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萬民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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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辰安要離開的消息像春風般一夜吹遍滄瀾兩岸。
    老趙正在江邊修補漁網時,裏長跌跌撞撞跑來,鞋都跑丟了一隻:
    "蘇、蘇大人要調回京城了!"
    漁網"刺啦"撕裂在老漢手裏,粗糲的手指被竹篾劃出血痕都渾然不覺。
    縣衙府衙前很快聚集起黑壓壓的人群。
    陳阿婆挎著滿籃雞蛋,顫巍巍地問守門衙役:
    "差爺,聽說大人要走...可是我們哪裏做得不好?"
    她枯瘦的手指向遠處綠油油的稻田,"老婆子還能再多種兩畝地..."
    "阿婆別急。"
    杜衡紅著眼眶解釋,"是皇上要升大人的官。"
    話音剛落,人群突然騷動起來——蘇辰安牽著姚飛雪走了出來。
    陽光照在這對夫婦身上,姚飛雪微微隆起的小腹在薄衫下若隱若現。
    "大人不能走!"
    老趙突然撲通跪下,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像是點燃了爆竹引線,黑壓壓的人群海浪般矮下去,哭聲震得樹梢麻雀紛飛。
    裏長捧出個紅綢包裹的物件,解開竟是柄丈餘長的巨傘。
    傘麵綴滿各色布條,每塊都繡著名字——"滄南村全體農戶"、"柳樹溝漁戶"、"北山窯工"...
    最舊的那塊灰布上,"趙鐵栓"三個歪扭的字跡旁,還沾著三年前抗洪時的泥點子。
    "萬民傘..."蘇辰安喉頭滾動。
    他認得這些布料,有老趙補了又補的褂子,有陳阿婆嫁衣上剪下的紅綢,甚至還有幾塊世家子弟錦袍的碎片。
    白發蒼蒼的老石匠顫巍巍地捧著一尊青石雕像,那是蘇辰安指揮築堤時的模樣。
    “大人,這是俺花了半年時間雕的,您走了,俺們就把它立在堤頭,往後看見它,就像您還陪著我們治水!”
    老人布滿老繭的手撫過雕像棱角,渾濁的眼裏滿是不舍。
    “當年您手把手教俺們用水泥砌石,說‘要讓堤壩千年不倒’,這話俺們都記著呢!”
    一群係著粗布圍裙的孩童舉著歪歪扭扭的畫紙衝到馬車前,紙上畫著彩色的長堤、遊動的稻花魚和戴著官帽的小人。
    最大的男孩漲紅著臉說:“蘇大人,這是我們學堂畫的,您教我們讀書識字,還修了新學堂…以後誰來給我們講治水的故事呀?”
    孩子們齊聲喊著“大人別走”,稚嫩的聲音讓在場百姓紛紛抹淚。
    街角也傳來嗚咽的胡琴聲,盲眼老琴師摸索著靠近,琴弦上還沾著水漬。
    “蘇大人,這曲子是俺為您編的《滄瀾安瀾調》,您在的三年,俺閉著眼都能聽見江水變溫柔的聲音…
    能不能再讓俺為您拉最後一曲?”
    蒼涼的琴聲響起,曲中夾雜著百姓們壓抑的抽泣,仿佛將三年來的風雨與新生都揉進了音符裏。
    二十幾個紡織女擠在人群中,每人手中攥著一方繡帕,帕角繡著不同的圖案:
    稻穗、鯉魚、堤壩。
    領頭的婦人將繡帕塞進馬車,哽咽道:“大人,這些都是用您推廣的新棉紡的布。
    以前俺們織出來的布賣不出去,現在十裏八鄉都搶著要…您走了,誰還教我們改良織機啊!”
    就連三個衣衫補丁摞補丁的漢子突然撲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地上。
    “蘇大人,我們是從鄰縣逃荒來的,要不是您收留我們,還教我們開墾荒地,早就餓死了!”
    其中一人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的疤痕,“這是去年修分水堰時受的傷,可俺覺得值!您走了,這滄瀾江…還能有今天的好光景嗎?”
    可以說這一瞬間萬民哭的悲戚萬分,明明知道,這對於蘇大人來說是天大的好事。
    這對於他們滄瀾人民來說,這無異於是天塌了。
    蘇辰安眼眶泛紅,此時此刻,他的內心又何嚐不是充滿了不舍。
    望著黑壓壓跪倒在地的人群,喉頭像被稻花魚的刺哽住般生疼。
    他感覺姚飛雪的手在袖中微微顫抖,反手將那溫軟的掌心緊緊扣住,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眼眶裏滾燙的熱意不斷翻湧,他仰頭望向湛藍如洗的天空,試圖將淚水逼回眼眶。
    卻聽見陳阿婆蒼老的哭聲像針尖般刺破凝滯的空氣。
    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陌生。
    "鄉親們請起!"
    大步走到老趙跟前,伸手去扶那個曾和他在泥水裏滾打了三個月的老漢,指腹擦過老趙手背上新添的傷痕——那是加固堤壩時被石塊砸的。
    "三年前我站在決堤口,看著濁浪衝毀家園,是你們扛起鋤頭、背起沙袋,和我一起喊著"人在堤在"。
    這十裏長堤、千畝良田,不是我蘇辰安一人之功,是咱們滄瀾百姓用血汗堆起來的!"
    他轉身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麵,水利磨坊的吱呀聲混著孩童歌謠遠遠傳來。
    "我記得張大娘抱著孩子在屋頂呼救,記得李老大為護堤壩三天三夜不合眼,記得你們把最後一口米塞進我手裏..."
    說到此處,他不得不停頓片刻,狠狠咬住後槽牙才穩住顫抖的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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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離去,不是我拋棄了滄瀾,是要帶著咱們的法子去幫更多受苦的百姓。"
    姚飛雪悄悄遞來帕子,他卻沒有擦拭眼角,而是舉起沾著淚水的手,指向天邊盤旋的白鷺:
    "隻要這江水還在流,隻要稻花還飄香,蘇辰安就永遠是滄瀾的子民!我向你們保證——"
    說完蘇辰安就深深的向著滄瀾父老鄉親深深的鞠了一躬。
    人群中爆發出抽噎與歡呼,老趙抹著眼淚笑罵:
    "大人說話可要算話!"
    蘇辰安起身時,感覺無數雙手將他托住,有陳阿婆塞來的雞蛋,有孩童硬塞的野花,還有不知誰偷偷係在他腰間的平安結。
    他握緊姚飛雪的手,將額頭輕輕抵上她的鬢角:"看見了嗎?這就是我們守護的人間。"
    姚飛雪當然明白,畢竟,她身旁放下的東西可是一點都不少。
    可以說以前的姚飛雪從來沒有想過,他有朝一日也能夠得到百姓的如此愛戴。
    姚飛雪指尖摩挲著袖中不知何時被塞進來的艾草香囊,那是村婦們驅蚊蟲用的土法子。
    她低頭看著裙擺上不知誰悄悄係上的紅繩,綴著的稻穗籽粒飽滿,還沾著新鮮的晨露。
    三年前初到滄瀾時,她總見夫君深夜伏案修改治水圖,燭火映得他眼底一片青黑;
    因為心疼,因為愛屋及烏,因為想為自己的父親分擔。
    她也漸漸變得跟閨閣女子不一樣了,她好像,心中也充滿了壯誌。
    如今那些熬過的夜、淌過的汗,都化作眼前這片泣不成聲卻又充滿希望的人海。
    “我從不知,原來真心換真心,竟能換來這般赤誠。”
    她輕聲呢喃,睫毛上凝著的淚將蘇辰安的輪廓暈染得愈發清晰。
    記憶裏那個暴雨夜,夫君渾身泥濘卻目光如炬地說“治水如治心”。
    此刻終於在百姓們紅腫的眼眶、顫抖的雙手裏,有了最鮮活的答案。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灑在十裏長堤的稻浪上。
    她忽然懂得,他們守護的何止是這片土地——是千萬個在洪水中重生的黎明。
    是每個孩子能吃飽飯的笑容,更是人心匯聚時,比鋼筋鐵骨更堅實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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