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層。
    今天我上班的這家新龍浴池，女人多得讓人目不暇接 ，一眼望去，大都是二三十歲的年紀，個個青春靚麗，穿著十分暴露，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別樣的氣息。然而，吧台裏的兩名收銀員卻截然不同，她們穿著相當保守。一位叫燕子，另一位叫娜娜，也正是在這家浴池裏，我有幸結識了這兩位姐姐。燕子來自哈爾濱五常，娜娜則來自哈爾濱巴彥。雖說我們是初次見麵，才剛剛相識，可彼此間卻有種莫名的投緣，仿佛是久違的老友重逢，在一起交談毫無陌生感。她們熱心地教我在這裏如何工作，著重提到了服務態度、待人接物的技巧，甚至連保持微笑這樣的細微之處，都耐心地一一叮囑。
    轉眼間，便到了我在浴室工作的第二天晚上。和我一同值夜班的，還有另外幾名服務生。因為我是新來的，老板娘特意囑咐一位老員工帶我，這個人就是何寧。
    “新來的，把這邊浴巾疊了。”何寧站在一旁，有條不紊地吩咐著我，緊接著又手把手地教我怎樣疊浴巾，一邊教還一邊說道，“我叫何寧，有什麽不懂的你盡管問我，大家都是出門在外打工，都不容易。我知道的肯定毫無保留地全告訴你，幫你快速適應這裏的工作。”
    我感激地點了點頭。
    “哥們，你家是哪兒的呀？”何寧親切地問道。
    “我家是丹頂鶴的故鄉齊齊哈爾下邊的一個縣城，我的戶籍在那裏，我也是在那邊出生的。你呢？”我反問道。
    “我是哈爾濱延壽周邊的一個城市的，家裏有些地，父母在家種地，都是普普通通的農民，每天起早貪黑，背朝黃土臉朝天，一直沒什麽太多的經濟收入，所以我隻能出來打工，補貼家用。”何寧無奈地歎了口氣，向我講述著他的情況。
    或許是因為我們有著相似的成長經曆，都是在貧困中長大的孩子，都是農民的孩子，家庭環境相仿，也都吃過不少苦。他一邊教我工作，一邊和我分享著他過往的點點滴滴。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我們這些從貧困家庭走出來的孩子，深深明白生活的不易，所以都選擇出來闖蕩，內心深處無比渴望擺脫貧苦的命運。我們也希望有一天，能像大街上那些衣著光鮮的人一樣，穿著體麵，開上小汽車，買得起房子，被他人看得起。回到老家時，能讓鄉裏鄉親都對自己豎起大拇指，或許這是每一個從農村走出去打拚的人共同的心願。
    “喲，這是新來的小弟呀。”正當何寧和我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忽然一個女人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她穿著極為性感，尤其是外麵露出的那兩條白皙修長的大腿，格外引人注目。看年齡大概也就二十多歲，個子高高的，身材高挑。
    “是新來的，這位是咱家的按摩技師，小雅姐姐。”何寧連忙介紹道。
    我禮貌地對女人點了點頭，說道：“小雅姐姐好。”
    “哎喲，這小弟還挺害羞的，很靦腆哦。不跟你們聊嘍，我得去接客了。來個客人難伺候，還要求什麽推油，天天推，沒事就來推。”說著，她便扭動著婀娜的身姿，漸漸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何寧在我耳邊小聲嘀咕道：“大白腿真好看，你看那屁股多大，她可是咱家的浴花啊。”
    我在學校聽說過校花，還是頭一次在浴室聽說“洗浴之花”這個說法。
    經過老員工的悉心培訓，我也算是正式開啟了在這家浴室的工作生涯。每天上班都要開個會，參會的有我們這些服務生，還有吧台的收銀員以及那些女技師。聽完老板的訓話，我就像其他老員工一樣，機械地拍手鼓掌叫好。畢竟在人家手底下打工，不管老板說的是對是錯，都得認可，這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的打工人都懂的生存之道。
    “天涯，你過來一下。”叫我的是這家浴池的經理。
    “你每天就站在這個門口，你的任務就是以最飽滿的熱情和最禮貌的笑容迎接每一位踏入咱家浴室內的客人。然後，底下有人洗澡需要什麽物品的時候，你要及時從吧台取出，迅速送到浴室。還有，客人脫鞋子，你要把鞋子收拾起來，整齊地放到鞋架上。客人在休息室需要擦水的時候，你也要及時端茶送水。”經理詳細地交代著我的工作內容。
    我點了點頭，表示聽懂了。心裏卻暗暗盤算著，沒想到一個服務生要幹這麽多繁雜的工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任，內心不禁有些忐忑。
    此時，一下子來了好幾位洗澡的客人，我也不清楚他們是單純來洗澡，還是要按摩。
    “歡迎光臨，這邊請……”我臉上掛著笑容，熱情地招呼著。心裏卻在想，這伺候人的工作還真是鍛煉人，極其磨練人的性格，也不知道在這家浴室我能幹多久，能忍受多久。我得好好賺錢，等賺夠了錢，我也找個地方消費一下，體驗被人歡迎的感覺，感受一下連自己的鞋都有人幫忙保管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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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邊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客人的鞋，一邊用拖把費力地擦地，忙得暈頭轉向，顧頭不顧腚。
    我用餘光瞥見，一旁吧台裏的燕子姐正看著我笑。
    “燕子姐，你笑什麽？”我疑惑地問道。
    “笑你呀，笑你忙得團團轉。你慢點，不用著急，你的性子太急了。”燕子姐笑著解釋道。
    我看了看燕子姐，無奈地說道：“這會兒客人是組團來洗澡來了，我總共數了一下，一共14雙鞋，我的媽呀。這14雙鞋，給我忙懵了。我已經站了兩天了，腳有點酸酸的，不過活動活動，倒也挺好的。工資不算多，但是活挺多。”
    “噓，小點聲，別被老板聽見了。”燕子姐連忙提醒我。
    趁老板和經理不在，我偷偷地把身子靠在了吧台，總算是能稍微歇歇身子了。
    “雖然工資低，但是別說咱家那個做飯的阿姨做的飯挺好吃，還有咱家的收銀姐姐都很漂亮。我就委屈著留下來吧。”我苦笑著對燕子姐說。
    “哈，小弟你真逗。”燕子姐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燕子，27號手牌的客人，要修腳和拔罐。你記一下。”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好嘞，李師傅。”我這才知道，剛才喊燕子姐的是修腳師傅，聽口音好像是南方的，大概是重慶那邊的。我和他平時交流很少，隻記得他來自重慶，他是專門在咱們店負責修腳拔罐的。
    “你有時間和他聊聊，可以和他學學手藝。”燕子姐在一旁不緊不慢地建議道。
    “可拉倒吧，我才不學呢。”我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那怎麽了，在外麵闖蕩，得有一門手藝傍身，這樣才能在社會上站穩腳跟。學學修腳也挺好的，有一門技術，以後就能養家糊口。”燕子姐耐心地勸我。
    我連忙擺手，態度堅決地說：“我不喜歡這個手藝，對於修腳我實在是不怎麽感興趣，我最感興趣的就是找到一個真正適合我的工作。”
    “你可別小瞧這個修腳按摩拔罐，他們賺得可不少呢。”燕子姐還在試圖說服我。
    “我意思是真不感興趣。”我再次表明態度。
    “好吧，我還想著你要是學，我可以跟他說一聲，他可以教你。”燕子姐有些遺憾地說。
    “謝謝燕子姐，我真不學。他們一個月能賺好幾千，而你我的工資才剛幾百。確實是有手藝好，有技術好。不好好考大學，到了社會上就隻能學一門手藝和技術傍身，要不然就隻能出苦力，做著最低等的工作。”我感慨地說。
    她一提到上大學，我心裏就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五味雜陳。是啊，燕子姐說的對，人家有技術的一個月能賺好幾千，而我們這些做服務生的工資也就隻有幾百，差距實在是太大了，跟人家根本就沒法比。這樣下去，猴年馬月才能攢夠買房子娶媳婦兒的錢，想想還真是挺打擊人的。可這就是現實，社會就是這麽殘酷，凡事都得靠自己努力，光羨慕別人根本沒用。
    晚上下班的時候，我的整個腳都腫了，因為我從來沒有站過這麽久。在這浴池上班，連坐都不允許，必須時刻站著接待客人。有的時候累了，趁老板和經理不在，我就依靠在吧台，和吧台裏的收銀燕子姐和娜娜姐聊聊天，放鬆一下。
    晚上下班了，我和燕子姐約好了去宿舍樓下吃燒烤。其餘的服務生，大多數都有女朋友，都不在宿舍裏住，就我一個單身漢，形單影隻。
    我和燕子姐在樓下找了個燒烤攤，要了幾個燒烤，找了個小桌子就坐了下來。說來也巧，碰到了同事，正是燕子姐口中的修腳師傅，還有另外兩名是浴室裏的男搓澡師傅。他們也正在樓下的燒烤攤，一邊喝著啤酒，一邊擼著串，十分愜意。
    他們也看見了我們。
    “哎喲，這不是小燕子嗎？你也出來吃燒烤啊，這旁邊的這是你男朋友嗎？”修腳師傅笑著打趣道。
    “不是，是咱家新來的服務生。”燕子姐連忙解釋。
    修腳師傅在一旁對搓澡師傅說道：“別瞎說，什麽男朋友，是咱家新來的小弟弟。”
    烤完串以後，我們就坐到了一起。燕子姐對修腳師傅說道：“李師傅，你應該收個徒弟呀，要把手藝傳承下去，那樣的話，不是挺好？”燕子姐一邊不緊不慢地吃著手中的燒烤，一邊認真地對師傅說。
    修腳師傅一愣，隨後笑眯眯地對燕子姐說：“是你想學嗎？不是不可以，不過……”說著，隨手就對燕子姐摸了一把，燕子姐趕忙縮回了手。
    “幹嘛呀，動手動腳的，我沒跟你開玩笑，說的是真的。要不要收個徒弟，你看他怎麽樣？”燕子姐有些生氣地說，然後指了指我。
    我連忙擺手，驚慌地說：“開什麽玩笑，我都說了不感興趣，我勝任不了這份工作。”
    修腳師傅看了看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想學也可以呀，沒有問題啦。但是這個也不能白學哦，要知道我一天都很忙的，忙著賺錢啊，哪有時間教徒弟呀？再說了，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個道理你還不懂吧？要不這樣，小兄弟，你給我拿2萬塊錢，我就教你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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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喝著杯中的啤酒，不屑地看了看眼前這個大言不慚的修腳師傅，心想：2萬塊錢，你咋不去搶呢？我拋出這句話之後，修腳師傅和浴池裏的搓澡師傅對視了一下，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麵麵相覷。
    “要不然小兄弟你跟我學搓澡，我少收你點，給我拿1萬就行。”此時，搓澡師傅也在一旁插了一嘴。
    我心裏暗自盤算著，這兩個家夥，一句離不開錢，兩句也是離不開錢，始終圍著錢轉，就不能說點正經的。我端著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氣憤地說：“我現在呀，兜比臉都幹淨，我還真拿不出這2萬塊錢，別說我拿不出來，即使我拿出來，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花錢去跟你們學搓澡和修腳。”當時我的兜裏隻有幾千塊錢，那幾千塊錢還是在夜總會時候賺的工資和小費，一直沒舍得花掉。
    兩個師傅麵麵相覷，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收銀員燕子姐。
    “不是我不教他，你看他沒錢。”修腳師傅一臉嫌棄地說。他看我的眼神讓我極不舒服，那種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眼神，仿佛在心裏罵著：一個窮逼小子，沒什麽錢還想學什麽修腳學什麽搓澡，你不拿錢我就白教你？再說了，教會了你，那豈不是跟我搶飯碗啊，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句話可是亙古不變的大道理。
    我沒有再說話，看了看一旁的燕子姐，使了個眼神，說：“走吧，不是一路人。”
    “哎喲，這小兄弟脾氣還挺大。”修腳師傅嘲諷道。
    我憤怒地回應道：“我脾氣大不大，不用你來指手畫腳，我的人生需要指點，但是不需要別人指指點點。都是底層的人，我覺得說話應該低調一點，有必要把自己身段放得高高在上嗎？還盛氣淩人。”
    “行了，你少說兩句。”燕子姐在一旁連忙勸我。
    說完，我拿著手中剩下的半瓶啤酒，找了另外一個桌子坐了下來。
    “老板，算賬。”我大聲喊道。
    “小兄弟，吃完啦。”這個時候，大排檔的老板娘滿臉笑容地走了過來，手裏拿著計算器還有賬本。
    “那個桌子消費多少錢，我買單。”我豪爽地說。
    “一共消費276。”老板娘說道。
    我不緊不慢地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了300塊錢，遞給了老板娘。老板娘樂開了花，臉上笑開了花。這一幕把一旁的兩位師傅看呆了，他們沒想到我一個服務生結賬竟然如此爽快，他們大概以為我一個服務生兜裏可能分文沒有，才來這種浴池打工的，其實不然。
    燕子姐在我耳邊說：“憑什麽你算錢？你當什麽大頭啊？”
    “兄弟，謝謝了，下次我們哥倆請你。”搓澡師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手中握著啤酒瓶子，喝得醉醺醺的，東倒西歪，看了看他們，大笑著說：“哈哈，兩位師傅你們慢慢喝，小弟先行一步回宿舍睡大覺了。”心裏卻在暗罵：兩個老東西，不是很拽嗎？等老子有錢了，非要讓你們好看。你們賺得多，一個月賺幾千，我一個月就賺幾百，你們看不起我，等哪天我辭職了，我也來這家消費，我一個月不洗腳，我讓你來修。竟然在桌子上羞辱我，真是不知道小爺的厲害。
    燕子姐攙扶著我，將我扶回到了宿舍。晚上宿舍裏人不多，多數人都有男朋友或女朋友，住在宿舍裏的隻有我和燕子姐、娜娜姐，還有一名服務生。夜晚，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便和燕子姐聊起了我小時候的事情……
    我和燕子姐在昏暗的宿舍裏，就著窗外透進來的朦朧月光，聊起了小時候。我講起自己在齊齊哈爾小縣城的日子，那些在田野裏肆意奔跑、和小夥伴們下河摸魚的時光，雖不富裕，卻滿是純粹的快樂。
    我講起了我家破人亡，8歲失去父母親人無一人管我，被送進孤兒院。
    燕子姐聽得入神，也打開了話匣子，說起她在巴彥老家的點點滴滴，農忙時幫著家裏收割莊稼，冬日裏和鄰裏圍坐在熱炕頭嘮家常。
    不知不覺，夜已深，困意漸漸襲來，我們互道晚安後沉沉睡去。第二天清晨，鬧鍾準時響起，又開啟了忙碌的一天。我強打著精神洗漱完畢，和燕子姐一同前往浴池。
    到了浴池，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迎來了一波客人。我趕忙打起十二分精神，熱情地迎上去，引導他們換鞋、拿手牌。在我忙著收拾鞋子的時候，一位客人突然大聲嚷嚷起來：“你們這怎麽回事，我這手牌怎麽打不開櫃子？”我心裏一緊，趕緊跑過去查看，一邊安撫客人情緒，一邊聯係維修人員。好在問題解決得還算及時，客人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
    忙碌的上午過去，到了午飯時間，大家都聚在員工休息室吃飯。做飯的阿姨手藝確實不錯，今天做的紅燒肉香飄四溢，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吃飯間，何寧湊過來跟我小聲說：“今天早上那事你別往心裏去，幹咱們這行，啥樣的客人都能碰上。”我感激地點點頭，心裏也明白，服務行業就是這樣，得時刻把客人的需求放在首位。
    下午，我正在浴室裏幫忙整理物品，突然聽到一陣嘈雜聲。原來是一位客人在按摩時和技師起了爭執，客人非說手法不到位，要求退款。技師滿臉委屈，解釋說自己一直是按標準流程操作的。經理很快趕了過來，耐心地跟客人溝通，又是道歉又是提出補償方案，好不容易才把客人安撫好。
    這件事讓我深刻意識到，在這小小的浴池裏，每天都可能發生各種各樣的狀況，每一個環節都需要小心翼翼。下班後，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剛坐下，燕子姐就走了過來，遞給我一杯熱水，說：“今天看你累壞了吧，早點休息。”我接過熱水，心裏暖烘烘的，覺得在這陌生的城市裏，因為有這些同事的關心，日子好像也沒那麽難熬了。
    躺在床上，我望著天花板，想著這一天的經曆，不禁思緒萬千。我暗暗發誓，一定要努力工作，多攢點錢，同時也開始思考自己未來的方向，是不是真的要一直幹這份工作，還是等攢夠了錢去學一門真正感興趣的手藝 ，在這個城市裏站穩腳跟，開啟屬於自己的新生活。想著想著，我漸漸進入了夢鄉，夢裏，我似乎看到了自己未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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