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武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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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於老樹下草垛子裏的四位張家幕僚,看得一愣一愣。
    “張將軍,這蘇家的老東西,莫不是在這苗地待瘋了?”
    張玉良搖了搖頭,眼裏浮現出一抹忌憚之色,小聲道:
    “傳聞這蘇家主母,前朝天策將軍的女兒,曾懷揣著鎮仙李家一件上好的寶貝,躲進了這十萬大山背後的苗地……
    七門裏或多或少都曉得這件事,當初還有七門裏斷江仙境的長老來這苗地裏搶奪那物件……
    可惜非但沒有得手,還險些葬送了性命,這十萬大山,就是這蘇家主母的主場……”
    四位門客對視一眼,又道:
    “那照張將軍這麽說,我們攏共四位渡江,一個甲神仙,又豈能是這蘇家主母的對手?”
    張玉良點點頭:
    “是如此。”
    “那我們在這兒等什麽?”
    “等蘇家主母露出破綻與疲態。”
    “何時才能等到?”
    “不知道,趴著吧。”
    張玉良選擇當個老六。
    “……”
    蘇家這位老阿巴,擱著門洞,看了鬼鬼祟祟的四人一眼,笑著回了莊子,取了一個不大熟的寒瓜,丟了過來。
    “滿打滿算,你們也在這躲了三四年了,滴水未進,也是毅力可嘉。”
    張玉良接過了寒瓜,一手劈開,分給了身旁四人。
    四位門客都傻了,這哪裏敢吃,不怕下藥?
    張玉良不客氣,吸溜吸溜已經開始啃食,還不忘說了一聲。
    “謝謝。”
    “嗬嗬。”
    蘇家老阿巴笑了笑,退回了莊子,心情似乎格外不錯。
    ……
    ……
    ……
    血染黑天,等到如潮水一般退去時候,天邊已泛起了魚肚白。
    四更過,萬詭朝拜,哪怕這裏有壘成山的屍體京觀,誘人生氣,也無詭敢上前放肆,分一杯羹。
    隻因這方五牙子山,已被蕩平。
    所剩東江兵,幾乎要被嚇成了潰軍一片。
    苗王身上金甲已然碎成了渣,渾身沒有一處地方是不見血的。
    肩頭上的力蠱金蠍,已然幹癟成了一道風幹的蠍屍,尾後針鑲嵌在苗王的頸動脈上,熄滅了生命最後的蠟燭。
    李鎮狀態則完全不同。
    鐵把式強橫的肉身,使他在同時承受打更仙、鎮倀仙、白鶴仙三仙本事神通的同時,還能維持肉身的堅挺。
    甚至在打苗王時候,還得收著點力氣。
    爺爺說過,收服苗王可助平定天下,李鎮生怕打死他,便在最後一刻收了手。
    天地崔嵬。
    苗王落敗。
    這盤踞苗地多年的草頭王,如今已成了強弩之末。
    那苗王幕僚,也終於現了真身,一頭巨大的蛤蟆精,體型比之山川,長舌一吐,便是穢氣滔天。
    可他無論如何,就是打不贏貓姐,甚至連本事都完全被克製。
    他不知曉得,這長著九條尾巴的貓妖,為何手裏會有一隻什麽都吃得下的錦囊。
    自己從苗王跟前討來的金相蟒蠱,也被那錦囊收了去。
    他都懷疑,這般再打下去,是不是連自己也要被收了去。
    幕僚仍不死心,同為斷江仙,這天地之間的寵兒,放在任何名山大川之間都是要被供養的仙家,又有何退避之理由?
    於是他看了一眼苗王。
    得,死心了。
    王比他敗得更快,似乎在那鎮仙王手裏,連半個時辰也沒撐下來。
    一切算計,終將在今日落空。
    貓姐乘勝追擊,一把將那錦囊高高搖起,清冷女聲響徹在這山川之間:
    “我叫你一聲金蟾,你敢不敢答應!”
    幕僚哪裏受得了這般羞辱,當下應了一聲:
    “呱!!!!”
    “金蟾!”
    “呱!!”
    忽地,便不知何處來的奇力,那錦囊裏似乎有什麽成仙的秘密,在吸引著自己一步一步往裏鑽去。
    便見那山體大小的蛤蟆精,鑽進了一隻錦囊之中,抽繩縮緊,收了口。
    清淨了。
    貓姐收回九尾,拍了拍錦囊,嘀咕一笑:
    “又給我家小鎮子攢了件寶貝……偷油老鼠、子母蛟蠱,金相蟒蠱、還有一隻蛤蟆精,嘿嘿……”
    合計這錦囊就是個精靈球。
    苗王頹勢盡出,畢生所煉之金蠱,皆用了個幹幹淨淨。
    再下去,就得燃燒道果、壽數,以求耳清目明,百匯奇力……
    但那般,實在不值當。
    雖說有重創甚至殺死這李家遺孤之機會,但自己也會死。
    不,定然會死。
    李鎮緩緩落至苗王身前。
    靜靜看著眼前之人,緩聲道:
    “臣服,或者死。”
    苗王雖有傲骨,可反王之傲骨,必須摧之!
    苗王抬頭看著眼前三仙共立的恐怖身影,看著他一身黑褂上繡著的五爪金龍,終於道:
    “李氏子,你勝了,但你可回答我一問否?”
    李鎮點頭。
    “你自苗地造反,定是沿著湘州北上,一路艱難險阻,仙家兵家,勞神傷力,若待你坐上了那位置,你……
    是隻想為李家報仇?”
    李鎮搖頭,居高臨下看著苗王:
    “你且有眼,但無珠,我割據苗地一半鄉土,掌下百姓何不樂哉。
    輕徭薄賦,軍民齊樂,連蛇蠍寨裏的傻春如今都能吃上一口飽飯。
    苗王,你既是草頭王,定是起身於微末,定是遭受了大周的壓迫。
    你可回想起,你當年造反時候,本心是何?”
    苗王沉默了。
    事實確實如此。
    鎮仙王治下,百姓安居樂業,蠱賞生意興隆。
    自己派著探子打量,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我的本心……是為了讓鄉親們吃上一口飽飯,讓我娘不至於為了一口粗糠而出賣身子,讓我父不至於充軍時候偷一口葷腥吃而被亂棍打死。”
    李鎮看向苗王。
    這世間草頭王,不同於藩王。
    藩王本就有兵權,在如今世道,割據的藩王若想造反,不過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不過從藩到反的事兒。
    而草頭王,自是底層出身,一無所有,偏是靠著心頭一口氣走到了現在。
    說實話,李鎮還是有些佩服苗王。
    自己若沒有爺爺鋪路,若沒有貓姐相助,若沒有這一身仙家凶神,想要走到與苗王平齊的位置,恐怕希望渺茫。
    估摸爺爺看重的,估計也是苗王這般品質吧。
    “這麽多年,你終是失去了你的本心。”
    李鎮緩緩道,手中銅錢劍高高舉起。
    苗王緩緩閉上了眼:
    “我愧對苗地百姓,愧對我娘,愧對父老鄉親。
    鎮仙王,你算計強過我,用兵強過我,本事更強過我,你尚年輕,這天下……
    該你坐。
    隻是,我好歹是一介草頭王,咱能給個痛快否?讓我體麵些走。”
    唰!
    銅錢劍的殷紅劍光掠過。
    苗王眼皮子跳了跳,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睜開眼,自己肩頭上那隻幹死的力蠱金蠍被斬了去。
    李鎮撇下了銅錢劍,
    伸出一隻手:
    “此後,你再也不是苗王,便是我的臣。
    你的本心,我來幫你找回。”
    苗王跪在原地,如同被秋風吹了一般,愣在原地。
    他緩緩摸向李鎮的手。
    苗王俯首。
    世間再無勝天王。
    這偌大苗州,此後隻一位王。
    那些個東江兵,眼見大王跪了,幕僚被收走,如今也便沒了念想,紛紛跪拜在地。
    做個戰俘,也好比死了強。
    做完這一切,李鎮看向那大批東江兵,冷聲道:
    “你們整日要衝殺之人,也不過與你們一般,都是苗人,都是你們的兄弟。
    內訌,從來不會成事。
    而今苗地一統,我要你們東江殘兵,歸入鎮仙軍中,你們不該整日囿於這一畝三分地。
    該放眼的是,是天下!”
    苗王本名武舉,如今愣在了原地。
    便連這些東江兵也愣住。
    本以為會被當作戰俘,要麽坑殺,要麽築京觀。
    可卻沒想到,這位新王,竟然要將他們歸入鎮仙軍中?
    “想來,你們都是有家室之人,且回鄉去吧,告假一月,一月後,在苗王舊址匯集。
    你們可以體麵地告訴鄉親。
    你們沒有戰敗,隻是……
    拜入了更厲害的鎮仙軍中。”
    這些話,像春雨一般,化在了這些東江兵的心底裏。
    這位王,他可以殺人,亦可以救人。
    這股臣服歸順的念頭,在此刻達到了巔峰。
    便是所有將士,紛紛跪地,齊聲喝道:
    “鎮仙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鎮仙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心理學有言,人在極度情緒化的時候,很容易遭受煽動。
    李鎮恰是利用了這一點,煽動所有東江兵,向自己歸心。
    眼前效果達成,如今便也要回去找自家那兩位不省心的將軍了。
    “你……”
    看著曾經的苗王,李鎮一時間不知該怎麽稱呼。
    老苗王心領神會,抱了抱拳:
    “大王,末將名武舉,斷江道行,專精力蠱。”
    “行,妥善安置這些人吧,本王……要去看一眼那兩路軍。”
    李鎮化作一道黑風,卷走了還在數寶貝的貓姐。
    武舉遣散了眾兵士,坐在原地。
    望著苗地十萬大山,怔怔出神。
    “本心……本心,先生,你說我的本心去了何處?”
    ……
    ……
    ……
    衝喜河渡口。
    金鯉出手,便是無敵之相。
    這些苗江水兵,百來隻大舟,數百小舟,如今都快翻覆。
    萬餘人隻剩三千,血水染盡衝喜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