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盛夏裏的清涼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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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扯著嗓子喊了半個月,柏油路被曬得能煎雞蛋,連傍晚的風都帶著股烘麵包的熱氣。我癱在客廳沙發上,看著空調顯示屏上“26c”的數字發呆——這已經是這個夏天第三次因為高溫預警取消周末野餐計劃了。
小兒子源源正趴在涼席上,把繪本裏的小熊當成冰棍啃,十歲的兒子小澤則對著平板電腦裏的天氣預報唉聲歎氣:“媽媽,什麽時候才能出門啊?再悶在家裏,我都要長出蘑菇了。”
老公端著切好的西瓜走過來,冰涼的瓷盤剛碰到茶幾,就凝出一層細密的水珠。“要不,咱們去承德避暑山莊吧?”他叉起一塊沙瓤西瓜遞過來,“我查了攻略,那兒平均溫度比咱們這兒低七八度,既有山有水,還能讓孩子們看看古建築,不比在家吹空調強?”
我猛地坐直身子,西瓜汁順著下巴滴在t恤上也顧不上擦。可不是嘛!自從年初他換了新工作,周末總被加班填滿,一家人湊齊整段時間出門,竟成了奢侈的事。如今項目告一段落,難得有兩周空閑,可不就該帶著家人找個涼快地方透透氣?
“就這麽定了!”我一把搶過老公的手機,手指飛快地滑動屏幕,“我看看火車票……訂明天早上的高鐵,中午就能到承德!”源源聽見“出門”兩個字,立刻從涼席上彈起來,光著腳丫在地板上轉圈,嘴裏嚷嚷著要帶她的小兔子玩偶一起看“涼快的大房子”。小澤則已經打開了筆記本,認真地寫下“避暑山莊必備物品:防曬霜、遮陽帽、薄外套”,那模樣,倒像個小導遊。
高鐵駛入承德境內時,窗外的風景漸漸變了模樣。原本被烈日烤得蔫蔫的莊稼地,換成了連綿起伏的青山,濃綠的鬆柏像給山巒披了件蓑衣,連空氣似乎都透過車窗縫隙滲了進來,帶著草木的清香。
出了高鐵站,換乘出租車前往山莊。司機是個爽朗的本地人,得知我們是來避暑的,忍不住笑:“你們來對時候啦!前兩天剛下過雨,山裏涼快得很,晚上睡覺還得蓋薄被呢。”他指著窗外掠過的林蔭道,“看這樹,都是上百年的老楊樹,夏天站在底下,連太陽都曬不透。”
買好門票走進麗正門,一股清涼瞬間裹住了全身。不同於市區裏黏膩的熱,山莊裏的風帶著水汽,吹在皮膚上涼絲絲的,像是剛從井裏打上來的水。腳下的青石板被歲月磨得光滑,縫隙裏鑽出幾叢青苔,濕漉漉的,踩上去竟有些打滑。
“媽媽快看!”源源突然掙脫我的手,朝著不遠處的池塘跑去。隻見一汪碧水嵌在綠樹環繞的庭院裏,水麵上鋪滿了圓滾滾的荷葉,粉白相間的荷花亭亭玉立,幾隻蜻蜓停在花苞上,翅膀被陽光照得透亮。岸邊的垂柳把枝條垂到水麵,風一吹,綠絲絛便輕輕拂過漣漪,驚得躲在荷葉下的錦鯉猛地竄出水麵,帶起一串銀亮的水珠。
小澤舉著手機不停拍照,嘴裏還念叨著剛在門口看到的介紹:“避暑山莊是清代皇帝夏天避暑和處理政務的地方,分為宮殿區、湖泊區、平原區和山巒區……”他突然停下來,指著池塘對麵的亭台問,“媽媽,那是不是煙雨樓?我在《還珠格格》裏見過!”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一座兩層小樓立在水中央,朱紅的廊柱配著青灰的瓦,飛簷翹角上掛著的銅鈴被風吹得叮當響。我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那可不是煙雨樓,但也有幾百年曆史了。咱們慢慢逛,說不定還能發現比電視劇裏更美的地方呢。”
沿著湖邊的棧道往前走,不時能看到提著鳥籠的老人坐在長椅上聊天,他們搖著蒲扇,說的是帶著兒化音的方言,聽著格外親切。幾個穿著漢服的姑娘舉著油紙傘從身邊走過,衣袂飄飄,恍惚間竟讓人覺得,是不是穿越回了哪個朝代的盛夏。
走到一處岔路口,陣陣花香順著風飄過來。源源循著香味跑過去,原來路邊種著一片紫茉莉,淡紫色的花瓣在陽光下半開半合,像一個個小喇叭。“媽媽,這花好香啊!”他踮起腳尖想摘一朵,被老公輕輕拉住:“花兒在枝頭開著才好看,咱們把它留在這兒,讓更多人能聞到香味,好不好?”源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聞了聞,然後拉著我的手往前走:“那我們快去前麵看看,還有沒有更美的花!”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織出斑駁的光影。我們租了一輛四人自行車,打算去山巒區看看。剛騎出沒多遠,道路就漸漸上坡,車輪碾過鋪滿鬆針的路麵,發出沙沙的聲響。
“媽媽,我蹬不動了!”源源的小短腿在腳踏板上空蹬著,臉頰憋得通紅。我趕緊跳下車,讓老公帶著小澤繼續往前騎,自己則拉著源源的手,扶著著自行車慢慢走。山路兩旁的鬆樹越來越密,樹幹粗得要兩人合抱才能圍住,樹皮上布滿了深深的裂紋,像是老人臉上的皺紋。偶爾有鬆鼠從樹枝上竄過,拖著蓬鬆的大尾巴,眨眼就消失在濃密的枝葉裏。
“媽媽你看,那樹上有個鳥窩!”源源突然指著頭頂大喊。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高高的鬆樹枝椏間,一個碗狀的鳥巢藏在綠葉裏,幾隻灰喜鵲正圍著鳥巢飛旋,嘰嘰喳喳地像是在討論什麽大事。
正看得入神,身後傳來小澤的喊聲:“媽媽,快來看!這裏有個小瀑布!”我們快步趕過去,隻見一道溪流從岩石縫裏湧出來,順著山勢往下淌,在半山腰處匯成一汪水潭,潭水清澈見底,能看見水底圓潤的鵝卵石。
小澤已經脫了涼鞋,光著腳丫站在潭邊,任憑冰涼的溪水漫過腳踝。“太舒服了!”他閉著眼睛感歎,“比家裏的空調涼快一百倍!”
老公從背包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薄外套,給源源披上:“山裏風大,小心著涼。”他自己也穿上了防曬衣,指著遠處的山峰說:“你們看,那邊的山頂還有雲霧呢,像不像仙境?”果然,遠處的棒槌山被一層薄霧籠罩,隻露出半截青灰色的山體,真像是水墨畫裏沒畫完的留白。
往回走的時候,夕陽已經西斜,金色的陽光穿過樹林,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源源不知什麽時候趴在我肩頭睡著了,小臉蛋上還沾著一片鬆針。小澤則哼著歌,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麵,手裏攥著幾塊從潭邊撿的鵝卵石,說要帶回家當紀念品。風穿過樹林,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像是大自然在為我們唱一首溫柔的歌。
第二天一早,我們特意起了個大早,想去看山莊裏的日出。沿著湖邊的小路往金山島走,晨霧還沒散去,湖麵像蒙了一層薄紗,遠處的亭台樓閣若隱若現,分不清是在畫裏,還是在夢裏。
“噓——”老公突然拉住我們,示意我們小聲點。隻見幾隻野鴨從蘆葦叢裏遊出來,綠頭鴨的羽毛在晨光下閃著金屬般的光澤,小野鴨跟在後麵,像一團團毛茸茸的絨球。它們在水麵上劃出一道道波紋,波紋擴散開去,把倒映在水裏的雲彩攪成了一片碎金。
登上金山島的玉皇閣時,太陽剛好從東邊的山坳裏探出頭來。先是一抹淡淡的橘紅,接著變成耀眼的金,最後整個湖麵都被染成了金色,連岸邊的柳樹都披上了一層金紗。小澤舉著相機,哢嚓哢嚓拍個不停,嘴裏念叨著:“這比我在地理書上看到的日出壯觀多了!”
早飯是在山莊裏的餐廳吃的,點了當地特色的撥禦麵和杏仁茶。麵條細得像頭發絲,澆上用雞湯熬的鹵汁,再撒上一把翠綠的香菜,鮮美得讓源源一口氣吃了兩大碗。杏仁茶則帶著淡淡的甜香,喝下去,嗓子裏潤潤的,特別舒服。
吃完飯,我們租了一艘畫舫,打算在湖麵上慢慢漂著。船夫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戴著一頂草帽,慢悠悠地搖著櫓。畫舫駛過水麵,驚起幾隻白鷺,它們展開雪白的翅膀,貼著水麵飛了很遠,才又落回蘆葦叢裏。
“大叔,這湖裏的魚多嗎?”小澤趴在船舷邊,盯著水裏遊來遊去的小魚問。“多著呢!”大叔笑著說,“這湖叫‘澄湖’,水幹淨得很,裏麵的鯽魚、鯉魚肥得很,秋天的時候,不少人來這兒釣魚呢。”他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小島,“那是月色江聲島,晚上在那兒看月亮,月光灑在湖麵上,跟鋪了一層銀子似的,可好看了。”
夕陽西下時,我們站在山莊的城牆上,看著遠處的山巒漸漸被暮色籠罩,近處的湖麵泛起一層暮色,岸邊的燈光次第亮起,像一顆顆散落的星星。源源趴在城垛上,手裏拿著一片從樹上撿的楓葉,小聲說:“媽媽,我不想回家,我想一直住在這兒。”
我摟著他的肩膀,指著天邊最後一抹晚霞說:“我們雖然要回家,但這裏的涼快,這裏的風景,還有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的快樂,都會記在心裏呀。等明年夏天,我們再來好不好?”
這個夏天,我們一家人在避暑山莊裏,已經把最清涼的時光,悄悄藏進了心裏,無論走到哪裏,想起那些日子,都會覺得,這個夏天,其實很涼快,很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