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玲瓏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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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響起。
    "大人請看江邊!"
    孩童清脆的嗓音打破凝滯。
    眾人回首,隻見十裏長堤上不知何時擺起長龍——每家每戶的鍋碗瓢盆盛著新米,在陽光下金燦燦連成一片。
    最前頭那碗還冒著熱氣,米粒間臥著條完整的稻花魚。
    這樣的場景沒有人會不震撼,也沒有人不會永遠銘記今日。
    崔青玄帶著族中子弟穿過人群時,百姓們自發讓出一條路。
    這位曾經的世家公子如今一身素袍,懷中卻抱著個鎏金匣子。
    "蘇大人。"
    他鄭重行禮,"這是崔氏《河工全書》的手抄本,添補了您改良的水泥技法。"
    更令人意外的是盧家車隊。
    二十輛大車滿載著藥材、綢緞,最醒目的是那架琉璃屏風——上麵用金粉勾勒著滄瀾新貌,堤壩、稻田、魚道纖毫畢現。
    盧小姐從馬車窗探出頭:"蘇夫人有孕在身,這些軟墊都是用藥熏過的。"
    說完這話的時候,她的眼中十分的坦然,也十分的遺憾低落。
    對於自己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她其實接受的還是挺坦然的。
    畢竟身為世家貴女,永遠都不可能與他人為妾。
    所以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之間絕無可能,隻不過那般耀眼的人讓她忍不住想要靠近罷了。
    盧玲瓏永遠記得那個暮春的午後。
    她掀開轎簾時,正看見那個滿身泥點的男子站在街心,腳邊還滾著幾個剛從田裏挖出來的紅薯。
    陽光透過梧桐葉的間隙,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隻見幾個當街論道的儒生,一臉慷慨的對,拋頭露麵的女子指指點點。
    對方就是在那時候站出來。
    "《女誡》說女子當幽居深閨?"
    蘇辰安隨手將紅薯拋給身後的老農,沾著泥土的手指卻意外地修長有力。
    "那請問,《漢書》記載的緹縈救父,《後漢書》裏的班昭續史,這些青史留名的女子,可都是躲在繡房裏成的名?"
    圍觀的人群發出低笑。
    方才還趾高氣揚的儒生漲紅了臉,他身邊的同伴突然指著男子厲喝:"你是何人?也配議論聖賢書!"
    蘇辰安有些哭笑不得,今日自己出門匆忙,再加上經常在地裏麵打交道,難免有些不修邊幅。
    麵容也曬黑了不少,衣服更是髒汙不堪,怪不得對方,要以貌取人。
    蘇辰安尚未答話,盧玲瓏已經掀簾而出。
    藕荷色的裙裾掃過青石板,腰間禁步紋絲不動——這是她特意為出門辯論改製的輕便裝束。
    "他不配,難道你配?"
    她冷笑時眼角淚痣如寒星閃爍,"連《天工開物》都讀不通的腐儒,倒有臉談聖賢?"
    說罷竟從袖中抽出本藍皮書,嘩啦啦翻到某頁,"宋應星先生明言,紡織之術半數改進皆出女子之手——"
    "這位姑娘。"
    蘇辰安看到這女子據理力爭的模樣,就想到了自家小妹,黑曜石般的眸子裏含著笑意,"你說的在理。”
    後來盧玲瓏才知道,那個狼狽得像莊稼漢的男子,竟是治水禦史蘇辰安。
    這個名字沒有人會不知道,這個人的出現,千古不變的世家大族,因為對方轟然倒塌。
    讓深受水災的百姓,也煥發出新的麵貌。
    她在閨閣中輾轉反側三夜,終於忍不住帶著《水經注》去府衙"請教"。
    衙役說大人在江堤巡查。
    她尋到滄瀾江畔時,正看見蘇辰安赤腳站在淤泥裏,手把手教老農使用新式水平儀。
    朝陽將他沾滿泥漿的側臉鍍成金色,恍若廟裏供奉的神隻。
    "大人懂《水經注》麽?"她故意踩斷一根枯枝。
    蘇辰安回頭時,額前碎發還滴著江水:"盧小姐對水利也有興趣?"
    他隨手在衣擺上擦擦手,竟真就著灘塗畫起河道示意圖,"您看,若在此處築魚嘴分水——"
    蘇辰安那時候,可沒有對人家姑娘有什麽特殊的心思。
    覺得難道這姑娘也是個水利方麵的人才,畢竟他在此地,也是發現了不少奇女子,一點都不輸男兒。
    "大人!"老農突然驚呼。
    盧玲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蘇辰安拽著衣袖疾退三步。
    原來是她站的地方突然塌陷,渾濁的江水瞬間吞沒了她方才的腳印。
    "江灘土質鬆軟。"
    蘇辰安鬆開手時,掌心在她袖口留下道泥痕,"小姐下次來,記得換雙鹿皮靴。"
    他指向她繡著蘭花的絲履,眼裏滿是後怕。
    那一刻盧玲瓏突然明白了何為"皎皎白駒,在彼空穀"。
    這個會為老農扶犁、會記得小女子鞋襪的男人,比那些吟風弄月的公子哥耀眼千倍。
    "玲瓏,你瘋了?"兄長摔碎茶盞時,她正往箱籠裏裝《齊民要術》。
    "崔家嫡子你看不上,倒去追個有婦之夫?"
    銅鏡映出她倔強的眉眼:"姚飛雪能陪他下地勘測,我就能跟他上山治沙。崔金旭?他連五穀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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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當真去了北山植樹現場。
    當蘇辰安震驚地看到她挽袖栽苗的模樣時,她揚起沾著泥點的臉:"大人說過,紫穗槐能固沙——我替盧家捐五千株。"
    那天傍晚突降暴雨。
    她躲在臨時工棚裏,看見蘇辰安脫下蓑衣裹住來送飯的姚飛雪。
    雨幕中那對夫妻共撐一把破傘,丈夫小心翼翼扶著妻子踩過泥濘的背影,比任何詩賦都動人。
    "真好。"
    她喃喃自語。雨水混著淚水流進嘴角,鹹澀中竟有一絲甜。
    原來真正的明月,本就不會被私藏,他的清輝注定要照亮萬裏山河。
    此刻,盧玲瓏透過馬車窗望著蘇辰安夫婦。
    姚飛雪孕肚已顯,正溫柔地撫摸那架琉璃屏風——那是她熬了三十個夜晚,親自用金粉勾勒的滄瀾勝景。
    "夫人。"她突然開口,"屏風夾層有幅小像。"
    在姚飛雪驚訝的目光中,她笑得坦蕩,"是妾身初見大人時的模樣。"
    她永遠記得那天蘇辰安說的話:"女子為何不能建功立業?古有婦好領兵,今有盧小姐通曉《天工開物》。"
    說這話時,他眼裏映著滄瀾江的波光,比世家珍藏的夜明珠更璀璨。
    這一刻坦然的盧玲瓏,讓姚飛雪都感到一陣欣賞。
    要知道,對於一個覬覦夫君的女人,怎麽會喜歡的起來。
    可眼前這位俏麗佳人,行為舉止,無論人品,相貌,都無可挑剔。
    這樣的人,就連她身為女子都不得不生出感慨。
    她要是個男子,絕不會辜負這樣的佳人。
    可惜,他的夫君已經有她了,她姚飛雪也不比世間任何女子差。
    而他對自己的夫君,早就已經無條件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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