝金銀,而是那些寫在人皮上的方子。"
    他家族最珍貴的《營造法式》,扉頁就裱著前朝工部侍郎的背皮——那人曾試圖將冶鐵術刊印成書。
    校場東角,趙郡金氏的子弟正瘋狂記錄。
    筆鋒劃破宣紙的聲響裏,夾雜著世家子們崩潰的喃喃:"《齊民要術》裏三十卷都沒說清的...他怎麽敢..."
    他們不知道,此刻崔氏祠堂正在舉行緊急祭祀。
    崔老太爺顫抖的手將族譜翻到"技藝傳承"篇,那上麵用朱筆圈著曆代偷藝者的死狀:
    有被沸銅灌耳的,有被鐵刷刮皮的。最後一行卻空著——今日之後,這頁怕是寫不下了。
    "祖宗之法..."崔明煥突然撕碎了手中書頁。碎屑飄向校場,正落在個瞎眼婆婆的竹筐裏。
    老人用這紙片墊著剛領的粳米,而她孫子正在背誦蘇辰安編的《築壩口訣》。
    稚嫩的童聲刺破雨幕:
    "三份石灰兩份渣,糯米漿裏開金花..."
    崔明煥踉蹌後退,撞翻了供奉在祠堂六百年的青銅冰鑒。
    冰水裏浮沉著崔氏先祖的畫像——那位因改進犁鏵受封縣侯的祖宗,正用斑駁的漆目"望"著子孫。
    當年他活埋了所有參與研製的匠人,才保住這"崔犁"獨步天下。
    這個蘇辰安是瘋了嗎?他是真的不要命了。
    他以為皇上就能保得住他。
    在他把其他世家安身立命的本事,公然脫口而出的時候。
    他難道就沒有想過,後果會是如何。
    校場上,蘇辰安正帶人用水泥修補倒塌的義學圍牆。
    幾個總角小兒嬉笑著將手印按在未幹的牆麵上,宛如給新時代按下印章。
    而在他們身後,世家官吏們的臉色比身上的官服還要青紫。
    "完了..."王通判突然想起《呂氏春秋》的記載——
    呂不韋將《呂覽》懸於鹹陽市門,能增損一字者賞千金。那時六國貴族也是這樣如喪考妣。
    他望著忙碌的蘇辰安,突然明白為何陛下要選這個寒門子弟來南陵。
    這哪裏是在修堤?分明是在掘世家的根!
    祠堂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崔老太爺昏厥時撞倒了香案,那尊用"金湯固"秘法澆築的祖先塑像,正在雨水中慢慢崩解成泥。
    他們引以為傲的 資源捆綁:青瓷釉料、農具改良等技術與特定礦產、田產綁定,形成閉環
    人身依附工匠家族世代為奴,如盧氏窯工出入搜身,確保技術不外泄
    通過技術壟斷抬高相關商品價格,如崔犁價格是普通犁的二十倍。
    要知道他們為了保住自家的基業通過朝中勢力將技術壟斷寫入律法,如《匠籍律》禁止工匠自主流動。
    將技術傳承與祖先崇拜結合,如崔氏祠堂供奉改進犁鏵的祖先畫像。
    私設刑堂處置違規者,如王通判回憶中被沉塘的學徒。
    可這一切的一切,全都完了。
    可以說,之前世家被朝廷打壓之下,都沒有這麽絕望過。
    暮色如血,浸染著崔氏祠堂的飛簷鬥拱。
    崔明煥手中的青銅燭台劇烈顫抖,燭淚滴落在先祖牌位上,宛如血淚。
    堂中,五姓七望的家主們圍坐一圈,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壓抑。
    “那個蘇辰安,簡直是瘋了!”
    盧氏家主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案上的青瓷茶盞叮當作響,
    “竟然將我們世代秘傳的技藝,毫無保留地公之於眾!”
    崔明煥咬牙切齒道:“他這是在斷我們的根基!青瓷釉料、農具改良之法,哪一項不是我們花費無數心血、曆經數代人才摸索出來的?
    這些技術與特定礦產、田產綁定,形成閉環,才造就了我們世家的財富與地位。如今,全都被他毀了!”
    “《匠籍律》又如何?”
    趙郡李氏家主滿臉陰鷙,“那是我們動用朝中關係,才得以將技術壟斷寫入律法,禁止工匠自主流動。
    可現在,蘇辰安振臂一呼,那些賤民便以為能掙脫枷鎖了!”
    王通判想起家族私設的刑堂,那些因偷學技藝而被沉塘的學徒,他們臨死前的慘叫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我們私設刑堂,對違規者嚴懲不貸,為的就是守住這些秘密。
    可如今,滿城百姓都知曉了我們的辛密,殺了蘇辰安又能如何?難道要將這一城百姓都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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