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霧瘴鄉鬼毒行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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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霧像浸了墨的棉絮,把霧瘴鄉裹得密不透風。李承道牽著那匹鬃毛打結的老馬走在最前,灰布道袍下擺沾滿泥點,腰間別著的半塊桃木牌被汗水浸得發亮,牌上刻著的符文邊緣,還沾著點暗紅——那是三年前他在亂葬崗救師兄時,蹭上的血痂,後來師兄就沒了蹤影。
    “師父,這地方邪門得很。”林婉兒跟在後麵,素白的手指緊緊攥著桃木劍,劍穗上的紅繩被霧打濕,黏在手腕上像條血痕。她天生能“觀氣”,此刻眼前的霧瘴裏,正飄著絲絲縷縷的黑紅色怨氣,像遊蛇似的往人骨縫裏鑽。她忍不住攏了攏月白短衫的領口,那衣服袖口還破著個洞,露出的小臂上,有一道淺褐色的疤——是十二歲那年,她爹毒癮發作時,用煙槍劃的。
    趙陽背著個鼓囊囊的帆布包走在最後,包上縫著塊褪色的藍布補丁,裏麵的桃木釘弩硌得他腰生疼。他推了推鼻梁上斷了腿的粗框眼鏡,鏡片上蒙著霧,隻能看見前方模糊的影子。“師父,正午本該是人最多的時候,怎麽連個狗叫都沒有?”他的聲音有點發顫,指尖無意識地摸著包側的毒劑檢測儀,那是他用廢棄收音機改裝的,屏幕此刻暗著,卻讓他莫名心慌。
    三人剛拐過一道彎,就看見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樹幹上纏著發黑的麻繩,繩上掛著三具稻草人,稻草人的“臉”是用曬幹的人皮繃的,眼窩處兩個黑洞正對著他們,嘴角被人用紅漆畫得咧開,像在笑。風一吹,人皮“嘩嘩”響,竟有股腐爛的腥氣飄過來。
    “嘔——”趙陽沒忍住,扶著樹幹嘔起來,帆布包裏的工具跟著嘩啦作響。林婉兒臉色發白,卻還是往前走了兩步,她看見最左邊那個稻草人身上的衣服,是件靛藍粗布褂子,袖口還縫著塊補丁——那是三天前,她在山外小鎮見過的貨郎穿的。
    “別碰!”李承道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快步上前,用桃木牌碰了碰稻草人,牌上的符文瞬間亮起微光,稻草人身上的人皮竟“滋啦”冒起黑煙,露出底下發黑的稻草。“這不是普通的人皮,是被‘鬼毒’浸染過的,碰了會沾晦氣。”
    就在這時,溪邊傳來“嘩啦”一聲水響。林婉兒警惕地拔出桃木劍,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灰布衫的男人蹲在溪邊,背對著他們,手裏拿著個破碗往嘴裏舀水。那男人的頭發黏在頭皮上,沾滿了泥和血,灰布衫背後破了個大洞,露出的皮肉是青黑色的,像發了黴的臘肉。
    “老鄉?”林婉兒試探著喊了一聲。
    男人沒回頭,卻突然停了動作。過了幾秒,他緩緩轉過身來——林婉兒倒抽一口冷氣,趙陽更是嚇得往後退了兩步,撞在槐樹上。那男人的臉腫得像發麵饅頭,雙眼泛著死魚般的白,沒有瞳孔,嘴角往下淌著黑綠色的涎水,涎水滴在地上,竟把青草燒得冒了煙。他手裏哪是什麽破碗,是一把鏽跡斑斑的柴刀,刀身上還沾著碎肉和血。
    “吼——”男人發出一聲不像人的嘶吼,舉著柴刀就朝林婉兒撲來。林婉兒反應快,側身躲開,柴刀“哐當”砍在槐樹上,震得樹葉子簌簌往下掉。
    “快用釘弩!”李承道喊道。趙陽這才回過神,慌忙從帆布包裏掏出桃木釘弩,扣動扳機——一支裹著朱砂的桃木釘“咻”地射出,正中男人肩膀。可男人像是沒感覺似的,轉頭又朝趙陽撲去,速度比剛才還快。
    李承道眼神一凜,從懷裏掏出一張黃符,指尖蘸了點舌尖血,在符上快速畫了道符文,“定!”黃符像長了眼似的,飄到男人胸前,死死貼住。可下一秒,符紙竟“滋啦”冒起黑煙,瞬間燒成了灰燼,男人身上的青黑色皮肉,反而更亮了些。
    “怎麽會這樣?”林婉兒驚道。
    “是‘鬼毒’太強,普通的定身符沒用。”李承道剛要再掏符,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個穿藏青對襟褂子的老人,手裏拄著根棗木拐杖,臉上堆著笑,可眼角的皺紋裏,卻藏著一絲慌亂。
    “三位是外鄉來的吧?快跟我走!”老人上前,一把拉住李承道的胳膊,“這是鄉裏頭的傳染病,犯病的人六親不認,待在這兒危險!”
    林婉兒盯著老人的袖口,那裏沾著一塊黑綠色的痕跡,和那“男人”嘴角的涎水一模一樣。“你是誰?”她冷聲問道。
    “我是這兒的村長,叫陳老根。”老人搓了搓手,眼神躲閃著,“快跟我回屋,我給你們燒點熱水,壓壓驚。”他說著,就往村子裏拽李承道,力道大得不像個老人。
    李承道沒掙紮,反而順著他的力道往前走,眼角卻瞥見陳老根的脖子——衣領往下,露出一道黑紫色的勒痕,像被什麽東西纏過。他不動聲色地用桃木牌碰了碰陳老根的手腕,牌上的符文暗了暗,他心裏頓時有了數:這老村長,也沾了“鬼毒”的晦氣。
    三人跟著陳老根往村裏走,腳下的土路軟乎乎的,踩上去像踩在腐肉上。兩旁的房子門窗緊閉,門縫裏黑漆漆的,偶爾能聽見屋裏傳來模糊的嘶吼聲,像困在籠子裏的野獸。林婉兒走在最後,總覺得背後有人盯著她,回頭一看,卻隻有濃得化不開的霧,還有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上,三具稻草人咧著嘴,像是在看一場好戲。
    陳老根的屋子在村子最裏頭,土坯牆爬滿蛛網,屋簷下掛著的玉米棒子早已發黑黴變,風一吹就掉渣。進屋時,一股混合著黴味與草藥的怪味撲麵而來,林婉兒忍不住皺緊眉頭,眼前的“氣”又濃了幾分——黑紅色的怨氣像蛇群般纏在屋梁上,順著房椽往下淌,在地麵積成小小的黑 pudde,腳一踩就泛起漣漪。
    “三位先坐,我去燒點水。”陳老根放下拐杖,轉身進了灶房,背影佝僂得像株被霜打蔫的莊稼。他走後,趙陽立刻掏出帆布包裏的毒劑檢測儀,按下開關,屏幕亮起微弱的綠光,指針卻瘋狂跳動,最後停在“危險”區域,發出“嘀嘀”的警報聲。
    “師父,這屋裏的毒濃度超標三倍!”趙陽壓低聲音,眼鏡片反射著屏幕的光,“白天那‘行屍’的血跡裏,除了常規毒品成分,還有種未知的生物活性物質,現在看來,就是這怨氣帶來的‘鬼毒’。”
    李承道沒說話,手指摩挲著腰間的桃木牌,目光落在牆角的一個木箱上。木箱蓋沒關嚴,露出一角暗紅色的布料,像是女人的衣裳。他剛要起身查看,灶房裏突然傳來“哐當”一聲,接著是陳老根的咳嗽聲,聽著格外慌亂。
    “我去看看。”林婉兒拎著桃木劍走過去,剛到灶房門口,就看見陳老根正往灶膛裏塞什麽東西——是一張折疊的紙,紙角露著黑色的墨跡,像是清單。見她進來,陳老根手一抖,紙瞬間被火苗卷住,燒成了灰燼。
    “丫頭,看啥呢?”陳老根臉上堆著笑,眼神卻飄向別處,手在圍裙上反複擦拭,“水馬上就開,再等等。”林婉兒沒拆穿,隻是盯著他的袖口——剛才那黑綠色的涎水痕跡還在,此刻竟順著布料往下滲,在圍裙上暈開小小的黑圈。
    回到堂屋時,趙陽已經把檢測儀收了起來,正對著牆上的一張舊照片發呆。照片裏是一男一女,男人是年輕時的陳老根,女人穿著碎花布衫,手裏抱著個嬰兒,笑得眉眼彎彎。可女人的臉卻有些模糊,像是被人用手反複摩挲過,邊緣泛白。
    “這是陳老根的妻子和孩子?”林婉兒湊過去看,突然發現照片右下角有個小小的銀簪印記——和她白天在鬼槐下撿到的半塊銀簪樣式一模一樣。
    夜裏,霧氣更濃了,屋裏的嘶吼聲也變得清晰。趙陽靠在門板上打盹,手裏還攥著桃木釘弩;李承道坐在桌邊,借著油燈的光翻著一本破舊的《符籙要義》,書頁上的字跡被蟲蛀得模糊不清。林婉兒卻睡不著,總聽見窗外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像女人在哭,又像嬰兒在啼,纏得人心慌。
    她悄悄起身,拎著桃木劍走出屋。夜霧涼得像冰水,貼在皮膚上刺骨。哭聲從鬼槐的方向傳來,越來越近,林婉兒深吸一口氣,循著聲音往前走。走到槐樹下時,哭聲突然停了,樹幹上的稻草人在霧中晃悠,人皮“臉”上的黑洞正對著她,像是在笑。
    就在這時,腳下的土地突然軟了下去,林婉兒低頭一看——地麵竟滲出黑紅色的血,順著樹根往上爬,在樹幹上匯成小小的血珠,滴落在她的鞋尖。她剛要後退,血珠突然炸開,一個女人的虛影從樹幹裏鑽了出來:穿著碎花布衫,頭發散亂,胸口有個猙獰的血洞,正是照片裏的女人!
    “救……救孩子……”女人的聲音像破鑼,伸手就要抓林婉兒的胳膊。林婉兒下意識地舉起桃木劍,劍穗的紅繩卻突然繃直,發出“嗡”的輕響。女人的手剛碰到劍刃,就化作一縷黑煙,隻剩下半塊銀簪掉在地上,簪頭刻著個“梅”字。
    “婉兒!”李承道的聲音突然傳來。林婉兒回頭,看見師父和趙陽快步走來,李承道手裏的桃木牌亮著微光,驅散了周圍的怨氣。“你不該獨自出來。”李承道撿起地上的銀簪,指尖一碰,銀簪竟泛起黑鏽,“這是陳老根妻子的遺物,她的魂魄被封在鬼槐裏,成了‘鬼毒’的養料。”
    三人剛要回屋,就聽見陳老根的屋子傳來響動。跑回去一看,陳老根正跪在木箱前,手裏捧著那件暗紅色的女人衣裳,肩膀不停顫抖。見他們進來,他突然抬起頭,眼睛裏布滿血絲,嘴角淌著黑涎,和白天的“行屍”一模一樣:“你們……看見她了?”
    “你妻子的魂魄被封在鬼槐下,是你做的?”林婉兒舉起桃木劍,聲音發顫——她想起自己的母親,也是因為毒品死的,死時眼睛睜得大大的,和眼前這女人的虛影一模一樣。
    陳老根突然崩潰大哭,癱坐在地上,從懷裏掏出一張揉皺的紙——是白天沒燒完的交易清單,上麵“煉毒窯”三個字格外醒目。“是毒販……他們殺了阿梅,把她埋在槐樹下,說隻要我幫他們運貨,就不傷害兒子……”他抓著李承道的褲腿,指甲縫裏還沾著黑血,“那‘行屍’,都是吸了煉毒窯的貨……你們救救我,救救這村子……”
    李承道扶起他,目光落在木箱裏的衣裳上——衣裳領口處,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和陳老根脖子上的痕跡一模一樣。他突然想起師兄留下的筆記裏寫過:“怨魂索命,先纏至親”,看來這陳老根,早就被妻子的怨魂纏上了,隻是一直強撐著沒說。
    後半夜的霧比之前更濃,連月光都穿不透,三人跟著陳老根往鄉西走,腳下的路越來越難走,滿是碎石和腐葉,踩上去“咯吱”響,像踩在骨頭渣上。陳老根走在最前,手裏舉著盞馬燈,昏黃的光在霧裏散不開,隻能照亮身前兩步遠的地方,他的藏青褂子被霧打濕,貼在背上,露出佝僂的脊背,活像個在墳堆裏穿行的影子。
    “快到了,煉毒窯的入口在山壁後麵,被藤蔓蓋著。”陳老根的聲音發顫,手裏的馬燈晃得厲害,燈光掃過旁邊的灌木叢時,林婉兒忽然看見一雙泛白的眼睛,正躲在葉子後麵盯著他們——她剛要提醒,那眼睛又消失了,隻剩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像有人在暗處磨牙。
    趙陽背著帆布包,走得滿頭大汗,粗框眼鏡滑到了鼻尖,他卻沒敢扶。手裏的毒劑檢測儀一直“嘀嘀”響,屏幕上的綠光越來越亮,指針快指到頂了。“師父,這附近的‘鬼毒’濃度快到臨界點了,咱們得小心。”他壓低聲音,指尖無意識地摸著包裏的桃木釘弩,冰涼的木頭觸感讓他稍微安心了點。
    轉過一道山彎,果然看見一麵黑漆漆的山壁,上麵爬滿了墨綠色的藤蔓,藤蔓上開著細小的白色花朵,聞著卻有股腥氣。李承道走過去,用桃木牌碰了碰藤蔓,牌上的符文亮了亮,藤蔓竟像活物似的往回縮,露出一個一人高的洞口,洞口裏飄出的風帶著焦糊味,還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
    “進去吧,裏麵的機關我隻知道大概,是毒販當年設的。”陳老根舉著馬燈往裏照,燈光裏能看見地上鋪著青石板,石板縫裏滲著黑紅色的東西,不知道是血還是別的。李承道第一個進去,林婉兒和趙陽跟在後麵,陳老根斷後,剛踏進洞口,身後的藤蔓就“唰”地縮回來,把洞口封得嚴嚴實實,瞬間連一點光都透不進來,隻有馬燈的光在黑暗裏晃蕩。
    “小心腳下的石板,毒販設了‘踏空機關’,踩錯了會掉下去。”陳老根的聲音在洞裏回響,帶著詭異的回音,“我上次跟他們來的時候,看見過,第三塊和第七塊石板是鬆的。”
    趙陽蹲下身,用手敲了敲石板,“咚咚”的悶響,他又掏出帆布包裏的小錘子,輕輕敲了敲第三塊石板,聲音明顯發空。“師父,他沒說錯,這石板下麵是空的。”他從包裏掏出幾根細長的桃木釘,釘在石板邊緣做標記,“咱們踩著標記走,應該沒問題。”
    四人踩著標記往前走,洞裏越來越深,溫度也越來越低,空氣裏的焦糊味更濃了。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前麵突然開闊起來,出現一個巨大的石室,石室中間有個圓形的池子,池子裏裝滿了黑綠色的液體,上麵飄著一層泡沫,泡沫破裂時,竟露出一隻蒼白的手——林婉兒嚇得倒抽一口冷氣,馬燈的光晃過去,池子裏竟漂浮著數十具屍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霧瘴鄉失蹤的人!
    那些屍體的胸口都有一個血洞,黑綠色的液體從血洞裏往外出,把池水染得更渾濁。趙陽的毒劑檢測儀“嘀”地響了一聲,屏幕突然黑了,他拍了拍,沒反應,“壞了,這液體的毒性太強,把儀器燒了。”
    “吼——”突然,角落裏傳來一聲嘶吼,林婉兒轉頭一看,是個穿粗布衫的小孩,雙眼泛白,嘴角淌著黑涎,舉著個斷了柄的鋤頭朝她撲來。她剛要舉桃木劍,眼前的景象卻突然變了——小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十二歲那年的家,她的母親躺在地上,渾身抽搐,手裏攥著個煙槍,父親則在一旁瘋狂地砸東西,嘴裏喊著“給我貨!給我貨!”
    “不——”林婉兒失控地衝過去,想拉住母親的手,卻撲了個空。眼前的景象又變了,這次是她母親的葬禮,棺材是薄薄的木板做的,上麵連個像樣的漆都沒有,她站在墳前,手裏攥著母親留下的銀鐲子,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回頭一看,是那個渾身是血的女人虛影,正對著她笑:“你也會像你媽一樣,被毒品害死……”
    “婉兒!醒醒!”李承道的聲音像驚雷,桃木牌“啪”地拍在林婉兒額頭上,她渾身一顫,眼前的幻象瞬間消失,那個舉著鋤頭的小孩還在麵前,李承道已經甩出一張黃符,把小孩定在了原地。
    趙陽也在一旁喘著粗氣,額頭上全是冷汗,“師父,我剛才看見……看見我的機關術被人用來做毒具,害死了好多人。”他的聲音發顫,手裏的小錘子掉在地上,“是‘怨魂幻象’,這洞裏的怨氣太濃,能勾起人最害怕的回憶。”
    李承道沒說話,目光落在石室的牆上。馬燈的光掃過去,牆上竟刻著一行字:“玄清到此一遊”——是他師兄的名字!旁邊還貼著半張黃符,符紙已經發黑,上麵的符文卻還能看清,是師兄最擅長的“破邪符”。李承道走過去,小心地把符紙揭下來,符紙背麵竟沾著點黑血,血已經幹了,變成了暗紅色。
    “師兄當年確實來過這裏。”李承道攥緊符紙,指節發白,“這符紙是他留下的,看來他當年也和咱們一樣,遇到了‘鬼毒’,隻是不知道他後來去了哪裏。”
    陳老根舉著馬燈,往石室深處照去,那裏還有一個更小的洞口,洞口裏飄出的黑風更濃了,“那裏麵……就是毒羅刹藏身處的方向,我沒敢進去過,隻聽見裏麵傳來過像野獸叫的聲音。”
    林婉兒握緊桃木劍,眼前的“氣”已經濃得化不開,黑紅色的怨氣像潮水般往那個小洞口湧,她能感覺到,有個極其恐怖的東西,正在裏麵等著他們。
    從煉毒窯出來時,天剛蒙蒙亮,霧卻沒散,反而裹著股腥氣往人鼻子裏鑽。陳老根走在最前,腳步虛浮,藏青褂子後背沾著的黑泥幹成了硬塊,像塊結痂的疤。林婉兒跟在後麵,總覺得後頸發涼,回頭看時,隻有濃霧裏晃動的樹影,像站著一排沉默的人。
    “快回村吧,得趕緊想辦法對付毒羅刹。”李承道攥著師兄留下的半張符紙,指尖還能摸到符上未散的陰氣。剛拐過一道彎,就聽見村裏傳來“哐當”一聲巨響,接著是村民的慘叫,聲音淒厲得像被掐住了喉嚨。
    “不好!”李承道加快腳步,往村裏跑。剛到村口,就看見十幾個人影在晃——是鄉中的“行屍”,他們雙眼泛白,嘴角淌著黑涎,正砸著村民的門,門板被撞得“咚咚”響,眼看就要裂開。
    “怎麽會這麽多?”趙陽慌忙從帆布包裏掏桃木釘弩,手卻抖得厲害,弩箭“啪”地掉在地上。林婉兒已經拔出桃木劍,衝上去擋住一個撲向小孩的“行屍”,劍刃砍在“行屍”胳膊上,竟隻留下一道白痕,“行屍”反而嘶吼著朝她的脖子抓來。
    李承道甩出兩張黃符,定住兩個“行屍”,轉頭對陳老根喊:“快把村民往你家引,那裏相對安全!”陳老根剛應了聲,突然捂著脖子蹲下身,臉漲得發紫,像是被什麽東西勒住了喉嚨。林婉兒回頭看時,竟看見一道黑紫色的繩子從他衣領裏鑽出來,繩子上纏著發絲,像活物似的往他脖子上繞。
    “是怨魂索!”李承道臉色一變,掏出桃木釘就要上前,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個穿灰布短打的男人,挑著個貨郎擔,正快步朝這邊走——是鄉中的貨郎!可昨天在村口,他們明明看見貨郎的衣服掛在稻草人身上。
    “老鄉,快躲起來!”林婉兒喊道。可貨郎卻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兩排發黃的牙:“躲?躲哪兒去啊?”他放下貨郎擔,伸手扯了扯臉上的皮——那竟是張人皮麵具!麵具底下的臉青黑腫脹,雙眼泛白,和“行屍”一模一樣,隻是嘴角沒淌黑涎,反而透著股詭異的清醒。
    “是你!”趙陽驚道,“昨天在煉毒窯外,盯著我們的就是你!”
    貨郎拍了拍手,更多“行屍”從霧裏鑽出來,把他們圍在了中間。“沒錯,是我。”他走到趙陽身邊,突然伸手搶過帆布包,拉開拉鏈,把裏麵的破邪香囊、毒劑檢測儀全倒在地上,用腳狠狠踩著,“這些破玩意兒,也想擋毒羅刹大人的路?”
    “你是毒販的內應?”李承道攥緊桃木牌,牌上的符文微微發亮,“也是毒羅刹的‘活祭’?”
    貨郎笑得更得意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裏也有一道黑紫色的勒痕,和陳老根的一模一樣:“活祭又怎麽樣?隻要能跟著毒羅刹大人,我就能永遠活著,不像這些村民,隻能當行屍的養料!”他說著,突然指向陳老根,“老東西,別裝了!毒羅刹大人說了,隻要你殺了這三個外鄉人,就還你妻子的魂魄!”
    陳老根猛地抬起頭,眼睛裏布滿血絲,嘴角竟也開始淌黑涎。他顫巍巍地撿起地上的柴刀,刀身還沾著昨天的血,一步步朝李承道走去:“還我……還我阿梅的魂魄……”
    “陳老根,你醒醒!他在騙你!”林婉兒衝過去,想攔住他,可陳老根卻像沒聽見似的,揮著柴刀朝她砍來。林婉兒慌忙躲開,柴刀“哐當”砍在石頭上,濺起火星。
    李承道盯著陳老根的脖子,那道怨魂索已經繞了三圈,黑紫色的痕跡往皮膚裏滲,像在吸他的血。“婉兒,別硬拚!他被怨魂所操控了!”李承道掏出桃木釘,指尖蘸了點舌尖血,猛地朝陳老根脖子上的怨魂索擲去——桃木釘“噗”地紮在索上,怨魂索瞬間冒起黑煙,像被燒著的麻繩,縮成了一團,掉在地上。
    陳老根“啊”地叫了一聲,倒在地上,大口喘著氣,眼裏的血絲慢慢退去。“我……我剛才怎麽了?”他看著手裏的柴刀,嚇得趕緊扔了,“毒羅刹……他在我腦子裏說話,讓我殺了你們……”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貨郎見陳老根醒了,臉色一沉,從貨郎擔裏掏出一把短刀,朝李承道撲來,“既然你不肯聽話,那我就先殺了你們!”
    林婉兒舉著桃木劍迎上去,劍刃和短刀撞在一起,“叮”的一聲脆響。貨郎的力氣大得驚人,壓得林婉兒胳膊發麻。趙陽趁機撿起地上的桃木釘弩,扣動扳機——桃木釘“咻”地射出,正中貨郎的肩膀。貨郎慘叫一聲,後退兩步,肩膀上的傷口竟冒出黑血,“你們……你們別得意,毒羅刹大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他說著,突然從懷裏掏出個哨子,吹了起來。尖銳的哨聲在霧裏散開,遠處的“行屍”聽見聲音,全都朝這邊湧來,數量比剛才多了一倍。
    “不好,他在召集群屍!”李承道扶起陳老根,“快說,怎麽才能殺死毒羅刹?你肯定知道!”
    陳老根喘著氣,從懷裏掏出個布包,打開一看,是一小塊暗紅色的布,上麵繡著個奇怪的符文:“這是我從阿梅的墳裏挖出來的,上麵寫著……寫著毒羅刹的本體藏在煉毒窯的血棺裏,隻有用純陽之血混合朱砂畫的滅魂符才能殺死它……可畫符的時候,不能被怨魂幹擾,還得有人引開行屍……”
    “純陽之血?”林婉兒愣了愣,突然反應過來,“是處子之血,我是處子!”
    貨郎聽見這話,眼睛一亮,不顧肩膀的傷口,又朝林婉兒撲來:“那我就先殺了你,斷了你們的後路!”
    李承道甩出一張黃符,定住貨郎的腳,“趙陽,帶陳老根回村躲起來!婉兒,跟我走!”他說著,拉起林婉兒就往鄉東跑,身後的“行屍”和貨郎的嘶吼聲越來越近,霧裏的黑紅色怨氣,也像潮水般追了上來。
    趙陽扶著陳老根往村裏跑,回頭看時,隻見李承道和林婉兒的身影很快被霧吞沒,隻剩下貨郎的慘叫和“行屍”的嘶吼聲。他攥緊手裏的小錘子,心裏發慌——他知道,接下來的這一戰,要麽他們贏,要麽整個霧瘴鄉,都得變成“行屍”的樂園。
    鄉東的空地中央,李承道用桃木釘在地上畫出九宮陣,朱砂沿著釘尖滲進泥土,在霧裏泛著微弱的紅光。林婉兒站在陣眼旁,手裏攥著一疊黃符,素白的指尖已經沾了點自己的血——剛才為了畫滅魂符,她劃破了指尖,血珠滴在符紙上,竟讓符上的符文亮了起來。
    “記住,畫符時絕對不能分心,怨魂會趁虛而入。”李承道把師兄的半張破邪符遞給她,“這符能幫你擋一陣怨氣,我用引魂鈴把行屍引到陣裏,困住他們。”他說著,從懷裏掏出個銅鈴,鈴身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正是師兄留下的引魂鈴。
    趙陽扶著陳老根躲在不遠處的草垛後,手裏拿著自製的煙霧彈——用硫磺和艾草混合的粉末裝在紙包裏,隻要點燃就能驅散怨氣。“師父,我會看好村長,要是有行屍漏網,我就用煙霧彈攔著!”他的聲音有點發顫,卻緊緊攥著紙包,粗框眼鏡滑到鼻尖也沒敢扶。
    霧氣突然攪動起來,遠處傳來貨郎的嘶吼:“林婉兒在那兒!殺了她!”緊接著,密密麻麻的行屍從霧裏鑽出來,雙眼泛白,嘴角淌著黑涎,像一群失去理智的野獸。李承道搖響引魂鈴,“叮鈴鈴”的鈴聲在空地上回蕩,行屍的動作明顯頓了頓,轉而朝陣中央撲來。
    “就是現在!”李承道跳進陣裏,一邊搖鈴一邊念咒,地上的桃木釘突然亮起紅光,一道無形的屏障把行屍攔在了陣外。林婉兒立刻盤腿坐下,拿出朱砂,蘸著指尖的血,在黃符上快速畫滅魂符。血珠落在符紙上,發出“滋滋”的輕響,符上的符文像活了似的,慢慢浮現出來。
    可剛畫到一半,草垛那邊突然傳來趙陽的慘叫。林婉兒抬頭一看,貨郎竟繞到了草垛後,手裏的短刀架在趙陽脖子上,陳老根則倒在地上,額頭上淌著血。“停手!不然我殺了他!”貨郎的肩膀還在冒黑血,臉卻扭曲得像塊爛泥,“你要是敢把符畫完,我就先割了他的喉嚨!”
    林婉兒的手頓住了,指尖的血滴在地上,染紅了一小塊泥土。李承道在陣裏急得滿頭大汗,引魂鈴搖得更響,可陣外的行屍越來越多,屏障已經開始晃動,“婉兒,別管我!快畫符!”趙陽喊道,掙紮著要推開貨郎,卻被貨郎在腰上劃了一刀,鮮血瞬間浸透了他的灰布衫。
    “住手!”林婉兒突然站起來,把手裏的黃符扔在地上,“我不畫了,你放了他!”
    貨郎笑得更得意了,剛要說話,身後卻傳來陳老根的怒吼:“我殺了你這個畜生!”陳老根不知何時爬了起來,手裏攥著塊石頭,狠狠砸在貨郎後腦勺上。貨郎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短刀“哐當”掉在一旁。
    趙陽趁機推開貨郎,撿起短刀,卻發現貨郎的身體正在快速發黑,皮膚下像有東西在蠕動。“他……他要變成高階行屍了!”趙陽驚道。話音剛落,貨郎突然爬起來,雙眼變成了純黑色,朝陳老根撲去。林婉兒反應快,舉起桃木劍,狠狠刺進貨郎的胸口——貨郎發出一聲不似人的嘶吼,身體瞬間化作一團黑灰,散在霧裏。
    “快畫符!”李承道的聲音傳來,陣外的屏障已經裂開了一道縫,一個行屍的手伸了進來,抓向李承道的胳膊。林婉兒立刻坐下,重新拿起黃符,指尖的血還在流,她咬著牙,快速畫完最後一筆——滅魂符突然亮起金色的光,在霧裏像個小太陽。
    “成了!”林婉兒拿起符,朝煉毒窯的方向跑。李承道搖響引魂鈴,把行屍都引到陣中央,“趙陽,看好陣!我去幫婉兒!”他說著,跟在林婉兒身後,往煉毒窯跑。
    煉毒窯深處的血棺前,黑風卷著怨氣,像無數條小蛇在遊走。林婉兒舉起滅魂符,剛要貼在血棺上,血棺突然炸開,一個渾身是黑血、長著六隻手臂的怨魂撲了出來——正是毒羅刹!它的手臂上纏著黑紅色的怨氣,一把抓住李承道的脖子,把他舉了起來。
    “你師兄就是這麽死的!”毒羅刹的聲音像刮玻璃,“今天你們也得死在這裏!”
    李承道掙紮著,從懷裏掏出師兄的桃木牌,用自己的血激活了牌上的符文。桃木牌突然亮起強光,毒羅刹的手臂瞬間被灼傷,發出“滋滋”的聲響。林婉兒趁機把滅魂符綁在桃木劍上,拚盡全力刺進毒羅刹的胸口——金色的火焰瞬間燃起,毒羅刹發出刺耳的尖叫,身體開始消融。
    “不——我的怨魂還會回來的!”毒羅刹的聲音漸漸消失,黑紅色的怨氣也慢慢散了。李承道落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手裏的桃木牌突然亮了亮,牌上的符文竟與毒羅刹手臂上的紋路重合了一處。
    “師父,怎麽了?”林婉兒扶著他,疑惑地問。
    李承道攥緊桃木牌,臉色凝重:“毒羅刹不是鬼毒的源頭,它隻是個宿主。真正的源頭,還在更深的山裏,師兄的失蹤,肯定和源頭有關。”
    回到鄉中時,陣裏的行屍已經倒在地上,黑血化作白煙消散。陳老根在鬼槐下挖出妻子的屍體,用李承道給的安魂符讓她入土為安。趙陽的傷口被包紮好,躺在草垛上休息。
    可當天夜裏,林婉兒在院子裏“觀氣”時,突然發現鄉西的霧裏,又飄起了淡淡的黑紅色怨氣。她跑進屋裏,看見趙陽的毒劑檢測儀亮著,屏幕上顯示“微量鬼毒殘留”。
    “師父,你看!”林婉兒把檢測儀遞給李承道。李承道看著屏幕,又看了看手裏的桃木牌,突然聽見巷口傳來馬蹄聲。兩人跑出去,看見一個穿黑色鬥篷的人牽著馬,鬥篷下露出的手,戴著一枚與毒羅刹手臂紋路相同的戒指。
    那人抬頭,朝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笑,然後牽著馬,消失在霧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