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待替換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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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聲是盛夏的裂帛。晨起推窗,那聲音便從梧桐葉間直墜下來,落在青磚上摔得粉碎。簷角懸著幾枚蟬蛻,半透明的軀殼在風裏輕晃,像是時光凝結的琥珀,裹著前世未盡的鳴叫。
正午的日頭像塊燒紅的鐵,把青石巷子烙得發白。賣冰的小販卸下半扇木門,銅盆裏浮著幾塊碎冰,叮叮當當敲出霧氣的褶皺。穿竹布衫的老先生趿著布鞋踱過巷口,搖著蒲扇數落:"蟬鳴百日,不過三場急雨的光景。"話音未落,天際已滾來悶雷,紫雲壓著黛瓦遊走,驚起一樹碧色翅膀。
雨是斜著撲下來的。先是銅錢大的雨點砸在曬得發燙的石板上,騰起細白的煙,轉眼就織成密密的銀簾。鄰家女孩踮腳收晾曬的藍印花布,水紅衫子被風鼓起,恍若半朵將綻的蓮。簷溜如注,在階前匯成溪流,載著幾瓣打落的石榴花,往低窪處汩汩地淌。
驟雨初歇時,蟬聲又起。池塘裏的荷花經了這場洗濯,愈發清潤得像是要滴下翠來。葉底遊過一尾紅鯉,攪碎了滿池雲影。忽然有熟透的蓮蓬"撲"地落水,驚得蜻蜓急急掠過水麵,翅尖蘸起一串漣漪,蕩碎了倒映的晚霞。
暮色漫上來時,石板縫裏鑽出青草的澀香。誰家灶上煨著綠豆百合湯,甜絲絲的水汽順著花牆遊走。竹榻上的老人握著半塊西瓜,看孫兒舉著蛛網追捕流螢。那些幽綠的光點忽明忽暗,仿佛天上星辰失足跌落,在夜露裏明明滅滅地呼吸。
子夜驟醒,聽見最後幾隻秋蟬在桂樹間嘶鳴。聲線已不似盛夏時鋒利,倒像被月光泡軟的絲弦,一聲聲顫進青瓷般的夜空裏。忽然懂得蟬蛻為何總攀在高處——它們原是要把舊軀殼晾在離星辰最近的地方,好讓輪回的路途少些坎坷。
更漏迢遞,東方既白。新蟬破土而出的刹那,滿城梧桐都聽見了時光剝落的輕響。祖母的嫁妝裏躺著片青瓷枕,釉色是宋徽宗夢裏的一抹天青。十二歲那年我發高熱,額頭剛貼上冰涼的瓷麵,就聽見釉層裏滲出潺潺水聲。蟬翼般的開片紋中,漸漸浮出條泛著銀光的溪流。
溯流而上,水草纏住我的腳踝。鰟鮍魚從指縫溜走時甩出串七彩泡泡,每個泡泡裏都映著不同的季節。岸邊的菖蒲突然簌簌搖動,驚起白鷺掠過唐朝的稻田——原來這瓷枕裏藏著座失落的節氣博物館。
清明那格的雨總下得格外惆悵。黛瓦間漫起的雨煙,將青石巷暈染成未幹的水墨。穿杏紅衫子的姑娘挎著竹籃拾階而上,籃中榆錢沾了水汽,綠得能滴進《詩經》的韻腳。轉角藥鋪門楣懸著銅鈴,風過時叮咚作響,驚醒了在賬本間打盹的藥香。
小滿時節的溪水最是活潑。牧童的赤腳攪碎水麵金箔,柳枝垂釣的影子被遊魚啄成碎玉。對岸傳來搗衣聲,棒槌起落間,藍印花布在鵝卵石上綻開朵朵雨雲。忽然有早熟的蓮蓬跌落,驚散滿溪星鬥,漣漪裏漾出立秋的月亮。
白露那夜總見著白衣人抱琴走過石橋。霜色沿著他的衣袂蔓延,所經之處蟋蟀噤聲,桂子簌簌。琴囊裏漏出的泛音凝成露珠,墜在蘆葦葉上,映出七個自己圍坐分食月光餅的倒影。最年長的那個忽然抬頭輕笑,齒間還沾著雪色的餅屑。
冬至的瓷枕會結霜花。冰紋攀上青釉的瞬間,整條溪流開始倒流。我逆著時光溯遊,看見新婚的祖母在鏡前梳頭,檀木梳齒間纏繞著1923年的春風。她將瓷枕鎖進描金箱奩時,有片牡丹花瓣飄落釉麵,從此歲歲開出暗香。
驚蟄的雷鳴是開窯的爆竹。窯變釉裏迸出隻藍尾雀,銜著塊未燒透的黃昏,在窯工皸裂的掌紋裏築巢。那些交錯的裂痕中,眠著曆代匠人封存的歎息:某年梅雨季胚體坍塌的遺憾,某次祭窯時少女投火的淚光,以及永遠欠春天的那抹理想青灰。
而今瓷枕安臥在玻璃櫃中,標簽上寫著“北宋耀州窯”。電子屏循環播放著開片過程的顯微攝影,卻無人知曉每當子夜,那些冰裂紋會悄悄舒展成河道。保安的腳步聲經過時,我分明看見有尾錦鯉躍出釉麵,鱗片上還沾著宋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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