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裏的烤肉正滋滋冒著油花，金黃的蝦餃在蒸籠裏鼓著圓滾滾的肚子，冰鎮的三文魚片上還凝著細碎的冰碴——我對著這段探店視頻咽了第三口唾沫時，突然拍了下大腿：“不行，咱也得去吃回自助餐！”
    這話剛出口，正在沙發上搭積木的兒子源源“嗖”地轉過頭，嘴裏的積木塊差點掉下來：“媽媽，是那種可以隨便拿冰淇淋的自助餐嗎？”我笑著點頭，他立刻蹦得比沙發還高，積木撒了一地也顧不上撿。
    晚上給我弟打電話時，他一聽這事兒，在那頭嚷嚷得比小樂還激動：“自助？哪家啊？我知道有家海鮮自助據說能實現帝王蟹自由！帶上我帶上我，我請你們！”我本想客氣兩句，他已經自顧自定了日子：“就這周六吧，早點去，聽說去晚了皮皮蝦都被搶光了。”
    掛了電話，我對著手機裏那家自助餐廳的宣傳圖出神。圖片上的龍蝦堆得像小山，蛋糕塔五顏六色的，連水果都切得格外精致。評論區裏全是“物超所值”“扶牆進扶牆出”的字眼，我仿佛已經聞到了烤肉的香味，連夜裏做夢都夢見自己抱著一個巨大的冰淇淋甜筒。
    周六早上七點，我還在廚房煎雞蛋，門鈴就響了。開門一看，我弟背著個空書包站在門口，黑眼圈重得像熊貓：“姐，我激動得半夜沒睡，這書包特意騰空了，準備裝……不是，準備多吃點。”我被他逗樂了，源源卻當真了，跑去把自己的小書包也翻了出來：“舅舅，我的書包也空著！”
    八點整，我們一家加上我弟，浩浩蕩蕩地出發了。車子剛拐出小區，源源就扒著車窗喊：“媽媽你看！那朵雲像！”我弟接話：“等會兒到了餐廳，比好吃的多了去了。”
    一路上周遭的景物好像都沾了點喜氣，平日裏覺得普通的街景，今天看著也格外順眼。路邊的月季花正開得熱鬧，粉的、黃的、紅的，像一串串小燈籠掛在枝頭，連吹過車窗的風裏都帶著點甜絲絲的味道。
    快到餐廳時，遠遠就看見一棟玻璃幕牆的大樓，門口的電子屏上滾動播放著自助餐的廣告，帝王蟹揮舞著大鉗子，牛排煎得焦香四溢。我弟已經開始摩拳擦掌：“看見沒看見沒？我說的就是這兒！”
    停好車走進餐廳，迎麵而來的冷氣差點把我凍一哆嗦。餐廳裏裝修得金碧輝煌，水晶吊燈晃得人睜不開眼，輕音樂放得舒緩又優雅。穿著製服的服務員笑容滿麵地引我們入座，遞過來的菜單是燙金的，連筷子架都是天鵝形狀的。我悄悄拽了拽我弟的袖子：“這地方看著不便宜啊，你確定……”他拍著胸脯：“放心，姐，今天讓你們見識下什麽叫真正的豪華自助。”
    剛坐下，源源就拉著我往餐台跑。冰淇淋機果然像他期待的那樣，有草莓、巧克力、香草三種口味，旁邊還擺著巧克力碎、彩糖粒、小餅幹碎。他舉著個小紙杯，非要每種口味都來一點，結果冰淇淋堆得像座小雪山，沒走兩步就化了，順著杯沿流到他手背上。他吸著手指傻笑：“媽媽，這個巧克力味的比超市買的甜！”
    我弟已經端著個大盤子回來了，盤子裏堆滿了三文魚和金槍魚，紅的白的擺得像朵花。“快嚐嚐，這三文魚，新鮮得像是剛從海裏撈上來的。”他夾起一塊遞到我嘴邊，我剛咬了一口，就看見他又端著盤子衝向了海鮮區，嘴裏還喊著：“我先去搶幾隻帝王蟹，晚了就沒了！”
    我端著盤子在餐台間轉悠，突然有點眼花繚亂。熱菜區的糖醋排骨色澤紅亮，旁邊的烤羊腿滋滋冒油；冷菜區的夫妻肺片看著就入味，涼拌木耳清爽可口；甜品區的提拉米蘇撒著可可粉，馬卡龍顏色鮮亮得像畫出來的。我每樣都想夾一點，又怕盤子裝不下，猶豫半天，才選了幾樣看著最誘人的。
    回到座位時，我弟已經堆了滿滿一桌子菜。帝王蟹的腿比我胳膊還粗，皮皮蝦個個都挺著大肚子，還有幾隻龍蝦張著大鉗子，看著就威風。“快吃快吃，這帝王蟹得趁熱吃。”他遞給我一把小錘子，“敲開殼，裏麵的肉可嫩了。”
    我學著他的樣子敲蟹殼，結果錘子沒拿穩，“咚”一聲敲在了盤子上，引得旁邊桌的人都看過來。我臉一紅，趕緊低下頭假裝專心致誌地對付那隻螃蟹。好不容易敲開一點縫，用叉子往出挑肉，結果挑了半天隻挑出一點點，還沒嚐出味兒就沒了。
    源源顯然對海鮮沒什麽興趣，他的盤子裏堆著各種顏色的蛋糕和水果，正拿著個小勺子一口一口挖著冰淇淋。“媽媽，這個草莓蛋糕好甜啊！”他舉著勺子遞到我嘴邊，我嚐了一口，甜得差點齁著，趕緊喝了口果汁壓一壓。
    我弟一邊風卷殘雲地吃著，一邊給我傳授經驗：“吃自助得先吃海鮮，海鮮貴，回本快。然後再吃點肉，最後用水果和甜品收尾。”他說著，又往嘴裏塞了一塊牛排，醬汁沾得嘴角都是。
    我努力想跟上他的節奏，可吃了沒幾口就覺得肚子有點脹。那隻帝王蟹我費了半天勁才吃了一條腿，剩下的看著就發愁。盤子裏的糖醋排骨隻嚐了一塊，就覺得太膩了；烤羊腿倒是好吃，可嚼了兩口就覺得塞牙。我看著我弟吃得津津有味，再看看自己盤子裏幾乎沒動的菜，突然有點著急：這麽貴的自助，我要是吃不完，豈不是虧大了？
    正想著，兒子突然舉著個空盤子跑過來：“媽媽，我還想再去拿個巧克力噴泉！”我跟著他走到甜品區，看見一個亮晶晶的巧克力噴泉正在緩緩轉動，旁邊擺著、草莓、小餅幹。小樂拿了個，小心翼翼地放在噴泉下轉了一圈，上立刻裹上了一層厚厚的巧克力。“媽媽你看，像不像魔法棒？”他舉著給我看，巧克力順著往下滴，滴在了他的衣服上。
    我剛給他擦完衣服，就聽見我弟在喊我：“姐，快過來，他們剛上了一批烤生蠔，特別肥！”我跑過去，他已經拿了十個生蠔擺在我麵前，每個上麵都鋪滿了蒜蓉和粉絲。“快吃，這個壯陽……不是，這個補身體。”他說著，自己先拿起一個吸溜著吃了起來。
    我勉勉強強吃了兩個生蠔，就覺得胃裏像塞了塊石頭。我看著滿桌子的菜，突然有點提不起興趣。帝王蟹的肉確實嫩，可剝起來太費勁；龍蝦看著威風，吃起來也沒覺得有多驚豔；那些精致的蛋糕，甜得讓人發膩；就連剛才覺得好吃的烤羊腿，現在也覺得沒什麽味道了。
    兒子早就不吃了，趴在椅子上玩起了手機。我弟還在埋頭苦吃，隻是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不行了不行了，”他放下筷子，摸著肚子直喘氣，“我感覺我的胃已經被撐成球了。”
    我看著桌上剩下的大半桌菜，突然覺得有點好笑。我們早上興衝衝地來，一心想著要“吃回本”，結果呢？我弟吃得直打嗝，我沒吃幾口就飽了，兒子光顧著吃冰淇淋和蛋糕，連正經菜都沒吃幾口。
    結賬的時候，看著賬單上的數字，我弟的眼睛瞪得溜圓：“這麽貴？我記得上次看評論說人均不到三百啊。”服務員微笑著解釋：“先生，帝王蟹和龍蝦是按重量收費的，您點的這幾隻都比較大。”我弟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走出餐廳時，外麵的太陽正毒，曬得人有點暈。兒子趴在我懷裏打了個哈欠：“媽媽，我有點餓了。”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剛才光顧著吃甜品，根本沒吃多少正經東西。我弟也摸著肚子嘟囔：“我怎麽也覺得有點空落落的？是不是剛才吃的海鮮不頂飽啊？”
    開車回家的路上，誰都沒說話。車裏的空調開得很足，可我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路過一家包子鋪時，兒子突然喊：“媽媽，我想吃包子！”我停下車，買了幾個肉包子。兒子拿著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嘴裏還含糊不清地說：“這個比自助餐好吃多了。”我弟也拿了一個，咬了一大口：“嗯，還是這包子實在。”
    我看著他們吃得香，自己也拿起一個包子。熱乎乎的包子咬在嘴裏，肉餡的香味混著麵香，讓人覺得踏實又舒服。我突然明白，我們之所以覺得自助餐好吃，不過是被那些精致的擺盤和“隨便吃”的噱頭給迷惑了。其實真正能填飽肚子、讓人覺得舒服的，還是這些最簡單、最家常的味道。
    回到家，兒子躺在沙發上，摸著圓滾滾的肚子說：“媽媽，下次我們還是在家吃吧，我想吃你做的番茄炒蛋。”我弟也附和：“就是，這自助，又貴又吃不飽，還不如在家燉個排骨來得實在。”
    我笑著點頭，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我們為了追求所謂的“優雅”和“檔次”，花了大價錢去吃自助餐，結果吃得又累又不滿足。其實生活不也是這樣嗎？我們總是被那些光鮮亮麗的東西吸引，拚命去追求，卻忘了最簡單的快樂往往就在身邊。
    晚上整理照片時，看到白天在自助餐廳拍的照片，突然覺得有點好笑。照片裏的我們，對著一桌子海鮮笑得燦爛，可誰能想到，最後讓我們覺得滿足的，竟然是幾個普通的肉包子呢？
    我把照片設成了手機壁紙，想提醒自己：下次再心血來潮想吃什麽“高大上”的東西時，先想想今天的包子有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