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天下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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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州巡守府,或者說是曾經的鎮仙王府。
    大雪終於停了。
    孫小凳從地上慌慌張張地爬起,又“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他看著那胖巡守的腦袋,像熟透了的西瓜,被大王踩了個稀巴爛。
    舒爽從每一個毛孔裏噴湧而出。
    “大王,真的是你!”
    孫小凳激動地跪在地上,也不曉得該幹嘛,便隻是站在那兒,定定看著李鎮,兩個本來眯縫的眼睛瞪得溜圓。
    欣喜久了,這似乎才想起什麽,慌忙從地上爬起。
    “大……大王,我去為你尋酒!”
    李鎮上前一步,身子卻如瞬移一般,驟然出現在了孫小凳身邊。
    他輕輕扣住孫小凳的肩膀。
    “本王,不喝了。”
    孫小凳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終於轉過頭,
    “藤甲軍七營炊兵孫小凳,見過鎮仙王!”
    李鎮拍了拍他肩膀,笑笑:
    “偌大鎮仙軍,便都因為本王酗酒棄我而去,倒隻有你陪孤走了許久的路。”
    “大王……我是後入鎮仙軍的湘州人,本就對大王的事跡崇拜,當初鎮仙軍撤軍時候,王總兵問我們誰願意侍奉大王,我心甘情願站出來的……
    我想我孫小凳啥本事不行,起碼能做一桌子好菜,餓不著大王哩……”
    李鎮笑了笑,走向這小院之外,在身上摸了摸,最終掏出幾枚被紅線串起來的銅錢。
    “本王去中州一趟,這些爛攤子倒也等孤回來再拾掇。
    這些銅錢是冥府通寶,遇到危險時候,便放在身前,可保你無憂。”
    孫小凳吸了吸鼻涕:
    “謝大王!謝大王!”
    “借給你的,不是送,別高興了。”
    “那也高興。”
    孫小凳如視珍寶地接過幾枚被紅線串著的銅錢,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裏,這才問起:
    “大王因何而去中州?”
    “殺人。”
    李鎮隻說二字,天地間殺機陡現。
    孫小凳被這一殺機驚得心裏一顫,再回過神,便不見了大王的身影。
    ……
    ……
    ……
    苗地。
    鎮仙軍舊址。
    王夫之靠在火爐邊,喝了個酩酊大醉。
    “幹你娘的,這南北聯軍咋還沒打來苗地來!啊?來幹死老子算了!”
    武舉走進了營帳,
    “吵吵啥,晦氣。”
    “你還說我?之前誰說要帶大王回苗地的,怎地,不樂意了?”
    王夫之趁著酒勁,罵道,
    “沒了大王,我看你比誰都高興!
    能在這苗州做你的土大王,山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你!”
    “別他娘放屁,大王變成那般模樣,我比你更痛苦!”
    “鬼扯,昨天晚上還跟幾個狐媚子玩的嘎嘎笑,沒見著你哪裏痛苦了。”王夫之大罵道。
    “你!”
    武舉被氣得說不出話,手指了指,又垂了下去,
    “其實,我已發覺,大王之所以會成了那般模樣,身上應當是被種下了什麽東西。”
    “兄弟,都他娘的兩年了,你現在才說,早幹甚去了?!”
    “……是,我之前就已經猜到了,可對方的能耐本事遠比你我都強,就算知道了也什麽都做不了。
    這天下,光是有強大的兵馬可遠遠不夠。
    一尊食祟仙,甚至是差一些子的斷江仙,都可抵擋萬軍……
    而大王當初身上被種下的東西,也沾染著食祟之氣。
    老子固然疼惜這天下,疼惜大王……
    可要我跟食祟作對,那是丟命之事,我幹不了。”
    王夫之眼睛瞪大,一下子醒了酒:
    “廢物!廢物!我鎮仙軍七萬兵馬,堆都把食祟仙堆死了!你個孬種,曉得真相卻不告訴我,偏生拖到大王被朝廷徹底控製……我草你娘!”
    武舉冷笑一聲,
    “你去!你去用兵馬和食祟仙堆!
    這術與蠱術相似,能用此本事者,定是那中州的符水張家。
    你要跟那張家食祟拿人頭去堆,先不說你這七萬兵馬能不能活著到中州吧!
    你當鎮南王、平西王之流是擺設,當那戍北大元帥是擺設!”
    王夫之也是氣昏了頭,現在想想,倒也是這麽個道理。
    他長歎一聲,
    “總不能永遠蝸居於苗地吧……如今數萬鎮仙軍心中抱負都未施展開來,還有大王的心血……”
    “屁的抱負!”
    武舉罵道,“你當真以為那些個兵卒腦袋懸在褲腰帶上是為了什麽打下九州的抱負?!
    那他娘的都是為了吃一口飽飯!
    為了能體麵的活,體麵的死,而不是在某個鄉野村寨裏被詭祟分食!
    什麽打下九州,隻怕是你王夫之的抱負吧!天下功勞最大莫過於從龍,說的冠冕堂皇,可笑!”
    王夫之拍案而起:
    “我是總兵!我說了算,我要鎮仙軍重打湘州,奪回大王!哪怕隻奪回一具屍體,也好過讓大王在那巡守府裏受辱強!”
    武舉看著王夫之有些泛紅的眼神,心裏浮現幾人一起風雨這麽多年的情景,話根子也不由得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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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點上了煙鍋子,長長吐出一口,
    “行……不過你可知,吃了這一場敗仗,我們連苗地的根基都極有可能失去。”
    “失便失了!老子本來便隻是巷子裏一個街痞,沒有大王我怎能俯瞰苗地,就算失去一切,老子也想試他娘一試!”
    武舉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
    “你說的輕巧,你當初是個地痞,可老子是苗王,失了苗地,還不讓我去死……”
    “那你到底幹還是不幹!一句話的事!”王夫之逼問道。
    武舉沉默良久,吐出一口煙氣,才道,
    “幹。”
    營帳的厚重簾子忽地被掀起,合莫也是走了進來,
    “我也幹!”
    王夫之終於開懷的笑了。
    “鎮仙軍上至將帥,下至炊兵,隻有戰死的,可沒有窩囊死的!”
    ……
    ……
    黑風北上。
    隻是在天際太高處,尋常人眼力還是看不太真切。
    那正是李鎮化作的黑風。
    已出了湘州,越往北,氣溫便越來越低。
    對於李失真,李鎮倒還放心。
    真小人比偽君子強些。
    這李失真,作為參州醫聖,道行還是微末些,自己想鎮壓他,不過彈指間的念頭。
    他如果能救活張玉鳳,也便更是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可以逃一死。
    經曆了百年風霜,那一張符籙,或者說大夢一場,足讓李鎮的心態變了很多。
    雖然外表依舊年輕,可這心中卻沾了不少的暮氣。
    以至於再踏入盤州之時,心中有了不少別的心緒。
    要不,回去瞅瞅?
    黑風而落,眼前正是東衣郡。
    城門依舊是那般,隻是添了些冬雪的點綴。
    守城的士卒依舊打著哈欠,對來往誰都不聞不問,像兩具石雕。
    往郡城深處走去,能見到攢尖頂的小樓,汙著泥水的青磚道兒。
    最早來這東衣郡的時候,便是寧家樓的員外千金在拋繡球。
    那時候,繡球還陰差陽錯地到了自己的手裏。
    後來才知道,那寧家千金隻是個紙人而已。
    李鎮往寧家樓裏進去,店小二熱情招呼上來。
    “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
    “來壺酒吧。”
    李鎮道。
    他並沒有多麽想喝,甚至有些反感。
    隻是來都來了。
    “那敢情好,咱們這有寧家招牌的東衣釀、酒兒郎,還有三碗不出郡的臘梅秋,客官喝什麽?”
    “就臘梅秋吧,什麽不倫不類的名字。”
    “五十文,客官。”
    李鎮琢磨琢磨,上下摸索一下,
    “我沒帶錢,先賒著吧。”
    “啊?啊……客官,這,我們寧家樓從來沒有賒賬的規矩啊,這來往都是江湖人,搞不好明天誰就葬身何處了,我們這不能賒賬的啊……”
    小二有些為難,便叫出了掌櫃。
    那掌櫃臉上點著個黑黝黝痦子,上下打量李鎮一眼,心裏嘀咕。
    這人穿的衣裳破爛,一身麻衣,跟寨子裏那些泥腿子沒什麽區別,可這身上的氣質,顯然不是俗人呐……
    掌櫃的倒也“嘿嘿”一笑,上了前去:
    “客官,賒倒是可以賒,隻是客官身上可有什麽稍稍值當些的物件,抵押在咱們這兒……等您有了錢兩,再來還不就是了。”
    李鎮搖了搖頭:
    “這還真沒有。”
    如今倒也是一身清貧了,一些子陰物還都留在了那草屋裏。
    “那……兄弟,那實在是對不住了……”
    “賒!豈有不賒的道理!”
    一道清冷卻帶著些欣喜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掌櫃循聲望去,忙忙躬身揖禮:
    “寧小姐……”
    來人正是寧采薇,還是那身襦裙打扮,走起路來稍有些生硬,李鎮便知道,這是那寧采薇做的紙人。
    “這座酒樓都是他,豈有不賒的道理。”
    “啥?!”
    掌櫃和小二紛紛怔住。
    寧采薇笑著解釋道:
    “你們可記住了,這位正是我們寧家樓的真正的主子。
    也是曾經的東衣郡所有幫子門派的領頭人。
    隻是近年來生了什麽變故,寧家樓重新開放……”
    掌櫃心裏吃了一驚,同時又暗喜自己從來不是那般狗眼看人低的。
    “原來是盟主……小的四牛,見過盟主!”
    李鎮擺了擺手,倒對著寧采薇道:
    “早前你不是離開了東衣郡,怎地又回來了?”
    寧采薇本來還有些開心的神情忽然一變,悠悠道:
    “我被紙人反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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