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半，窗外的天剛蒙著層薄紗似的亮，我就攥著竹籃從床上彈了起來——不是被鬧鍾叫醒，是心裏揣著的那點盼頭太急，連夢都沒留住幾分。
    前兒傍晚去地頭給豆角搭架子時，眼角掃到玉米稈上掛著的綠穗子，頂端的須子已經泛了淺棕，用指甲輕輕掐了掐穗子底部的玉米粒，清甜的汁水立刻順著指縫流下來，當時就暗戳戳記著：明兒一早就來掰！
    穿好布鞋往地頭走，露水還沒散，褲腳掃過玉米葉，涼絲絲的水汽立刻裹了上來，混著泥土的腥氣和玉米葉的青氣，往鼻子裏鑽。
    這方玉米地是開春時我親手翻的土，撒種子時還特意選了顆粒飽滿的甜玉米種，看著它們從冒芽時的嫩黃小尖，長到齊腰高的青稈，再到如今穗子沉甸甸垂下來，倒像是看著自家孩子慢慢長熟，心裏滿是踏實的歡喜。
    走到玉米稈跟前，得先辨辨哪穗能掰。老輩人說“須黃穗飽”，我蹲下來，手指撥開包裹著穗子的綠外衣，看那須子——得是那種深棕裏帶點金的，不是剛冒頭的嫩白，也不是枯得發脆的深褐。再輕輕捏捏穗子，得有緊實的手感，不能軟塌塌的，也不能硬得硌手，那是玉米粒還沒灌滿漿，或是已經老了。
    第一穗合格的玉米藏在兩株粗壯的玉米稈中間，綠外衣緊緊裹著，隻露出半截棕黃的須子。我一手扶住玉米稈，怕力氣太大把整棵苗拽倒，另一隻手攥住穗子底部，稍微往下一壓，再輕輕一掰，“哢嚓”一聲脆響，帶著露水的玉米就落進了手裏。
    穗子頂端還沾著些細碎的玉米須，綠外衣上印著細密的絨毛，剝開一層，裏麵的玉米粒顆顆飽滿，像是裹著層晶瑩的糖衣，湊近聞聞，滿是清甜的香氣。
    沒一會兒就掰了小半籃，手指上沾了些玉米稈的汁液，黏糊糊的，卻一點不覺得髒。往回走時，太陽已經慢慢爬了上來，金色的光灑在田埂上，把玉米葉照得透亮，連空氣裏都飄著暖融融的甜香。路過鄰居張嬸家的菜園，她正摘黃瓜，看見我提著玉米，笑著喊：“這玉米看著就嫩，煮著吃最香！”我也笑著應：“待會兒煮好了給您送兩根！”
    到家先把玉米倒在水池裏，用清水仔細衝了衝，把沾在上麵的泥土和碎須子衝幹淨。玉米的綠外衣不用全剝掉，留兩層薄皮，再把裏麵的玉米須擇幹淨——這玉米須看著不起眼，老一輩說煮水喝能清熱，但混在玉米裏煮會有股澀味，得耐心擇。
    我坐在小板凳上，一邊擇須子，一邊看著水池裏的玉米，顆顆飽滿的玉米粒擠在一起，像是攢著勁兒要把甜香都釋放出來，心裏的期待又多了幾分。
    鍋裏倒上清水，把處理好的玉米放進去，水麵剛好沒過玉米。開大火煮，沒一會兒水就“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清甜的香氣開始從鍋裏飄出來，先是淡淡的，隨著煮的時間越長，香氣越濃，滿屋子都飄著玉米的甜香。我守在灶台邊，時不時掀開鍋蓋看看，玉米的綠外衣慢慢被煮得發黃，玉米粒也變得更透亮，用筷子戳一下，能感覺到顆粒的飽滿。
    煮了大概十五分鍾，關火，燜兩分鍾再開蓋。剛掀開鍋蓋，一股熱氣裹著濃得化不開的甜香撲麵而來，我趕緊用筷子把玉米夾出來，放在盤子裏，稍微涼一會兒，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根。綠外衣已經軟塌塌地貼在玉米上，輕輕一剝就掉，露出裏麵金黃透亮的玉米粒，還冒著熱氣，往嘴邊湊時，燙得直吸氣，卻舍不得放下。
    咬下第一口時，牙齒剛碰到玉米粒，清甜的汁水就在嘴裏爆開，帶著剛出鍋的熱氣，一點不覺得燙，反而覺得那甜味順著喉嚨往下滑，暖到了心裏。玉米粒又軟又糯，卻還帶著點脆勁，嚼起來滿是清甜，沒有一點渣，連吃幾口，嘴裏全是玉米的甜香，連話都顧不上說。
    把盤子端到客廳，打開平板，找到之前沒追完的劇。窩在沙發裏，蓋著薄毯子，一手拿著玉米，一手拿著平板，眼睛看著劇裏的情節，嘴裏啃著甜玉米，偶爾喝一口溫水，渾身都透著股舒服的勁兒。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沙發上，暖融融的，玉米的甜香還在嘴裏打轉，劇裏的人物說著笑著，這一刻沒有要趕的活，沒有要想的事，隻有手裏的甜玉米和眼前的劇，連時間都好像慢了下來。
    啃到玉米中間，玉米粒更飽滿，甜味也更濃，偶爾有幾顆玉米粒粘在嘴角，用手一抹，再放進嘴裏，一點都舍不得浪費。想起小時候，每到玉米剛熟的季節，媽媽也是這樣煮玉米，我和哥哥總是圍著灶台等，剛煮好的玉米燙得沒法拿，就用筷子串著，一邊吹一邊啃，最後連玉米芯上的碎粒都要啃幹淨。
    那時候覺得，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就是剛煮好的嫩玉米，如今自己種、自己煮，吃起來還是當年的味道，甚至更甜——大概是多了幾分親手勞作的踏實。
    一根玉米很快就啃完了，手裏還留著玉米的甜香，意猶未盡地又拿起一根。平板裏的劇正演到精彩處，主角們在屏幕裏經曆著喜怒哀樂，而我在屏幕外，啃著清甜的玉米，感受著陽光的溫暖，心裏滿是平和的愜意。
    這種愜意不是什麽轟轟烈烈的快樂，而是藏在煙火氣裏的小滿足——是清晨去地裏掰玉米時的期待，是看著玉米在鍋裏慢慢煮熟的等待，是咬下第一口時的清甜，也是一邊追劇一邊啃玉米的放鬆。
    不知不覺，盤子裏的玉米已經啃完了，手指上沾著些玉米粒的殘渣，嘴裏還留著甜香。伸了個懶腰，靠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的陽光，心裏想著：明天要是起得早，再去掰幾根，煮著吃、烤著吃都好。
    生活裏的快樂，有時候就是這麽簡單，一穗剛煮好的嫩玉米，一段喜歡的劇，一個安靜的早晨，就足以讓人覺得，日子真的很美好。
    其實想想，人這一輩子，不就是在追求這樣的小愜意嗎？不用有太多的欲望，不用有太多的焦慮，隻要能在某個清晨，親手摘下一穗嫩玉米，煮好，一邊追劇一邊慢慢啃，感受著食物的香甜和時光的溫柔，就已經很幸福了。這樣的幸福，藏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裏，藏在每一次親手勞作的收獲裏，藏在每一口食物的香甜裏，隻要用心感受，就能發現它的美好。
    我又起身去廚房，想再煮幾根玉米，哪怕現在不餓，也想把這份甜香多留一會兒。鍋裏的水再次燒開，甜香又開始在屋子裏彌漫，我靠在廚房門口，看著鍋裏的玉米，嘴角忍不住上揚——原來，幸福真的可以這麽簡單，簡單到一穗玉米就能裝滿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