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峰之間有傳送陣，雖然沒直接開到山頂，也算是方便，不過祁漾這脆皮身體暈傳送陣。
    出來時他忍不住嘔了兩聲。
    良辰第一時間撐起了傘，替他擋下周圍的風雪，等他緩過來一些後，才往山頂去，沿路陣法結界並未攔他們。
    到了門口，祁漾攏了攏衣襟，將厚實的狐裘解了，對著良辰美景擺了擺手，正要自己給自己傳報一聲，門便自動打開。
    “進來。”
    隻聽聲音，祁漾便感覺周圍氣溫又跌了幾度。
    收傘時祁漾抬袖掩住口鼻，進了門才放下，免得再被風嗆到。
    入門便能看到一張供桌，上麵奉著個香爐，並未點香，但有淡淡香灰的味道飄出，牆上卻沒供什麽人。
    右邊是一張桌子並四把椅子，再往裏便隔了屏風看不真切，往左則是玄清尊者臥榻。
    比起祁漾那安逸窩，這位第一修士就過得清苦多了，寒玉床上被子枕頭折疊堆放在床頭，中間擺著一個蒲團。
    玄清尊者坐在上麵，衣著整肅，銀冠高束，簪著枚青蓮玉簪，鋪散開的雪白衣袍並不單調，繡有纏枝蓮暗紋，隨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反射著微光。
    他盤膝坐在那，便像座皚皚雪山，匆匆一眼，便感覺風雪入眼，凍人無比，於是自然而然不敢去看這山的全貌。
    實際上，這位尊者有著極優越的相貌，長眉斜飛入鬢，鳳眸狹長，鼻梁高挺，眉心劍修標誌性的劍紋更是為他添了幾分威儀。
    祁漾掃了一眼，沒從他臉上看出什麽情緒，規規矩矩行了個弟子禮。
    “師尊叫弟子來是有何吩咐？”
    “今日你去清淨峰上課了？”
    這人實在是冷清，即便語氣平和，隨著他開口，四周也仿佛飄起了冰花。
    祁漾眨了眨眼，神情自然：“沒想到消息竟傳到了師尊耳中，閑來無事，去聽了一聽。”
    “有何感悟？”
    “弟子愚鈍，是個俗人，覺得琴聲好聽，別的感悟便沒了。”
    一把凳子突然飛過來落在祁漾身後，玄清淡淡道：“坐，抬起頭來說話。”
    祁漾難得坐有坐姿，正視著他，說不上拘謹，卻也並未在他麵前放肆。
    “莫要裝癡，我問的是你那官寇之說。”
    祁漾露出恍然，撇了下嘴，似乎想起什麽，沒忍住露出些孩子氣的不高興和委屈來。
    “師尊有何指教，隻管說便是。”
    “你覺得華蓮尊者是個什麽樣的人？”
    祁漾心下一動，麵上卻不顯，驚訝又茫然：“弟子連他名號都是今日才知道的，師尊這叫弟子怎麽說？”
    玄清微微怔愣，無聲歎息，正要開口，卻聽他問：“師尊，那長老不肯說，您能否替弟子解了疑惑，華蓮尊者殺了多少人？”
    許久寂靜後，玄清說：“他一生……隻殺一人。”
    祁漾低頭想了下，問道：“他自己麽？”
    玄清微微頷首，冰雪般的眼睛裏透出悵然。
    這樣的人祁漾見都沒見過幾個，冷不丁聽說一個，也有些驚訝。
    修仙路上為了爭奪機緣珍寶，打成狗腦袋的事常有，更遑論懲奸除惡殺的，這位華蓮尊者果真是個佛陀般的大善人？
    祁漾無從得知。
    他不知道華蓮尊者有顆怎樣的道心，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應對那些爭端與惡意，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入魔並建造魔宮，對魔修持什麽樣的理念……
    他現在作為龍樂陽，也不用想得太多，腦子完全可以簡單再簡單些，當個簡簡單單的漂亮花瓶就好。
    “凡事論跡不論心，隻從弟子今日知道的這些來說，弟子還是覺得他是個真佛一般的大善人，可他為什麽要自盡？”
    “你覺得是為什麽？”
    祁漾笑了下：“師尊，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呀。”
    玄清注視了他會兒，眉心的劍紋忽而閃爍了一下，他輕歎道：“為師也不知。你回去吧，這事莫要再提。”
    祁漾沒起身，一臉不解地看著他：“魔尊伽夜都能提，憑什麽華蓮尊者提不得？”
    玄清似乎笑了一下，轉瞬即逝，叫祁漾沒看清楚，不過他神情隱約是柔和了些。
    “樂陽，不是不能提，而是不能這麽提，你會說魔尊伽夜良善嗎？”
    “我不知道，但似乎是個重情義的，”祁漾一聳肩，“這個是通史課長老說的。”
    雖然長老本意是想說華蓮和伽夜沒私密關係，但他覺得這麽解釋也沒毛病。
    玄清臉色似乎難看了些，半晌點了頭，算是同意了他的話。
    “魔尊伽夜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祁漾：“？”
    玄清看著他迷惑的眼神，淺淺笑了一下，仿佛冰川消融。
    “沒什麽，回去吧。”
    二次逐客，祁漾再不走就不禮貌了，他恭敬行了一禮，將退出門外時又探進腦袋來。
    “師尊，我不負責任地猜測一下，如果是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師祖他應該是不想您背上弑師的負擔。”
    玄清一愣，看著他在門口消失，片刻後又捧了個東西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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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家裏送來的茶，送師尊一罐打發打發時間。弟子告退啦。”
    祁漾倒不至於把自己喝了一半的霧山翠仙拿出來送師尊，拿的另一種沒開過的，反正差不多的難得。
    玄清尊者要是想要，自然有得到的途徑，但看這人一副苦行僧樣子，想來不會特地去找這種用於享樂的東西，但祁漾這裏多的是這種東西。
    順手將房門關上，祁漾走出兩步，抱著胳膊打了個哆嗦，撲進良辰懷裏：“好冷好冷，良辰姐姐快給我焐焐。”
    這地方是不算難捱，但也真心冷，自己的小院四季如春，這兒是四季如凜冽寒冬。
    良辰美景不覺笑了起來，又有些心疼。
    良辰撐開傘擋風，美景替他披上狐裘，兩人將他半攬著，周身火屬性靈力湧動，包裹住他周身，驅走寒氣。
    竹屋內。
    玄清尊者看著那空蕩蕩的凳子，半晌揮袖將其歸到原位，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風雪裏逐漸遠去的三人。
    風雪逐漸停歇。
    他走至供台前，掌心出現三支香，卻很久沒有下一步動作。
    他看著香出神。
    倏而香頭無火自燃，清淡香氣逐漸散開。
    他沉默地將香插入香爐，看著那空蕩蕩的牆麵，喃喃低語：“師尊，這孩子叫您師祖，您聽到了嗎？”
    “我被騙了，我們都被騙了，玄清，莫要相信……”
    師尊，是誰騙了你？誰能騙了你？你又要我莫信誰？
    ……
    雲霄峰上跑了一趟，祁漾徹底歇了出去的念頭，抱著綁著發帶的狗鑽進了被窩裏。
    另一隻狗扒著床邊，“汪汪”了好幾下，被美景嫌吵拎走時，叫聲淒慘。
    祁漾探出頭，有些疑惑：“美景姐姐，小夜怎麽叫得這麽歡？”
    美景強行捏住了狗嘴，笑容甜美：“可能是又餓了，我去給它喂點吃的。”
    祁漾低頭撥了撥懷裏這個狗脖子上的蝴蝶結，咕噥道：“小黑怎麽變啞巴了？而且都不黏我了。”
    “小黑”一僵，蹭了蹭他胸口，夾著嗓子“汪汪”兩聲，見他還皺著眉，目露懷疑，鬼使神差地舔了舔他下巴，被祁漾嫌棄推開。
    “好啦好啦，別舔了，都是口水。”
    腦海裏傳來002幽幽的聲音：“就沒人為我發聲嗎？那個狗東西！他搶了我的發帶！”
    祁漾笑眯眯地摸了摸懷裏的假小黑，回應了自家係統：“好啦好啦，別生氣，改天我給你十條八條，戴一條扔一條，先看看他這麽犧牲色相是要做什麽吧。”
    正這時，美景再次進來，手上停著隻符籙變化成的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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