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陽光斜斜穿過防盜窗，在客廳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我蜷在沙發裏刷著手機，屏幕藍光映得眼睛發酸，忽然聽見陽台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響。轉頭望去，六歲的大兒子正踮著腳，費勁地把那輛藍色兒童自行車往外拽，塑料輪子碾過門檻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媽！今天天氣這麽好，陪我練騎車嘛！\"他仰著通紅的小臉，鼻尖沁著細密的汗珠，睫毛上還沾著沒擦淨的眼屎。車把上掛著的小黃鴨鈴鐺隨著動作叮當作響，那是去年他生日時纏著我買的，如今鈴鐺表麵已經被磨得掉了漆。
    我歎了口氣，把手機倒扣在茶幾上。上周剛摔破的膝蓋還貼著創可貼，此刻又要自討苦吃。但孩子亮晶晶的眼睛裏盛滿期待，像極了初春解凍的湖麵，讓人不忍心拒絕。\"就半小時啊，我等會兒還要收拾屋子。\"我邊說邊從門後扯出防曬衣，布料上還殘留著洗衣機裏的柔順劑香味。
    後院的空地是附近孩子們的天然遊樂場，水泥地麵被磨得發亮，散落著幾片枯黃的梧桐葉。大兒子跨上自行車，左腳踩在踏板上，右腳小心翼翼地在地上劃拉，車龍頭像喝醉了酒似的左搖右晃。我彎腰扶住後座，掌心能感受到他繃得僵直的脊背。\"別緊張，目視前方，用力踩。\"我盡量讓語氣聽起來輕鬆。
    第一次嚐試以失敗告終。他剛踩出半圈，車把突然猛地向右傾斜，整個人連車帶人摔在地上。膝蓋擦過水泥地，瞬間滲出細密的血珠。\"沒事吧？\"我蹲下身，從褲兜掏出紙巾。他咬著嘴唇搖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我再試一次！\"
    第二趟比上次稍微順利些，車輪滾出去三米多遠，卻在轉彎時失去平衡。這次他摔得更狠，手肘重重磕在地上，自行車壓在腿上。我慌忙跑過去扶起車子，他卻自己撐著地麵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媽媽，我能行的。\"聲音裏帶著哭腔，卻固執地又跨上了車。
    陽光愈發毒辣，防曬衣的領口已經被汗水浸濕。我看著他搖搖晃晃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學走路時的模樣。那時他也是這樣，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來，肉乎乎的膝蓋永遠帶著結痂的疤痕。現在他的小腿已經抽條，膝蓋上的皮膚變得黝黑粗糙，卻依舊保留著那份不服輸的勁頭。
    第五次嚐試時，他終於能獨立踩出完整的一圈。車鈴發出清脆的響聲，驚飛了停在梧桐樹上的麻雀。\"媽媽快看！\"他興奮地回頭，卻因為分神差點撞上花壇。我衝過去穩住車把，聞到他身上混著汗水和青草的氣息。
    漸漸地，他掌握了平衡的訣竅。自行車開始在空地上畫出歪歪扭扭的弧線，雖然偶爾還是會突然急刹，或者在轉彎時差點摔倒，但已經能獨自騎出十幾米遠。我站在樹蔭下，看著他一圈又一圈地繞圈，藍色的身影在陽光下忽明忽暗，像隻不知疲倦的小蜜蜂。
    不知過了多久，他騎著車衝到我麵前，滿臉通紅，頭發被汗水粘在額頭上：\"媽媽，我學會了！\"他的語氣裏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仿佛發現了新大陸。我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指尖觸到發燙的皮膚：\"真棒！我們回家喝綠豆湯吧。\"
    回程路上，他堅持要自己騎車。我跟在後麵，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在陽光下拉得很長。微風拂過，帶起他校服的衣角，車鈴的聲音清脆悅耳。那一刻，我忽然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就這樣一直走下去，看著他慢慢長大，看著他學會一個又一個新技能，看著他從跌跌撞撞到穩健前行。
    推開家門時，綠豆湯的香氣撲麵而來。婆婆從廚房探出頭：\"摔著沒？\"大兒子驕傲地挺胸：\"我已經會騎車了！\"他褲腿上沾著泥土，膝蓋上的傷口還滲著血絲，但眼睛裏閃爍的光芒比任何時候都明亮。
    我盛了碗綠豆湯，冰塊在深綠色的湯汁裏輕輕碰撞。看著他咕嘟咕嘟地喝著，喉結上下滾動，突然意識到，成長或許就是這樣一場漫長的騎行課。我們總在擔心孩子摔倒受傷，卻忘了每一次跌倒都是學會站立的勳章，每一道疤痕都是成長的印記。
    窗外的陽光依舊耀眼，大兒子又推著自行車跑到院子裏，車鈴的聲音清脆如銀鈴。我靠在門框上，看著他小小的身影逐漸遠去，忽然明白，所謂父母子女一場，不就是在這樣無數個平凡的午後，目送著他們漸行漸遠，卻又滿心歡喜地期待著他們的每一次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