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浦江的暮色總是帶著幾分詭異的絢爛，油汙在水麵上泛著斑斕的虹，像是有人將硫磺島的瓷片、仁川的菌霧、琉球的星砂統統碾碎，毫不留情地潑進這渾濁的江水。那些色彩交織在一起，時而幻化成奈良焦鹿的斷角，帶著幾分淒涼；時而聚作父島食人軍官的獰笑，猙獰而又恐怖；最後，竟凝成一襲月白旗袍的殘影，隨浪碎成萬千片蘇繡牡丹，在水麵上漂浮，仿佛在訴說著一段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王越倚在外灘殘破的鐵欄上，目光怔怔地望著江麵浮動的七彩斑紋。他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江風帶著鹹澀的氣息撲麵而來，吹亂了他的頭發，卻吹不散他眼中的複雜情緒。這裏的每一寸江水，每一片油汙，都像是曆史的印記，刻著太多的傷痛與無奈。
    老金蹲在碼頭石階上，手中的刺刀在青苔下用力刮蹭著，發出刺耳的聲響。他的眼神專注而又凝重，仿佛在追尋著曆史的痕跡。"民國二十六年冬，你父親帶憲兵隊在這阻過日軍汽艇。"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沙啞，仿佛每一個字都承載著沉重的回憶。刀尖突然挑起一塊鏽蝕的懷表，表鏈上還纏著半截旗袍盤扣，秒針永遠停在了南京淪陷那日的 11 時 25 分，仿佛時間在那一刻永遠定格，將那段慘痛的曆史永遠封存。
    王越聞言，心中一震，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老金手中的懷表。那鏽跡斑斑的表殼，仿佛在訴說著當年的戰火與硝煙。他緩緩走近，蹲下身來，伸手輕輕觸碰那半截旗袍盤扣，指尖傳來的觸感粗糙而又冰冷，仿佛觸碰到了母親的體溫，又仿佛觸碰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江風突然加大，卷起一張破報紙，在空中飛舞。王越下意識地伸手抓去，展開一看，竟是母親登台唱《穆桂英掛帥》的舊照。照片中的母親，身著華麗的戲服，眼神堅定而又自信，仿佛在舞台上綻放著無盡的光芒。然而，照片背麵的血字卻讓他心頭一緊："衣櫃第三層暗格"，血字邊緣還黏著一顆琉球貝殼，螺紋間塞著哈爾濱平房區的冰庫密碼。
    他猛地回頭，望向江心，隻見浮著半截朽木船板，板上釘著件眼熟的月白旗袍，下擺缺的那片牡丹花瓣正被魚群撕咬。那旗袍的樣式、花紋，與記憶中母親的旗袍竟是如此相似，仿佛母親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眼前，卻又如此虛幻，如此遙不可及。
    "少帥！這水裏……" 老金的驚呼被汽笛聲淹沒。王越心中一驚，撲向江邊，隻見渾濁的浪沫中浮出三百張麵孔：仁川慰安婦的淚眼、琉球漁女染血的唇角、南洋機工白骨森森的指節…… 每張臉都裹著油汙虹膜，直勾勾望向十六鋪碼頭方向，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冤屈與仇恨。
    夜霧漫過時，江麵忽現一艘幽靈帆船，在朦朧的夜色中若隱若現，宛如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使者。船帆上補滿了靖國神社的空牌位，那些空白的牌位仿佛在諷刺著侵略者的虛偽與狂妄；桅杆上掛著淺草寺風鈴的殘片，隨著江風輕輕作響，聲音中帶著幾分淒涼與哀傷；甲板上堆著銀座地窖的鋼琴骸骨，那些破碎的琴鍵仿佛在訴說著曾經的繁華與美好，如今卻隻剩下殘垣斷壁。
    衝繩漁女的虛影立在船頭，脖頸的貝殼項鏈缺了一角，正與王越懷中的那顆嚴絲合縫。她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哀怨，又帶著幾分堅定，仿佛在向王越訴說著什麽。突然，她拋下漁網，撈起的卻不是魚 —— 網中纏著台北龍山的骨灰壇、紫金山巔的未寄信、久高島的星砂甕，每樣物件都在滴著黑血，血珠在甲板上匯成東京地堡的解剖圖，仿佛在勾勒著複仇的路線。
    "該清賬了……" 漁女的吳儂軟語混著江濤拍岸，聲音中帶著幾分決絕，仿佛是來自曆史的呐喊，是無數受難者的心聲。帆船在油汙虹影中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唯餘半片染血的旗袍殘綢飄落王越掌心，牡丹花瓣上繡著極小的經緯度：35.6895° n, 139.6917° e，那是東京皇居地堡的坐標，仿佛在指引著王越前行的方向。
    破曉前，王越在海關鍾樓頂燒盡母親的信。信紙在火焰中漸漸卷曲、燃燒，化作灰燼，卻仿佛將母親的思念與囑托都融入了那嫋嫋青煙中。灰燼被江風卷成三百隻黑蝶，蝶翼上的磷粉拚出於鳳至最後的血書："越兒，東京皇居地堡東側排水口，每逢雨夜八時有衛兵換崗"，每一個字都仿佛是母親用血淚寫成，承載著無盡的牽掛與期望。
    老金站在一旁，將駁殼槍壓滿子彈，彈頭刻著父島食人軍官的生辰 —— 每顆都嵌著一粒琉球星砂，砂芯裹著南洋銅鑼的殘渣。他的眼神堅定，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戰鬥做好準備，那些彈頭仿佛是對侵略者的控訴，是為無數受難者討回公道的武器。
    第一縷陽光刺破油膜時，虹影碎成滿地瓷片。王越踩過那些硫磺島家紋的殘骸，聽見江底傳來密蘇裏號簽降筆的墜響，仿佛曆史的鍾聲在耳邊回蕩，提醒著他肩負的使命。黃浦江突然退潮，露出泥灘上密密麻麻的腳印 —— 南京守軍的綁腿印、琉球巫女的赤足痕、南洋機工的橡膠靴跡…… 所有足跡都指向吳淞口，那裏泊著艘鏽跡斑斑的漁輪，桅杆上懸著半麵血染的太陽旗，仿佛在等待著最後的決戰。
    江風裹著鹹腥血氣掠過外灘，王越將彈頭按入槍膛，眼神中充滿了堅定與決絕。海關大鍾突然自鳴，聲波震碎油膜虹影 —— 最後一戰的黑潮，已在太平洋彼岸翻湧欲出，一場為了曆史、為了無數受難者的戰鬥即將拉開帷幕，而王越知道，他必須勇往直前，為了那些逝去的英靈，為了正義的伸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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